“殿下,如若此时不上天,情势将难以控制。你平白蒙冤,家父也白白为人所害……”
“我们上天宫去说道理没错,可敌众我寡,不论真相如何,都是任人宰割。”凉玉旋身往回走,“现在不回,以后也不回。”
“殿下!”三人的惊呼同时溢出口中。司墨眉心一动,“殿下的意思是……”
“现在便去准备,想必不出三日,天宫必会派人来拿我。”她回头脸色苍白地看着司墨,瞳孔乌黑明净,写满了破釜沉舟的从容,“我不可能让老头子白死,也不能束手就擒。一切都到了该清算的时候,大人是走还是留?”
第81章 真的反了!(上)
凉玉反了。
在干完最后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坏事之后,传说中堕入魔道、□□不堪、欺师灭祖、无恶不作的前花神凉玉,带着她的狗腿子司矩、狗腿子逼良为娼的哥哥司墨以及被勾引腐蚀的神官疏风一起反了。
此事可谓妖仙大战之后第一大事,无数人为此紧张得彻夜难眠,牵肠挂肚。但一点也不上火、甚至隔岸观火、煽风点火的也大有人在,比如骑白虎的赤魄神君,现在正一边喝茶,一边指挥着手下往白虎身上放东西,五花八门的物什之多,几乎压垮了堂堂仙兽。
“那个琥珀弓给她带上,送给她的东西,好看又实用,怎么就还给我了呢?”
“骨箭十支,你们派人盯着,不够了随时补上。”
“新茶别忘了,还有糖霜,打仗日子苦,少不得要吃点儿好吃的。”
“啊,对了,棋盘和棋子带上,希望她打仗的时候不要荒废棋艺,以后没有对手了多寂寞啊。”
他踱了一圈,看着驮着一座山的白虎微微发抖的虎躯,摸了摸他的脑袋:“锦纹,还能拿不?”
白虎锦纹向来好脾气,乖乖地应道:“嗯……”
“要不你把咱宫里这几个小丫头也驮上,给那边养养眼?”
还是站在一旁的晋兴檀斗胆拉了拉他的衣摆:“那个……神君,咱们还是不要动静太大,陛下会觉察的……”
凉玉屋子里堆满了东西,疏风拿了个本记着:“这一堆是赤魄神君援助的,西南角那一堆是火莲子援助的,我家祈年也把家底儿收拾了一下送过来了,就在殿下眼前堆着。”
凉玉怀里抱着娃儿,一颠一颠地哄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物资,道:“择择啊择择,瞧你爹干的好事,要不是他,我们不至于落草为寇,你现在还在被窝里喝糖水呢。”
择择闻言委屈地蹬腿哭了起来,满脸都写着“他么的他才不是我爹!我要与渣男划清界限!”
在这件事上,凉玉胆量之大,将其余三人活活镇住了,心内不住啧啧:果然是凤桐□□出来的孩子,胆识心性非同寻常。
而凉玉其实并没有想这么
长远,她对襁褓里的择择自语道:“从前苟且偷生是为凤君,现在凤君也花好月圆无所遗憾,我便左右不过一个死。我宁愿死在外头,也不想背着污名死在天牢里头,我要是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听了这话,择择的脸憋得发红。凉玉还抱着他哄,“我说得对不对哦?”择择“哇”地哭出声,捏着她一根指头哭得肝肠寸断。
她被逗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脸,心情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行了,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我死了也短不了你吃喝!”
不过,将既然决定要反,就要暂时告别应侯府一段时间,抱着娃儿,收拾细软,急匆匆迁到北面昆仑洞。司矩说:“此地易守难攻,地形臣都熟悉,最合适不过。”
只可惜在温柔乡生活了半年的择择,再也没有四个妙龄侍女围着他团团伺候。凉玉没做过母亲,有时连喂择择都会忘记,要等他嚎哭不止才能想起来有大事没做。昆仑洞极冷,娃儿没有内功护体,常常挂着一串鼻涕度日,看得司矩一脸心疼,紧赶慢赶地加了小袄子。
凉玉心想,难道我小时候也是这么麻烦的?娘真是辛苦了……凤君也辛苦了。
在这缓冲的三天里,凉玉干了很多事。练两套剑式,碧鸢剑法倒是练得多一些,或许是以公谋私,在挥剑时,总能半梦半醒似的感觉到凤君在她背后教她的情景,他贴着她极近,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屡次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她召唤过华蓉许多次。掌心越来越热,剑啸越来越清晰,人剑想通的感觉越来越重,可她不敢太过放肆,此事风险巨大,都是那个可爱的蛇妖姑娘素心以命换来的。
凉玉造梦、造境已炉火纯青,独独依父君所言,不敢擅造纸灵。她抽了一沓黄麻纸出来,放在身侧,在漫天风雪中,对着紫檀殿那四本札记跪了三个时辰:“爹爹,我轻易不会用折纸成灵,但如果情势所迫,还是不得不用,耗尽心头血为止,请爹爹原谅我。”
当夜,她入花界几万位神仙之梦,用熟练的造梦造景之术,威逼利诱,一诉原委。白天,累得气息奄奄的凉玉叫来司矩:“回花界一趟,走走问问,如果有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便来;如有不愿的,警告他们一下,打起来靠边站,别瞎凑热闹。”
司矩眼眸湿润:“是……殿下,我们原本不必走这一步。”
凉玉拍拍她的肩:“毕竟是我的子民,我不希望他们成为温玉的挡箭牌,白白受了伤害——你千万要小心。”
“司墨大人——”
司墨立在她身旁,长身玉立而面容温和,“不必客气,我既然选择留下,就愿意帮殿下分忧。”
“这三日里,就请你原原本本、有理有据地将前因后果写清,传与陛下;文书即可,不必加密,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司墨颔首:“不负殿下所托。”
疏风烧了烧炉子,回过头来淡淡笑道:“不知给我派的是什么任务?”
凉玉见他辛苦地蹲在炉子边,两只手都捏着钳子,便好心地剥了个栗子喂了他,却闹得疏风脸通红,忽然间噤声了。凉玉有些好笑,道:“第一次让温玉诬陷,吃尽了不能解释的亏。这一次虽然反了,于理不占优势,却也要有格调、有因由地反。”
司墨奇道:“怎么个有格调、有因由地反?”
凉玉大言不惭:“就是以文章昭告天下,我是个被魔界大公主构陷两次、差点魂飞魄散的冤大头,既没有入魔也没有弑师,反倒是天宫被奸人蒙蔽,中了一石二鸟之计,一连损失四位神官,我等欲保护仙界却遭赶尽杀绝,逼不得已逼上梁山……总之,却凄惨、越悲壮越好。”
疏风嘴里叼着栗子,两眼放光地点点头。
凉玉也满脸倦容地点点头,“我们还有一位老朋友。”
黑云从脚下冒出,盘旋而上,鼓出一朵一朵蘑菇似的云气,鬼妖浑身上下充满了衰朽的气息。裸露在外的皮肤已全部被黑色印记占领,看起来像是一条人形的花斑大蟒,可怖至极,头顶的枝枝叉叉干枯扭曲,了无生机。
“秦沅,几天不见,你怎么成这样啦?”
“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他伸出手来,手心躺着两块碎石的残片,晶莹闪烁,还向上冒着白烟。
凉玉低吟:“长挟、动春。”
当日她因为望春台上这两块石头的异状未被发现而落入陷阱,这一次,在花神位上的是温玉,她不待天意,自己想办法将它们砸碎了,又让鬼妖替她背了天罚,打温玉个猝不及防。
“现在可以告诉我,拨月的标记了吗?”他眼神之期盼,像是垂死之人面对着一顿饕餮大餐,枯草上点燃了幽幽的一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