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芊柏在半毁的城市中奔波,心急如焚。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没有给众人一点准备的时间。几分钟前大家还在谈论着周末应当如何度过,新武器的设计图该怎样改进,几分钟后苍穹之都全城停电,几乎所有人都平白无故地消失了,那个赤色的邪祟向她的友人们伸出了毒手……而一向无害的绮罗,却是最开始被盯上的一个。
“不要死啊,绮罗。”
活着的时候可以吵架可以置气可以因恋爱战勾心斗角,可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歌声没有笑声也没有日常的闲聊了,只有小社团里那个空空荡荡的座位让所有人都感到难受。
想到这里,秦芊柏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事态比起三年前要糟糕太多,三年前她相信阿策和自己能把所有敌人都打倒,可这一次哪怕是秦芊柏也没有了自信。她尽一切努力奔向邪祟的战场,只是想将最重要的人从那可怕的怪物手中救出……
这时,一道金光吸引了秦芊柏的视线。有条丝线般的力量带着什么东西飞来了,那金色的光芒似曾相识,似乎曾在不久前见过。秦芊柏伸手一抓,那物件却像是有意识般避了过去,向着她身后的中心区飞去。
那会是什么呢?秦芊柏没时间去细究了。“小芊,快!”一道火红色的光自高空掠过,秦芊柏一跃而起,抓向友人的身体,和卡尔黛西亚一起奔向不远处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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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终一争取到的时间,让尘爆带着骸首飞出了约莫百米。
尘爆在损毁的街道上站住,她仰头看向空中,发现着实无处可逃:苍首区是一片诡异的星空,棘刺区偏西侧轰隆作响如同地狱,遥远的天际有好像两个人正在拳打脚踢,其中一个看上去特别像是会长。他们朝着苍首区的方向战去,很快就脱离了尘爆的视野。
至于周围的人……谁知道呢,街道上好像就一个行人都没有,鬼知道人都去哪了。
尘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无力感,你大概了解了局势,想做点什么,却发觉自己到头来怎么都无能为力。她甚至都没法责备骸首,这家伙还是被她拖进来的,如果没在街上偶遇,骸首估计着会普普通通地开始他的一天……
然后被奥鲁斯或者那怪物逮到。
“我认识的苍穹之都可不是这样的啊……”尘爆都囔道,“喂,骸首,还有什么点子吗?”
时雨终一只拖了巨人不到十秒,他的战果是在使徒的身上打出了一道惊心动魄的贯穿伤。骸首颓然地说:“没有胜算。”
尘爆心想,那我自由发挥得了。
这时候尘爆反而不太紧张了,世界末日都到眼前了她也就无所谓了。她气势汹汹地上前,喊道:“喂,喂,喂!你说自己是神明的使徒吧!那能不能向我这个凡人说明一下啊,你在这里大搞破坏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使徒奥鲁斯居然停下了动作。它瞧着地面上如蝼蚁般渺小的凡人,声音震得楼宇嗡嗡作响。
“许可。解答汝等之迷惑,乃上位者之义务。”
“在最迟20个公转周期后,世界将迎来注定的混乱。伟大生命的永世之战终将再起,现今居住于世间的残缺生命,无有应对混乱之力,无有平息混乱之理。为此世六十六亿生命之利益考量,吾将呼唤永恒秩序之王。汝等的心脏,即为不可或缺之资源。”
……他在说什么?
世界还有20年就要毁灭了……因此要召唤什么永恒秩序之王?
“就是说你,为了呼唤什么东西,就要用我们几个的心脏当活祭吗?”尘爆难以置信地说,“就要让我去死?”
巨神冷漠地发出声音。说着人类的语言,却带着人类无法拥有的观念。
“困惑已除,汝应能理解吾之崇高目的。放弃无意义的抵抗,将心与生命献上,此即为伟大的牺牲,为汝等生命的意义所在。”
受不了了。
尘爆恶心得想要呕吐。一方面来源于对方那高高在上的话语,一方面来源于认识到自己也曾是这种败类的卑劣感。
过去的她在其他人眼里也会是这副模样吗?这幅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以单方面的价值观蔑视他人的样子?那真是太可悲了。那真是太过丑陋了。
“你把生命当成什么了?!为了阻止20年后的灾难就要牺牲本小姐现在的生命?牺牲可是个人主观的意愿!”
云璎琅愤怒地叫嚷着。仰头对着高大的巨神,如同愚人对着风车叫嚷。
“看看你造成的这些破坏!你的计划对这座城市造成的损害!!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人在生活,那里面连愿意陪我改过自新的好人都存在啊!你把这一切全都破坏了,却还要高高在上地说什么为了大家的利益着想吗?!”
它居高临下地说道:“诚然,此为成就伟业的必要牺牲。”
使徒此刻却真与她辩驳起来,而全然不像奥鲁斯之前所想的那样珍惜时间。骸首注意到了这违和的表现,他仰望着那被篡夺的巨体,带着讥讽的笑意开口。
“不。不是牺牲,也不是伟业。”
骸首轻蔑地说:“只是一个少爷因将到来的灾难而恐惧,因自己的无力而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因而他千方百计地将他人推到前方,把自己藏在幻想的神明身后,只求在末日之下苟延残喘。
他自以为换了副新样貌,有了脱胎换骨的成长,却不知自己仍是三年前那条被拆掉双手的蛆虫,不堪入目,令人作呕。”
巨神不再发言。
使徒奥鲁斯不再发声。
而后,奥鲁斯·奥提密斯的声音之中,带回了属于人类的憎恶。
“——约翰·加西亚!!!!”
那类似领域的,足以封锁空间的广阔伟力在这一刻消散了。使徒奥鲁斯可用极端的精神发动超越极限的力量,但会感到憎恶的奥鲁斯却仍是一个凡人!骸首一拍尘爆,自己率先先前奔跑:“送我过去!”
“好好好上!”
尘爆二话不说拿出手枪,向前方打出一发特制弹药。高频声波伴随着强光出现,在尘爆的操作下化作引发爆炸的烟雾。计算出合适的角度,尘爆用一次爆炸将骸首吹飞,同时也开启了连环爆炸的序幕。
骸首被炸飞到了使徒的右足附近,他不出意外地看到抹消空间的光雨向他扑来,那力量甚至忽视了发起攻击的尘爆,而只想着将他完全抹消。
这正中骸首下怀。状态诡异的使徒奥鲁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自视甚高的奥鲁斯就会这样做。因为奥鲁斯行事一向就是这副作风,忽视他瞧不起的人,而将令他讨厌的对手斩草除根。
大体积也有大体积的坏处,当小角色来到巨人身旁时,它那威力无比的攻击反容易伤到自己。因而切割空间的战术被奥鲁斯排除,他仅用光雨攻击。
骸首忍着痛楚爬起,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企图将巨神的右足当做阻挡攻击的掩体。
“愚蠢至极!”
可奥鲁斯的嘲笑如雷响起,泯灭空间的光弹绕过了巨神的脚踝,继续着无差错的追击。骸首终究是没有真正和这个状态奥鲁斯交手过,他没想到这些威力奇大的光弹行动也敏捷无比,更是可以被随心所欲地调动。
骸首站在巨神脚下,仰望着漫天光点,如同迎接一场盛大的流星雨。他觉得这死法不错,声势够大,对一个黑道来说算得上隆重。
可有人不这样想。
他认为这死法太憋屈了,怎样也配不上一个黑道组织的老大。于是他全力奔跑,拼上一切力量,连自己的命都豁了出去。他在崩毁的废墟中化作一道苍蓝色的流光,与即将到来的毁灭奔走。他的速度比巨神还更快了一瞬,蓝色的电光携着骸首冲出,借着紫色爆破的气浪飞离,与死亡擦肩而过!
骸首倒在地上,震惊地注视着那人的脸。蓝发的壮汉用手捂着胸口,向他狼狈又粗鲁地笑着。
“太傻x了,老大。”巴德曼嘿嘿直笑,“他妈的咱们是黑道啊,你站出来逞什么英雄?有事让魔人他们顶,咱们这些小角色该跑就得跑啊……”
“巴德曼?”
骸首的眼中浮现出一股子混着恼火的惊喜,可他才刚说了一句,那神色就转变成了惊惧。
“不。”骸首的声音颤抖起来,“不!!!”
巴德曼没能让老大继续站着,他没那份余力了。他在至高冠的威光下拯救了生命,也因此而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巴德曼自胸膛以下的身躯全部消失了,连带着空间一同被至高的力量抹除。失去支撑的半身倒在地上,蓝色的血液渗入砂石之中,后背惨烈的伤口内侧,残破的心脏正逐渐停止跳动。
“伤有点重。”巴德曼的声音听上去从未如此无力,“可能得花点时间才能再生……别着急,你赌对了……”
骸首下意识抬头,看到尘爆的爆破云借着这宝贵的时间钻入了巨神的伤口,前所未有的剧烈爆炸在使徒的身体内部迸发,将那庞然巨物拦腰炸成两截。
“成功了!!成功了!!!”尘爆高兴地快发疯了,她从空中落下,兴奋地跑来,“真有你的,你什么时候藏的伏兵?!我们赢——”
云璎琅看到了骸首与巴德曼,她的欢呼止住了。她捂着嘴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赢了?胜利了吗?
付出了那样多的代价,却只打废了一台机器。骸首恍忽地想,这世界上有这种荒唐的胜利吗?
然后,他听到了奥鲁斯的话语。
那阴狠的声音,令他如坠深渊。
“【俄勒特罗斯】。”
目盲丑陋的神像再次生成,并非是过去的十米,而有着与人造机神相同的巨躯般高度!伪神愚像在出现的瞬间就损坏了,像是自内部炸毁般断成了两截。而那具被尘爆炸毁的机神,却犹如因果逆转般恢复到了原样。
使徒奥鲁斯变回了凡人,会犯错的凡人,因此他的通神法就又能使用了。巴德曼用命争取来的机会就这么没了,他们拼上一切的战果就这么轻描澹写地消失了,因为就连失败本身都会变成这个扭曲存在的力量!
尘爆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巴德曼抽了抽嘴角,咧出难看的笑容。
“老大,怪不得你。”巴德曼宽慰道,“都尽力了……哈。”
老兄弟的眼中逐渐失去了光,他再能没说出第二句话来。骸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机神中的奥鲁斯滔滔不绝地说话,像是演说,又像是布道。
“这全部都是你的错误啊,约翰·加西亚。如果你们主动将心脏交出,巴德曼·艾维斯就不会失去生命了,你也无需感受痛苦了。可这也是无法避免的磨难,因为你终究是人类,人类必然会犯错。”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幸的!失败必然会发生,因为缺陷与错误永远存在!要认可错误,要接纳缺陷,失败才能自结果转变成前进的力量!”
俄勒特罗斯再一次重塑,带着远超从前的阴森邪气。它那被针线缝起的口部裂开了,神像与使徒一同发声,引发绝望的二重奏。
“看吧,失败的力量逐渐累积,成为了通往完美的阶梯!这就是败北的力量,这就是不幸的力量。如今,你也被失败拥入怀中,这正是人类注定的悲哀命运。而能否运用这份败北的经历,则是我与你们根本性的差异!”
约翰聆听着这讲述真理般的发言,不知怎得觉得很有点好笑。
什么叫失败的力量?
失败从来就不是力量啊。失败就不是什么好事。输了之后战果就没了,威信也没了,弟兄们会跑掉,信心会动摇,最坏的状况下连命都会没掉。你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好像自己很理解败北一样,可你真正输过吗?你懂什么叫败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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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企图用机神反抗,可机神被夺走了;他看破了无常法的本质,可仍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他想用言语扰乱心神做最后一搏,到头来却把兄弟的命也赔上……
约翰拿出时雨终一送他的那把短剑,手不住颤抖着。
他什么准备都做了。可他根本就连用上这准备的机会都没得到,就已经彻底的输了。这才是真正的败北啊,尽了一切努力,到头来却毫无用处。
什么狗屁接纳失败走向成功?你是有着太多太多重来的机会才能说出这种废话,可那些真正的败北者根本就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在失败时就死了!
“理解了吗,约翰·加西亚。”奥鲁斯傲慢地说,“理解了何为败者的力量吗!”
机神之手在空中划过,约翰下意识地推了身旁的尘爆一把。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地因切割空间的权能而开裂,尘爆擦着边倒下。她幸运地逃过一死,代价是约翰的身体被斩成了两截。
“……”
耳旁传来女子的哭叫声,残留的斗志逐渐消散,和力量一起从身体里消失了。
约翰感觉自己很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些咆孝与怒吼还没来得及化作言语就在心中破灭了,像烧尽的灰一样散了。
他想起了那个梦境,想起了梦中那个令他厌恶的少年。
生存痛苦,命运不公。
他好像能理解那人的说话了。那个少年也一定曾经是个极为不幸的人。否则,他不会对世界抱有那般悲观的看法。
似乎是错觉,又像是死亡前的幻影。约翰看到沙石之中浮现出一条不起眼的线,一点点向他延伸而来。那是一个小小的方块,被风吹到了附近,一动不动地立在地上。
一个骰子,沾满尘土的骰子。像是在嘲笑他那样,像是在苛责他那样,骰子距离约翰的指尖就差了那么一点距离,刚好无法让他直接触及。
约翰·加西亚拼尽全力向前伸手。丑陋地,难看地,但又无比执着地,借着仅剩的最后一次气力,将身躯向前挪了一寸。
在奥鲁斯做出手势的同时,约翰抓起了骰子。
在下一次攻击到来的同时,约翰将骰子掷出。
骰子滚落在地,随机的命运得到了成果——
代表好运的金光,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