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间,才留意到丫鬟已然退了出去。
秦珩给兄长倒了茶:“尝一尝。”
没看茶杯,秦珣挑眉:“你方才在做什么?”他从宫里回来,直接就来了她这儿,连衣衫都未换。
“唉……”听他询问,秦珩面露苦恼之色,她撩起头发,指了指自己耳后的胭脂痣,“还不是这个?我在想着,要怎么消了它。”
虽说连着见了两个故人,都没人认出她,可她心里还是不安。万一有谁指着这个胭脂痣,说是证据呢。
随着撩发的动作,她露出一段白皙美好的脖颈,莹润光洁,白若凝脂。秦珣只瞧了一眼,不敢多看,飞速移开了目光。他皱眉,轻声斥道:“以后不要这样!”
“怎样?”秦珩有些懵。是因均为她要消了痣么?她不明白皇兄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只“哦”了一声,“不这样了。”
秦珣端起茶杯,猛饮了一大口:“我先回去了,你好生待着。”
他匆匆忙忙离去,直到他走后好久,秦珩才想起来一件事。皇兄的生辰就在六月底,今年他十八岁,也不知道她能做点什么。
秦珩左思右想,皇兄是皇子,是王爷,金银珠宝,名声地位,什么都不缺,她若要送他生辰贺礼,必得用些心思。
而她这个人,最是不吝啬花心思的。
早年在宫里,她想与皇兄交好,可没少费心神。不过她如今恢复女儿身,应该跟以往有差别才是。
秦珩自己写了一幅字,又悄悄问丫鬟:“小蝶,王爷下个月过寿,你说我送些什么好?”
小蝶呆了一呆,试探着问:“荷包?香囊?腰带?亲手下厨做的小菜?亲自缝的衣衫?”
她一下子给出这么多选择,秦珩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所以,重点还是在亲手上。
都可以试试,会哪个就送哪个吧,反正心意最重要。
晋王殿下的生辰在六月底,记得他生辰的不止秦珩一人。在东宫,太子也与太子妃提起了此事:“下个月就是三弟的生辰了……”
丁如玉默默一算,心底微惊,那晋王的年纪可不算小了!
太子轻叹一声:“他的亲事,该有着落了。”他隐隐听说父皇有意将陶家表妹指给三弟,而三弟似乎不大愿意。
对此事,他惊讶之余,竟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三弟向来有想法,而且晋王府还有个瑶瑶姑娘。
丁如玉鼻子一酸,轻声道:“快了吧,上次母后跟我说话……”
“说起了三弟的亲事?”太子饶有兴致地问。
“不是。”丁如玉摇头,“母后想将薛家表妹给殿下做良娣,不知道殿下……”
太子刚听到薛家表妹,讶然,不是陶家表妹吗?到听得做良娣,他不觉一怔:“什么?”
再看妻子,眼圈已经红了。
“是妾身无能,未能为殿下诞育子嗣,妾身愿与薛家表妹一起……”丁如玉说到这里,眼前一阵眩晕,身子一软,竟往下倒去。
太子神情大变:“阿玉!阿玉!”他忙一把将妻子打横抱起,高声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东宫传唤,太医来的很及时。
望闻问切后,太医抬手,回禀太子:“殿下——”
“太子妃怎样?”太子眉心的焦灼遮掩不住。
“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老太医满面笑容,“太子妃是有喜了……”
“有喜?”太子双目骤然一亮,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太医,“你方才说什么?太子妃……有喜了?”
“回殿下,是的。”老太医笑笑,“虽然月份尚浅,但是确实是有了身孕。只是……”
“只是怎样?”
老太医道:“只是需要当心一些,切莫动了胎气。太子妃娘娘这一胎,不算安稳。”
太子点头,眉眼间难掩喜色:“嗯,孤省得。”
他心间充满了喜悦,阿玉有孕了,他们有孩子了!他知道成亲两年多,尤其是这一年,阿玉虽然不说,但是心里一直为无子的事情而发愁不安。如今阿玉有孕了,不管是男是女,想必她都会安心一些吧。
他认真记下老太医的叮嘱,又亲自看着老太医写下安胎的药方,教人送老太医离开。
丁如玉隐约听见了几句,心里惊喜无限。有孕了?她真的有孕了?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真的有了一个孩子?
她默默闭上了眼睛。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是太子亲自告诉父皇母后的。他尽量平静地道:“阿玉有了身孕,这是东宫的第一个孩子。”
“太子妃有孕?”皇帝皇后俱是一喜。毕竟子嗣是大事,东宫成亲两年,没有子嗣,已是皇后的一桩心病。
皇后眼圈儿一红,难以置信:“真的?”
“千真万确。”太子含笑点头。
皇后喜极而泣:“真是祖宗保佑。”她曾经以为太子不可能有嫡嗣了呢。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有多欢喜,多庆幸。她定了定神,柔声道:“太子妃有孕,是喜事,可以让丁夫人进宫陪陪她。太子身边,也得有人照顾,是不是?”
她说着看向皇帝,见后者点了点头,她又笑道:“东宫里头,得再添几个人了,也省得冷清。”
太子神色微微一变:“太医说,阿玉这一胎不大安稳,需要多多注意,不宜情绪有太多波动,最忌大喜大悲……此刻添人,不妥。”
他想,他将来可能会有良娣,会有其他女人,但绝不是在发妻有孕且胎相不稳的时候。他倒不是觉得阿玉善妒,而是阿玉的身子和性情他都了解。若他真在此刻添良娣,她必然不会显出不快来,可难保她不会默默饮泪,伤了自己也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是重色之人,没那么急色。
皇帝沉了脸:“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就行。”
太子妃是他选的,样样都好,只可惜不够贤良大方。不过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现下有孕,当然一切都以她肚子里的孩子为重。太子膝下没有子嗣可不行。
皇帝表了态,皇后也不再强求。等丁氏这一胎坐稳了再说吧。她比谁都知道嫡嗣的重要性。
——六月天气热,秦珩吃不下多少东西,她又忙着给皇兄准备寿礼,脸竟瘦了一圈儿。她自己每日照镜毫无所觉,还是秦珣指出来:“瑶瑶,你怎么瘦了?”
本朝女子以瘦为美,瑶瑶肤白如玉,下巴纤细,美则美矣,可他还是希望她能稍微胖些。她现下比他刚在太平县找到她时,看着还要瘦。
秦珣不免心想,是不是因为她在京城,在晋王府过得不快活?她是心里不安?还是在府里太过憋闷?
然而秦珩却是一愣,她摸了摸脸颊:“瘦了么?”她不大在意:“瘦便瘦吧,瘦些好看。”
“胡说,胖些才好看。”秦珣黑亮的眸子浸染了笑意,“你今日找我有事?”
她很少主动找他,但今日不知是何缘故,竟教丫鬟请了他过来。
秦珩嘻嘻一笑:“我学着做菜,哥哥先尝一尝吧。”
她院子里有小厨房,小厨房里也有厨娘。她想学下厨,早有人备好了一切,需要她动手的地方极少。
但这毕竟是她头一回下厨,她心里隐隐有点成就感,也有些小得意。原本是她自己试着,想日后派用场的,但想了一想,到底还是教人去请了皇兄过来。
一则为分享,二则她的用心,她希望他能看到。
她命丫鬟将那两个小菜端了上来,她将筷子塞到皇兄手里,一脸殷切地看着他:“尝一尝吧,尝一尝吧!”
她水眸晶灿,充满期待。纵然秦珣腹中毫无饥饿感,也不忍拒绝。——不,应该说,除了强硬地带她回京,他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
每样菜尝了一口,他点头称赞:“嗯,挺好。”
秦珩脸上漾出了笑容:“真的?你若说好,那肯定是好的。”
皇兄十二岁就曾做《庖丁刍议》,对食物的鉴赏能力还是很高的。
秦珩心里欢喜,她自己做的菜,她已经先尝过了,觉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不过皇兄山珍海味吃过,她这菜肴的独特无非是她第一次亲手所做罢了。
她轻笑一声:“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秦珣手里的筷子微微一抖,刚夹起的菜差点掉下。他心里莫名慌乱,唇角却微微勾起,心说,她还挺有良心。
然而他口中却道:“那倒不必,你是娇小姐,下厨这种事,怎么能长做?你有这个心,我就很满意了。”
秦珩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不甚饥饿的秦珣一口一口,将两盘菜肴,吃得干干净净。
菜肴用尽,他并未立刻离去,而是教丫鬟将盘子撤下,他要跟瑶瑶说几句话。
“那日父皇召我进宫,说有意给我选门亲事。”秦珣眼眸半阖,状似漫不经心。这事在他心里藏了有段日子了。父皇要他再考虑考虑,可他不管怎么考虑,都是不愿。
他忽然很想听听瑶瑶的意见,他很想从她那里得到支持。
“嗯?”秦珩眨了眨眼睛,“那很好啊,是该有个嫂子了。”
若皇兄娶妻,晋王府多了王妃。那她的位置势必会比现在更尴尬,皇兄出于种种考量,是不是会另外将她妥善安置?
她离不了京城,那也行。京城这么大,若有他护着,她想安个家,应该不算难吧?
她隐隐有点期待了,眉眼之间充盈着笑意:“他有没有说,是谁家姑娘?”
瑶瑶生得好,笑起来更好看,像是盛开的鲜花,又像是温暖的阳光。鲜艳明媚。
但秦珣却莫名的生出一丝怒意来,还夹杂着淡淡的酸楚和不甘。
她连是哪家姑娘都不知道,就在这儿乐呵呵的!他娶妻,她有什么好高兴的?明明她以前说,有些事情,最好还是和心仪之人做。敢情现在她全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他为什么要娶一个他不心仪的姑娘?
秦珣冷眸微眯:“说了,我不愿意。”
“不愿意?那你愿意娶谁?”秦珩下意识追问。
这种事情还能由着自己来吗?大皇兄、二皇兄哪个不是父皇指的亲事?莫非皇兄有了心仪的人?
“我愿意娶谁?”秦珣双目微敛,心头一阵茫然。半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啊?”秦珩呆了呆,心说,又这样。这还不是你主动跟我提的?不然我哪儿知道父皇要给你指亲啊!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她并未显露出不满来,只轻轻哦了一声:“不提了,不提了。”
她依然乖顺听话,然而秦珣心间的郁气却久久难平。他又坐了一会儿,面色稍微缓和:“你这几个菜做的很好,我很喜欢,以后不必再做了,好生歇着吧。”言毕起身离去。
秦珩出了一会儿神,想不明白缘由,干脆寻了本话本子,胡乱看着解闷,思绪却一点点飞远。
唉,他们都长大了,三皇兄都快要娶妻了,也不知她的将来会怎么样呢。
——太子妃有孕,似乎是个引子。她刚有喜没多久,太医就诊出宫里有个孙娘娘也有孕了。
皇帝大喜,皇宫里有多久没传出过喜事了?有十多年了吧?他果然还是春秋鼎盛。他看了一眼神色莫名的皇后,笑道:“孙氏有孕,按例,该进位为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