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愈加满意。
只是皇帝不止一个儿子,他时常夸赞太子,其他的儿子心里就不那么痛快了。
尤以豫王为甚。
作为长子,豫王在今上登基后就开始办差,其中不乏办的极其漂亮的。但是父皇也只是肯定一下,表示鼓励。当然也会有赏赐。但是跟对纪恒比起来,就差太远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人是有感情的,他没办法不多想。
豫王回到府里,独自喝了几杯酒。他还要再喝下去,却发现一只消瘦的手按住了酒壶。他顺着绣有云纹的袖子往上看,目光停留在王妃郑氏苍白的脸上。
“怎么?有事?”他又恢复了冷淡。
郑氏松手,在他对面坐了,轻声道:“王爷,不开心吗?”
豫王挥了挥手:“没有。王妃身子不适,就早点休息吧。本王还有事情要做。”
然而郑氏并没有离开,她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温柔而又固执地看着他。才看了一会儿,她的眼里便有了泪光。
豫王有些烦闷,又懒得应付她。既然她不走,那他离开就是了。他站起身,扔下一句:“那王妃好生待着,本王去书房!”
他刚走几步,就听到王妃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见过她了!”
“谁?”豫王不解,停下了脚步,“你见了谁?”
郑氏咬牙,却不回答。
豫王看了妻子一眼,觉得也得不到答案,就再次转过了身。
“我见了谢家九小姐!”郑氏急切地道,“我见过她了。”
豫王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谢家九小姐是谁。他勾了勾唇角:“哦?是么?”
王妃这样激动,难道是那个谢九小姐又有惊人之举?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他病弱的王妃。
殊不知,他这态度落到郑氏眼中,则是另一种意思了。
郑氏眼中含泪:“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跟她说。我只是看看她。她的确很好看,可是人不够聪明。即使我让贤,她也管不好整个王府。她年纪小,看着身体还好,等她进了门,生下一男半女,我可以……”
她正要说她可以代为抚养,却看见丈夫眼中的冷意一点点聚集。她有点害怕:“我说的不对么?难道我连养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吗?”
豫王缓缓摇头:“真是不可理喻。”他一直都知道,他这王妃身体病弱,敏感多思,但没想到她竟然想这么多!
他闭了闭眼:“谁给你说,她会进府的?你要是真闲的慌,就种种花,养养草,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这么说,王爷不是要……”郑氏喜出望外,苍白的脸颊也浮上了一层红云,“是王爷让人打听她,不然我也不会……”
豫王没有理会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他不过是让人打听一下,就以为他要纳了她?而且,就算是他要纳小,难道郑氏就能拦得住么?
不过,说起谢九小姐,他倒是想起来了。能用一个冪篱悄无声息地打死一匹疯马的人,想必暗中杀人也不费吹灰之力吧?他需要这样的人才,或许可以揽为己用。
只是在那之前,他得确认一下,谢九小姐是不是真的膂力惊人,且有万夫不敌之勇?谁知道那一次是不是误会或者意外呢。毕竟那只是一个十二,不,十三岁的小姑娘。
谢九小姐谢凌云白日里出门了一天,夜里早早就睡了。她出门的机会不多,除了观音诞,整个二月她一直待在家里。她跟在阿娘身边,算账管家,忙得不亦乐乎。倒是谢萱与谢蕙间或出门访友。
三月在谢家上下的期盼中终于到来。初九是谢怀礼娶亲的日子,不止他激动,谢凌云这个做妹妹的都异常紧张。
谢怀礼去佟家亲迎,谢凌云就陪在阿娘身边,同阿娘说话,安慰阿娘。她还没没见过阿娘这般紧张。
薛氏握着女儿的手道:“也不知怎么了,我这心里头,总不安稳,眼皮子也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谢凌云笑道:“新嫂子要进门了,阿娘紧张呢。”
一旁的谢怀让也拍手道:“新娘子,新娘子……”
薛氏轻轻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发,轻声道:“可能吧!”她从头天夜里就感到不安,或许真的是急于喝新婆婆茶?
自嘲一笑,薛氏又饮了杯茶,想压下这股莫名的焦躁感。
从新娘子下轿,一直到所有礼仪完成,将新人送入洞房,一切顺利。
薛氏慢慢吐口浊气,将心放到了心底。真好,这下算是媳妇儿进门了,了却心头一桩大事。
然而薛氏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到祖宗的牌位前上柱香,刘妈妈就气喘吁吁走开,告诉她,不好了,出事了!
薛氏霍地站起:“出什么事了?”
谢凌云拍着刘妈妈的脊背给她顺气儿,轻声道:“刘妈妈,别慌,慢慢说。”
她也担心,能出什么事?有人来抢亲?新娘子跑了?
“是,是,是五姑娘……”
“谢萱?”薛氏挑了挑眉,“她能出什么事?”
刘妈妈看看谢凌云,一脸踌躇之色。
谢凌云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听力极佳的她还是听到了刘妈妈的话。
“有个客人喝醉了,不知怎么的,竟然跑到了后院儿,撞见了五姑娘,意图对其不轨,偏偏给未来的七姑爷看到了……”
谢凌云听完心中一凛,有人借酒欺负谢萱?诚然她与谢萱交情一般,甚至算不上好。可是听到这样的事情,她依然愤慨。
那客人是谁?竟然酒后无德?
这件事传出去于名声有损,况且又是最心爱的孙子的大喜之日。老太太震怒之余,教人悄悄请了薛氏,商量解决此事。听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许婚。
谢凌云呆愣许久,许婚?这种情况不应该狠狠教训登徒子么?许婚做什么?若是被人调戏了,还要嫁给他,那谢萱也太可怜了。
薛氏赶到存晖堂时,发现大嫂王氏、二嫂李氏都在,谢萱跪在地上,默默流泪。老太太也不说话,只能听见谢萱偶尔的抽泣声。
匆忙行了礼,薛氏便听老太太说道:“先劝劝五丫头吧,事情都这样了,除了许亲,也没别的法子了。”
薛氏已经从刘妈妈那里知道了,那个醉酒无状的客人正是英国公幼子孙叔宁。孙叔宁原本与谢家来往也不多,这回来观礼,不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听说那孙叔宁也挺懊恼,酒醒以后声称愿意负责,他会娶五小姐为妻。
他今年二十四岁,发妻早亡,留下一女。——他本来也就有跟谢家结亲的打算。只是谢律夫妇没有同意。
忠靖侯夫妇一商量,琢磨着这算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毕竟当时泰康伯嫡次子等人找到孙叔宁时,他正将谢萱抱在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不结亲,难道还教五丫头去死不成?
好在孙叔宁妻子早逝,谢萱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若是他已经娶妻,她只能做妾,岂不更惨?
卫氏觉得这亲事也算差强人意,可是,谢萱并不同意。
向来乖巧听话的谢萱发狠赌咒,就是不嫁。她宁可死,都不嫁。
忠靖侯将此事扔给了老妻,由她全权处理。而卫氏则叫了儿媳们过来商议此事。
王氏巧舌如簧,却不说到正点上。李氏则一问摇头三不知。
卫氏只得道:“老四媳妇儿,这是你闺女,你劝劝吧!”
她心说,成就成,不成也就这样。婚事历来由长辈做主,谢萱还能上天不成?
薛氏看一眼犹自拭泪的谢萱,心中暗暗叫苦。这哪里能说的动?
她还未开口,谢萱便道:“不用劝了,我不同意。”
她怎么会同意呢?孙叔宁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个流氓无赖!而且还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她为什么要嫁这样的人?她不嫁。
薛氏沉吟道:“你不同意,莫非有别的法子?”
说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动,记得谢律曾说,他和陈家商量结成儿女亲家。没有具体说明是谁,但若说是谢萱与陈家儿郎已定亲,这件事能不能胡乱应付过去呢?
她正要开口,就听谢萱咬牙道:“别人要害我,我能有什么法子?”
被谢萱冰冷的眼神扫过,薛氏差点气个仰倒:“姑娘这话什么意思?谁要害你?”
她知道谢萱难受,可是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做什么?
今日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她也想知道,是谁想在今天害谢萱,来给她添堵!
卫氏也听着不对,呵斥道:“胡说什么?”她在内宅多年,此事早就教人查过了,确实是意外。不过下人失职,竟叫客人跑到了后院!
谢萱道:“我没说你。”她难过而绝望,她今天本是看见谢怀礼成亲,想起自己,心中郁郁,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谁想就会碰见孙叔宁呢?
本来若是没人瞧见也就罢了,偏偏谢芷的未婚夫伙同几个好友去寻孙叔宁,正好撞上。
可是,她怎么能嫁孙叔宁呢?嫁给孙叔宁,这辈子都会毁了。她重来一世,怎么能轻言放弃?
这不是她要的结局。
忽然,她脑海里浮起一张面孔,她轻声道:“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卫氏问道。
“让别人替我嫁,谢家还没出阁的姑娘,可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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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亲妈,真的。
第37章 代替(修)
她话刚一说完, 薛氏就变了脸色, 谢家如今只剩下四房的三个女儿尚未许亲。谢萱不愿, 难不成是让她的妹妹们替她不成?且不说能不能替代,只说这事哪有一点道理可言?
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她生的, 一个是她养的。不管是哪一个, 她都不想让她们顶替谢萱。凭什么呢?谢萱固然可怜, 可这事跟她们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她尚未开口,就听婆婆卫氏呵斥道:“这是什么话?这种事儿还能让别人代替不成?”
薛氏也不管婆婆在侧了, 哂笑:“呵, 姑娘倒是说说, 你想让谁替你去?别的事倒也罢了。可我听说, 方才好些人都在那里,也都知道跟孙家那人纠缠的是谁。换一个人?怎么圆的过去?搭一个姑娘的名声不行,还要搭另一个?”
王氏与李氏妯娌俩在旁并不说话。此事跟她们二人关系不大,这是四房的事儿。
谢萱定了定神,说道:“他们只知是谢家姑娘, 但是灯光黯淡,却未必能清楚是哪一个……”
王氏“哎呦”一声, 飞快掩了唇, 看向面无表情的薛氏。
薛氏怒极反笑:“倒不知道五姑娘想让谁替你?”
她心说,冯姨娘果真生的好女儿,半点不肯吃亏的。自己倒霉沾惹上了事情,就要往无辜的人身上推。她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是谢蕙还是阿芸, 她都不会同意。
谢凌云站在存晖堂外面,听着里面的对话,心情异常复杂。
她原本只是想担心此事,就想来看看。因为里面都是长辈,不便入内,她就先在外面站着。但她没想到谢萱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们姐妹三人小时候共同跟着宁夫子学规矩本事,宁夫子也教过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谢萱都忘了么?自己不愿意嫁给恶人,就让别人代替,是不是太自私了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