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就不见?”谢凌云心念微动,她细想着纪恒的话,这种事情其实是没法避免的吧?
纪恒跟她商量, 说如果不耐烦,可以不去。可他心里是想让她去的吧?
谢凌云想了一想, 小声问道:“你想我去么?”不等纪恒回答, 她自己便续道:“今年不见的话,明年也要见的,是么?”
她知道这个规矩, 无非就是皇后在正月初一接受一品命妇的觐见,然后设宴款待命妇们, 期间也说不上几句话。
谢凌云自己对这些不大感兴趣, 可她不想教纪恒为难。她知道纪恒为她做了很多, 也帮她推掉了不少她不喜欢的事情。这种事又不是很难, 如果纪恒想她做,那她做就是了。
他为她付出了很多,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感情这种事情, 说到底是相互的。
纪恒“唔”了一声, 轻声道:“等你身体好了,见一见,走个过场就行。不过,若是实在不想见的话, 就找个借口推了吧。反正,初一命妇觐见,好久都没进行过了……”
他祖母早逝,母亲早逝,之前几十年都没有皇后,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恐怕那些命妇们也未必愿意正月初一换上诰命服饰,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今日是有人跟他提起了这桩事,他才想起来了,按理她该出现,可他不想勉强她。明明答应过她的。
谢凌云却笑了:“那怎么行?什么走过场?你看我像是走过场的人吗?至少不能丢了你的面子,也不能丢了我的面子。要做呢,就要做好……”顿了一顿,她又说道:“正好,到时候,我也出了月子,见一见大家。我一直不见客,其实也挺闷的……”
纪恒意外于她的话,他又惊又喜,眉眼轻扬,心情很好:“说的是,我的阿芸这么好看,是该让她们看看。”
“好看什么?”谢凌云嗔道,“一点都不好看。”
“谁说的?九天玄女娘娘的徒弟,哪里丑了……”纪恒微笑着反驳。
他看着谢凌云,哪怕她此刻还在月子里,不施脂粉,他也觉得她美极了,身上似乎是在发光。
她方才回答说她愿意去接受命妇们的觐见。他自是欣喜,原本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是她的同意在他看来,像是在为他而退让,是为他着想。
他心疼这样的阿芸,也喜欢这样的阿芸。
谢凌云不知道纪恒的心思,更没想到她的这一举动,会让他思绪万千。只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在她心里有了纪恒以后,她在做事时,就愿意替纪恒考量。
有时想想,她也觉得好笑。明明当初她说着要自由,不要规矩。怎么嫁给纪恒以后,自由倒是有自由了,只是规矩的话,可也的确守规矩了。
月子难熬,然而真正出了月子之后,时间就像缩短了一般,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正月初一。
谢凌云早早起床,收拾妥当,去见一品命妇们。
说来她也曾在正月初一随祖母进宫参加过石贵妃设的宴会。一晃都好几年过去了。当时她还是宴上唯二的非一品命妇,现下竟然成了主人。
她不禁心生唏嘘。
今日该有的规矩,谢凌云事先都熟悉过,接见命妇,落落大方,倒也不出差错。——不过,她如今是皇后,即使真有点小差池,也无人追究怪罪。
宴会结束,命妇散去后,谢凌云回了寝宫,在宫人的帮助下,自行褪去钗环,换上轻便的衣裳。
她轻轻叹一口气,心说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是么?
她在宫中不大管事,需要她这个皇后出面的时候也不多。——没嫁给纪恒以前,她还担心过自己无法胜任皇后。可是真成亲了,纪恒继位了,她发现她要做的事情似乎并不多。
宫中主子不多,而且诸事有女官,有嬷嬷,她平时也不用多管。
好像也不难,是不是?
然而,纪恒却对她今日之举大加赞扬,仿佛她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谢凌云只得道:“嗯,那你放心,我以后其他方面也会做好,会像那些贤后看齐,至少要做合格。”
至少不能教纪恒难堪失望。
纪恒却摇了摇头,笑道:“阿芸,你不必想太多,你做的很好了。而且,你有很多是那些贤后们也做不到的……”
“嗯?”
纪恒一笑,低声说道:“你忘了父皇那日的夸赞么?你有大贤德,和她们都不同。”
这两天,他也在想,阿芸本来就是特别的,无需强求她跟别人一样。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她武艺惊人,能授人武艺,能立下军功。这都是旁人所不能及的。这些,足可以弥补她其他方面的一些不足了。
他还是希望她能快乐些,能顺着自己的心意。
毕竟,他当日答应过她的,不会给她束缚。
纪恒揽着妻子的肩,慢慢说着自己的想法。
谢凌云倚在他怀里,心里想的却是,或许,这就是阿娘说的,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互相理解?
她想为自己、为纪恒做些什么,纪恒却想着要她自由快乐。她心底蓦地一软,脑袋一低,回身抱住了纪恒。
“怎么了?”纪恒一愣,不大理解她这一举动。
谢凌云声音极低:“纪恒,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离不开你啊……”
没人的时候,她越来越习惯于这些直白的告白,而纪恒每每听了都是一阵心潮澎湃。
纪恒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好一会儿才道:“我也是。”
他手上渐渐用力,轻轻低了头,准备去寻她的唇,却听宫人道:“皇上,娘娘,小殿下醒了,正哭呢……”
“啊?”谢凌云一惊,下意识推开纪恒,站起身来,“怎么哭了?”
她的孩子脾气很好,同她小时候特别相像,极是乖巧,很少哭的。
这时奶娘抱了天天过来,谢凌云忙接在怀中,见孩子哭声已止,但面上仍带着泪珠,不免心疼。
她轻轻拍孩子,柔声哄着。
奶娘在一旁,脸上堆着笑:“小殿下方才是饿了,吃了奶,就好多了。这不,娘娘一抱啊,就更乖巧了。”
谢凌云只笑了一笑,并没有接话。
纪恒接了一句:“确实。”——他听说他小时候很闹人,可没儿子这般懂事。
待天天睡着,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奶娘轻手轻脚抱了小皇子去休息。
纪恒这才又说道:“不早了,咱们也该歇了。”
谢凌云嗯了一声,自去洗漱收拾。
时光流转的极快,这一年春,礼部尚书再一次诚恳建议皇帝选秀以充实后宫。
这一回,尚书大人不提朝堂,只称该选有贤德的女子辅在君王之侧,这也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纪恒对此颇为厌烦,又不好发作。于是,他只回道,选秀劳民伤财,不如将这银钱省下来,充实国库。
比起后宫,他更希望国库可以充实一些。
后来大家也都发现了,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很排斥选秀,俨然一副对女色不感兴趣的样子。若非后宫里早早储着一位皇后,大伙儿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不近女色了。
咦,说起来这位皇后娘娘,大伙儿不免又有新的想法。这皇后娘娘可是上得战场,力能扛鼎之人。莫非是皇帝惧内?
嘿,一国之君也惧内,不免让人笑话。
皇帝惧内,这可要不得。前朝就有皇帝惧内,不敢随便宠幸其他女人。而且因为那个皇后偏爱某一位皇子,还影响了储君的废立,几乎动摇了国本。
民间百姓惧内,不过当个笑话,大伙儿笑一笑就过去了。但是皇帝惧内,可就不得了了啊。
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可都是能动摇国本,殃及江山社稷的大事啊。
一时之间,还真有臣子上折子,言之凿凿,帝王之爱,在博而不在专。皇后是一国之母,可敬而不可宠……前朝旧事万万不可在本朝上演啊!
纪恒看着奏折,内心一阵无力。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只是不想纳妃,怎么就跟他要毁掉江山社稷一般?
阿芸虽然是三品昭勇将军,可阿芸又对朝政不感兴趣。他也没有提拔、重用谢家,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动摇国本,威胁社稷……
这些人还真敢想!
纪恒微怒,留中不发。他固然知道帝王无家事,但是整日里只知道盯着他后宫那点事儿的朝臣们,只能说太闲了。
在朝堂上暗暗敲打一番,寻一些事情给他们做,他们还真闲了一段时日。
纪恒暂时松了口气,得想个好法子,最好一劳永逸才是。
谢凌云知道这些,已经是月余以后了。她也不避嫌疑,直接向纪恒求证:“纪恒,真的有不少人劝你选秀吗?”
“唔,也不算很多。”见周围并无外人,纪恒也随意一些,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嫩嫩的,滑滑的,他爱不释手,“有那么几个。也是奇怪,他们家里又没有适龄的姑娘,这般热衷于此事做什么?”
谢凌云“哦”一声,随口道:“可能闲着没事呗。”
比起那些大臣,她更在乎的是纪恒的态度。她知道纪恒重诺,也知道纪恒在乎她。纪恒的所作所为,让她心里甜甜的。
纪恒松开了捏着她脸的手,颇为赞同地道:“是,的确是太闲了,他们。”
谢凌云笑了一笑,轻轻踮起脚尖,在纪恒唇上印下一吻:“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不闲。”
“嗯?”纪恒挑眉,“你是在暗示我么?”
谢凌云红了脸,摆手:“没有,没有……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然而,纪恒却扼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暧昧:“阿芸,好阿芸,我把那些都拦下来,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谢凌云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有啊,有啊,纪恒言而有信,一言九鼎,是大大的好人。”
纪恒又好奇又好笑,口中却一本正经道:“今晚咱们继续练习点穴吧”
谢凌云脸颊发烫,朝霞喷薄而出。她自是知道纪恒什么意思,她不开口,也没任何动作。
“嗯?”纪恒轻轻推了推她,“阿芸?”
谢凌云斜了他一眼,然而她面如朝霞,端丽明媚,无一丝威胁之态,反倒更添妩媚,自然也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
不过,她终究是点了点头。
……
谢凌云不大喜欢那群没事就盯着后宫找茬的大臣,她想不明白,明明她当日立下大功时,他们夸赞她也不乏溢美之词。怎么纪恒不同意选秀,他们就一股脑认为是她在从中作梗?
她能说她在成亲以后,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胁迫过纪恒么?是纪恒信守承诺,而非她暗地搅和。——虽然她的确善妒,无容人之量。
秋天时,太上皇帝要去围场狩猎,他练了几年的功夫,自认为已经小有所成,不惧豺狼虎豹,可以在围场大展身手。
原本太上皇帝只想带几个随从前去,谁知此事竟给襄城公主知道了。襄城公主一阵撒娇卖乖,也要跟着同去。
襄城公主也去,那自然要再多带些人手了。
随行人员有些多,多到纪恒也知道了,他看近日不大忙碌,能抽。出身来,心想不如带上阿芸,也闲散一天。
太上皇帝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然道:“你既然也想去,那不如带上一干朝臣,算是君臣同乐。以前也不是没有先例。”
秋季狩猎,在本朝也算是旧俗了,并不新奇。
纪恒略一寻思,点了点头。
……
听说要去围场狩猎,谢凌云颇为兴奋。她虽然习武,可还真没打猎过。上辈子听人说过,武林中人有打野鸡、打野兔、甚至是打野猪的,甚是艳羡。没想到她自己也有打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