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亮已升上半空,从墨妄的角度望去,刚好盘旋在墨九的发顶,一轮银色的清辉皎洁地晕开,似挂在她歪歪的发髻上,清柔婉转,浮光跃金,在她娇美的小脸儿上投下一抹淡淡的浅影,朦胧而美好。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笑容,他难以招架。
轻轻一叹,他终是拣了一些墨家常事与她说。
所谓“孔子之徒为儒,墨子之徒为侠”,其实墨家子弟发展至今,是一个以游侠儿为主的江湖组织。但是,自从上任老钜子过世以来,一直没有新任钜子上位,无人主持大义,就分化成了一个黑白对立的两个极端。
以左执事为首的一系弟子,遵守老祖宗规矩,兼爱非攻,推崇墨学,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行为主旨。可是,以右执事为首的一系弟子,却以“墨即是墨”为由,慢慢走向与墨学相悖的另一个极端,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他们甚至为了达目的,无视手段的残暴——宋妍如今就是落在了右执事的手上,至于谢丙生,杀他的人是墨妄,可剜掉他面部血肉,又化为女子抚琴的人,却是右系墨者。
墨九也是这时才知道,就在她与萧乾离开招信不久,就有墨者送信到驿站,要萧乾亲自前往右执事堂口接宋妍。收信的人是宋骜,他对墨家分化的事不知情,所以一到三江驿站,看到萧乾屋子里的墨妄,自然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事关墨家,墨妄全身是嘴也说不清。
可他为人素来坦荡,只能领着他们亲自跑一趟。
听到这里,墨九隐隐觉得不对……姓萧的设计墨妄前来救她,会不会早有想法?如此不仅可以利用左右两派的纷争,救出宋妍,而且从朝廷的立场,要杜绝一个江湖组织做大,最有效地方法就是让他们内部分裂瓦解,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她眼皮跳了跳,瞥一眼最前方的萧乾,又笑看墨妄:“那你可想好怎么办了?”
墨妄眉心一紧,没有回答。
他们左系从来不与朝廷为敌,像这种绑架郡主要挟枢密使的事儿,自然不会做——可他虽身为左执事,却干涉不了右系的行为,眼看墨家的名声一日不如一日,也痛心无奈。
墨九咳了一嗓子:“我却有个法子。你且回答我,那个右执事功夫厉不厉害?与萧乾相比如何?还有,你们那个堂口有多少人,咱这些人去了,如果他们不放人,又有几分胜算?”
墨妄似乎对她有些顾及,只淡淡道:“问来做什么?”
墨九一脸正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墨妄考虑了一瞬,回答道:“萧使君功力深厚,今日我与他交手,已拼尽全力,可他似乎有所保留,所以……”墨九摆了摆手,仰头望月,“我不关心这个。”
奇怪地看着她,墨妄皱眉,“那你想问什么?”
墨九眯了眯眼,一脸单纯无害地看向前方的萧乾,“等他们两家杀起来,我们可以逃掉吗?笨!”
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打算,墨妄一怔,却是叹气:“这件事情,墨家已经开罪了朝廷,我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右系虽然与左系不和,近来也越发悖逆祖宗,但好歹同出一支……”
“得了大执事。”墨九不想听思想教育课,“为今之计,你只有一个法子了。”
墨妄轻“哦”一声,面色一凛,“愿闻其详。”
墨九一脸不屑地笑:“多简单啊,早立下钜子,早收拾孩子,早管教孙子,重整墨家声威呗。”
她原也是随口说说,可墨妄看她的眼神儿,分明有一种怪异的审视。墨九也不管他,摸了摸鼻子又问:“难道立钜子很复杂吗?你们是用投票选举的,还是比武招选?应当都可以暗箱操作或者收授贿赂吧?”
墨妄苦笑,“要有那样简单,就好了。”
数十年来,为了钜子的人选,左右两派几乎快打破头了。
可掐来掐去,始终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也就是说,谁也不会尊对方的人为钜子。
如此他们终于达成协议,遵祖宗遗命——找到墨家的命定钜子。
听到这儿,墨九不由大奇,“还有命定钜子?怎么个命定方法?”
墨妄眉头蹙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语气沉沉,“上任老钜子离世之前,便已推算出下一任钜子的命格。然而,左右两派几十年来,四处寻觅,也没有找到这个人……”
这样传奇的故事,墨九听得津津有味,“那这个钜子的命格是怎样的?我也粗通命理,说来我帮你琢磨一下?”
墨妄目光一沉,别开头去,望向天边远月,“这是墨家秘辛,恕难奉告。”
不爽地嗤一声,墨九漫不经心道:“我也姓墨。”
墨妄轻笑:“可你非墨家人。”
他说得没错,虽然墨九也姓墨,可她家与墨家组织并无接触,也没有直接受墨家领导,甚至也不遵奉墨家理论。故而,他们家确实算不得墨家子弟。
可这货是个脸皮厚的,她笑着蹭了蹭他的马:“那我即刻加入墨家,好不好?你也不用给我太大的官,随便做一个你们的分堂主就行了。嗯,要左派的堂主,毕竟我是好人。”
墨妄盯住她,像在看怪物。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墨九严肃脸,“为视尊重,我直接拜你师父为师吧?大师兄,你快讲给我听。”
这个自来熟太不要脸了,简直就是耍无赖。
可墨妄身为现任左执事,原则性极强,又岂会因她这三五句话便妥协?
他沉默地笑着摇头,将马速加快,不再受她纠缠,可墨九却有意无意绕着他的马转悠,如此一来,两个人慢慢落在了队伍后面。前面的一行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她一路笑语不断,欢颜如斯,很显然与墨妄相处甚欢。
“驭——停!”
萧乾突地一声沉喝,众人纷纷勒马骤停。
墨九正与墨妄说着话,完全没有防备,待反应过来,为免马儿撞上前面的马,她也赶紧勒住缰绳,可速度太快,身子也不免跟着往前一扑。于是,她收势不住滑下马去,差一点儿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爬起来瞪向萧乾,“官道这么窄,你要喊停,就不能先给个提示?差点儿没摔死我。”
换了旁人,这样骂枢密使已是僭越,人家不理会她也就罢了。可墨九不是“疯子”么?疯子的行径总是奇葩的,她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到萧乾面前,抓住他的马头,便歪着脑袋问他:“你故意整我的?”
萧乾容颜凉如清月,不理会她,看向墨妄便要说话。
墨九扯住他的袖子,逼他转过头,不让他与墨妄说话,“你故意整我是不是?”
于是,萧乾第二次抽出袖子,想与墨妄说话。
墨九踮着脚跳起来,继续拦在他马前,“萧六郎,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一连三次,萧乾不能再当她不存在了。
他从马上低头,逼视她:“问累了吗?”
“废话!”墨九昂首皱眉,“你这样高,我跳起来当然累。”
萧乾袖口一抬,也没人看清他怎么动的手,墨九便“叭嗒”一声坐在了地上。只听他冷冷道:“那好好坐着,慢慢问。”
说罢他也不回头,不去看她错愕的脸,只不冷不热地对墨妄道:“左执事,已入洪泽地带,你前行带路。”
墨家的执事都懂一些机关巧术,风水命理,那右执事堂口所在的地方,位于洪泽之侧,道路纵横交错,一般人不敢随便乱走,就怕误中机关。所以,对于萧乾突然强硬的要求,墨妄也没有多想,只笑着打马上前,“我也好久没来这里。”
听他这样说,宋骜哼笑着,正想讥讽几句,却见墨妄抽出血玉箫,放到唇边轻轻吹奏。
那声音不像曲子,却像一种尖锐的口哨,以特殊的频率穿入苍穹,如呜咽,似召唤。不过片刻工夫,远处一片桃林里,便有一个梳着丫头发髻的绿衣小姑娘飞快地跑出来,她约摸十三、四岁,看见墨妄,一脸喜色地单膝拜倒在地。
“墨灵儿参见左执事。”
墨妄微微一笑,收箫抬手,唤她起来,“带路吧。”
“喏。”墨灵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行人。
有高贵的皇子,有俊美的枢密使,有威风凛凛的禁军,还有一个坐在地上的女子——银霜般的月光下,那女子容色姣好,眼波带水,肌肤像上了一层白玉凝成的脂膏,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尤其与众不同的是,她居然光裸了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像剥了皮儿的玉葱似的,在男子跟前晃动也不知羞,以至于她不大的年岁,却有着小妇人才有的娇媚。
墨灵儿心口一紧,脱口轻唤,“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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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菜了捏,怎么没有人讨论剧情,二锦黑瞎子过河,摸着走,嘤嘤嘤……
众妞(叉腰):你是石头放到鸡窝里的吗?
二锦:怎么意思?
众妞:混蛋啦,你分明没有存稿啊。
二锦(翘起兰花指):诸位妹子果然慧眼视英雄,想是对我久仰多日了吧?
还未说完,发现面前倒了一地!
二锦:萧六郎,快来……
还未说完,发现面前神奇的站起来了一地!
PS:再申明一次哈,本文所写之墨家,大多为杜撰,千万勿完全衔接。摸摸咂,姑娘姑娘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坑深018米 诡异的要求
小姑娘一声“姐姐”,令人始料未及。
墨九却像没事人一样,大大方方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紧紧抱住她,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灵儿,我的好妹妹,我可算见到你了,姐姐好想你。”
她火一样的热情,燃烧太快。墨灵儿吓了一跳,近距离看她的脸,稍稍一窘,想要推她,却被她抱得太紧,动弹不得。
可墨九还在继续:“你叫我姐,那我肯定不是我娘亲生的,那么……”她抬头看着萧乾,“不好意思哦,你们娶错人了,婚约解除了。”
说罢她得意地扬了扬头,墨灵儿却很囧地望向墨妄,小声道:“左执事,灵儿好像是认错人了。”
众人一愣,都憋着笑意,只墨九依旧严肃脸,“灵儿妹妹,你再仔细认认,绝对没错的,我就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姐姐啊。”
“不,我没有亲姐姐。”墨灵儿被她死死盯着,紧张得快哭了,不由语无伦次,“灵儿是认错了,你不是姐姐,只是有点像姐姐。”
一会是姐姐,一会不是亲姐姐,一会儿又长得像姐姐,墨九恼了,“你个小丫头,怎么可以对我始乱终弃?”
墨灵儿:“……”
众侍卫:“……”
萧乾静静立于马上,瞥她一眼,声音凉如寒玉,“走罢。”
认亲不成,解除婚约也不成,墨九返回她的小红马,拍拍屁股跳上去,抖了抖双脚踩在马蹬上,倒也不怎么生气,那悠闲的样子,就好像才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望月一叹,“我还是太纯洁了啊,太容易相信人。”
墨灵儿年纪小,便有些内疚了,小心翼翼走过去,“这位姐姐……”
墨九半阖着眼:“忧伤中,勿扰!”
灵儿撇了撇嘴巴:“灵儿不是故意的,你是真的很像嘛。”
墨九睁开眼瞅她,“陪聊,要收费的。”
“哦。”墨灵儿可爱地歪了歪脑袋,想半天又小跑到前面,走在墨妄的身边,嘀咕道:“左执事,她是谁啊,长得好像然姐姐?”
墨妄面色微暗,声音平静地答非所问:“然姐姐已经没了。”
又是“哦”一声,墨灵儿不敢再问。
可空气中,却莫名添了一丝淡淡的涩味儿。
一行人变得极为安静,只有墨九冷不丁冒出一句,“饿死了,也不晓得到地方了,人家管不管饭啊?”
——
黑夜完全笼盖了天地。
又走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终于到达了地方,一个三面环水的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