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下,她细心慢声说话的样子,妖娆绵软,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又像个柔若无骨的小妇人,原就已是一副撩人的画面,偏生她还斜躺着托着腮,衣襟不经意从肩膀滑下一点,一段调皮的雪白香肩就映在了灯火中。如削似玉,泛着淡淡的粉,媚骨艳色,诱人采摘。
东寂静默一下,“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准备。等明日你入了临安城,我必践行约定,带你吃遍临安。”
墨九目光亮了火光。
可很快,又熄灭了,她无奈地托着腮帮摇头:“吃遍临安是好,只不晓得萧家宅子的围墙高不高,好不好翻出去?”
东寂一愣,眸中满是笑意,“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看着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是温暖的,柔和的,墨九觉得这样子的东寂,像一个纵容她的大哥,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由着她占上风。不像萧六郎,那厮绝不肯让她分毫。
这才是朋友嘛。
她呵呵一笑,“有道理。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围墙不会倒?”
她说笑的时候,两颊嫣红,一双大眼睛像会说话,水汪汪地带了几分灵气,语态慵懒,俏皮……东寂轻轻应着,目光微微一荡,挪开片刻,才又回头道:“原本以为你是萧府的丫头。”
墨九看看自己身上盖的被子,又环视一下船舱,笑着眨了眨眼睛,“我现在的样子,看着不像丫头了?”
“唔……”东寂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柔和的笑意,“若有过得这么舒适的丫头,萧府的门槛都得被人踩烂了。”
说罢不待墨九说话,他慢吞吞起身,握住放在边上的佩剑,轻声道:“夜深了,探访过旧友,我得走了。”
墨九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努了努嘴。
“他们还在找你。”
东寂笑道:“无妨,便是抓住,我也是萧家远亲,来为陛下办差的,不算大事。在你舱里被找到,才是不便。”
他慢慢弯腰,很自然熟稔地替墨九掖一下被角,目光似有星光闪烁,“我走了,临安等你。”
看他转身而行,墨九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是谁?在萧府是什么身份?”
东寂回头,唇角温暖的笑意,像一簇阳光与火苗,把空气里的尴尬都融化了,“以食会友。你是谁,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墨九问。
“是,不重要。”他肯定的一笑。
墨九望入他的眸底,心底瞬间涌入一股暖流。
人情世故的社会里,身份太重要了。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身份,直接决定了你在这个社会中扮演的角色,受人尊重的程度……正如她,因了大少夫人的身份,才能得到这样锦衣玉食。
从来没有人说过,你是谁并不重要。
她是墨九,好的墨九,坏的墨九,都只是她而已。
莫名的,她喜欢东寂这句话。
拥着被子坐起,她轻松地笑开,从脖子里拉出那个用绳子串着的扳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去临安吃你也吃定了。滚吧,出去时仔细一些,莫要掉到江里淹死了。”
东寂看着扳指,微微一愕。
墨九挑眉,“怎的?想要回去了?后悔了?”
东寂笑着摇头,“不。从来没人叫过我滚,很有意思。”
墨九“哦”一声,“习惯了就好。朋友间相处,就不必那么多客套礼节了,我说叫你滚,因为你和我熟,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介意,这样轻松的相处方式,可以得个长久。”
“得个长久。”东寂默念一遍,深深地看墨九一眼,笑了笑,扯一扯身上染血的衣衫,“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没有见过我。”
墨九懒洋洋躺下去,“放心吧,大半夜收留男人,这样的罪名,我比你更担不起。”想想,她又叹,“为了吃,我也是蛮拼的了。”
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侍卫轻轻敲门,“大少夫人睡下了吗?”
墨九激灵一下,朝东寂努了努嘴,示意他快走,“睡下了,有事?”
东寂走到窗边,推开窗,任江风灌入,慢慢回头望一眼墨九,身形矫健地窜入了夜色之中。
另一艘船的甲板上,萧乾衣襟飘飘,临风而立。他的脚下,旺财正玩得起劲,扑一下他的脚,又叼一下他的袍角,撒着欢的逗他。
一人一狗,一静一动。
在这样的月下江面上,凝成了一副精致的画卷。
萧乾看着那一艘驶往岸边的小舟,还有舟上白衣飘飘的男子,一张俊美的面孔上,清冷而安静,只一袭银红的披风鼓起,一抹仙色似已看透所有,一抹艳色又似容倾天下。
好一会儿,等小舟消失在夜下的江面。萧乾方才慢慢蹲身,摸了摸旺财的头,“风凉,你冷吗?”
旺财撒着娇,温暖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手心。
他没有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它。
狗的一生,只需要主人的怜爱,一碗饱饭就够了。越简单的,越幸福。
他轻笑,“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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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啊,今天有点卡文,让大家久等了。
么么妹仔们,看文愉快。
入临安,另一副画卷慢慢拉开……
坑深066米 当街偶遇
月亮落下,云层散开,璀璨的阳光便从江面上透了过来,一层一层铺开,极是美丽。
水口放行,拥堵的码头终于松缓。吆喝声、迎来送来声,一片繁忙之色。萧家的船队排成一行,穿过霞光往码头行去,一只一只井然有序。
鼓噪声中,船靠岸,激得江水叠起,轻柔地拍打堤岸,一浪又一浪。前来迎接萧家的马车已在码头等待多时,一群披甲执锐的禁军隔离了人群,站在两侧,不停让人退后……南荣至化二十七年,秋。
萧家举家入临安,盛况空前。
多年以后,临安城的人还记得那一日的阳光,还有阳光里装载货物的大车小车,忙着卸货装货的兵士,让整个码头像赶集似的热闹。
枢密院的萧使君不仅声名遍及楚州,在临安府也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
他在临安府曾经制造过最为轰动的“临危救驾”,救了皇帝的性命,也挽回了一场国难。可他的为人,在百姓心中,却始终神秘莫测。
曾经他被无数王侯公卿视为佳婿,人人都恨不得把待字闺中的女儿都嫁他为妻。他有过一日收到十张请柬的历史,却又有着一个不见、一个都不理的惊人壮举。如此,便落下一个从不结党营私,铁面无情的美名。
这就是萧乾,无数人想与他扯上点裙带关系,他却不肯卖任何人的脸面,就连与他本家有着姻亲关系的小王爷宋骜,也都是厚着脸皮与他结交,时常对他鞍前马后,却只得他一个冷脸。还有贤王府的小郡主宋妍,是他的亲表妹,时常迂尊降贵倒贴过去,也不得他待见。
关于萧乾的传闻很多,而玉嘉公主的婚事与他的冷漠不近人情一样,也时常被人津津乐道。
这些年,玉嘉公主看遍无数儿郎也没选到一个中意的驸马,而萧乾也是拒绝了无数的姻亲。如今这两个惊才绝艳的人被皇帝凑成了堆儿,于是,倒成了一件喜闻乐见的大事。
甚至有人道:萧使君这样的绝世美男子,除了玉嘉公主,南荣上下,无人可堪匹配。
这话有些夸张。
可萧乾的俊美,确实早就以传闻的方式,广泛地深入了民间。
有一个传闻是这样说的,当年萧乾第一次领兵上阵杀敌,是南荣退守临安以来,与珒国的第一场大仗。当时两军对垒,但珒国人马数倍于南荣,眼看南荣要吃败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萧乾一马当先,持剑冲入阵前,只一眼,珒国兵士刀枪落地,弓弩不发,全被他的美色所惑。
当然,这只是传闻。
但这样俊美无匹男子偏又医绝天下的男子,除了金枝玉叶的玉嘉公主,似乎谁家的闺女许配给他,都是高攀。
而且,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位历经多年,终于定下,玉嘉公主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在萧府的船尚在江上时,玉嘉公主要许配给萧乾的事儿,就不晓得从哪个渠道透了出来,不过短短几天,就似春风吹过江南岸,临安遍地都知情,似乎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此一来,皇帝将要赐婚,那些先前还想将女儿塞入枢密使府的王侯公卿们,终是死了心。
故而,这萧家的船刚到地方,码头上就涌过来不少“知情人”,他们似乎都嗅到了奸情的味道,纷纷上前围观。
“哪个是萧使君?”
“我也未曾见过呐。”
“快看呐,那个小郎好俊,可是枢密使?”
“萧使君已过二十,那小郎不过十五六岁,虽生得俊美,却哪有传闻中艳绝天下,你眼睛生在腰上了?”
一群人围在码头上指指点点,放眼一望,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一会擦着肩了,一会踩着脚了,你推我搡,好不热闹。若非拿了刀枪的禁军站在前头,恐怕不知多少人要被挤下河去。
“让让,烦请让让——”
“好心的大哥,让我们一下。”
喧闹的人群中,一个年轻后生利索的从中间挤过来,他的背后,跟了一个小丫头,兄妹两个挤得双颊通红,热汗直流,好不容易挤到前头。可刚刚看见萧家装载货物的箱子,就被一个禁军小头目拦住。
“退后!”
年轻后生抱拳道:“差大哥,我兄妹二人在这等我娘的,麻烦……”
那禁军小头目不耐烦听他。若人人都像他们这般,寻娘找妹的,这还有没有秩序了,萧家那么多家什,怎么维护安全?
他举起刀鞘拦在那兄妹身前。
“退后,退后,听不见啊。”
这年轻后生脾气好,无奈一叹,便要拉住妹妹往后,可小姑娘却急眼了,她双手往腰上一叉,胸一挺,上前就撞在禁军头目的刀鞘上,嚷嚷开了。
“做什么?做什么?官差了不起啊,码头是你家的吗?你们能来,我们不能来?你们可以接人,我们不可以接人?凭啥?凭啥啊?”
这小丫头年岁不大,却这么泼辣,确实让人没法想象。尤其她高挺的胸口,一直撞在他的刀鞘上,这禁军头目年岁也不大,何时这般接近过小娘?几次三番有理说不清,他不由涨红了脸,一步步后退,只刀还横着。
“不许过去。”
“哼,让你欺负人,我就要过!”
小丫头叉腰站在他面前,朝背后同样涨红了脸,恨不得不认她这个妹妹的年轻后生招了招手,一边坤着脖子往前看,一边大着嗓门吆喝。
“哥,咱娘不是说和萧家人一道入都城的嘛,为何瞧半天都瞧不见人呐?”
年轻后生皱着眉头,“娘信上是这么写的……”
小姑娘猛地调头,“你把信看仔细了嘛?”
年轻后生从袖子里掏出信来,递给那小姑娘,“不信我,你自己看。”
小姑娘扬起拳头,“揍你哦?”
年轻后生轻哼一声,又把信函放了回去,小声道:“不识字就不要置疑你哥的话。”
小姑娘没好气地瞪着他,那拳头说挥就挥,眼看就要打下去,他们的背后,却传来一道满是惊喜的呼喊。
“加载、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