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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园里女眷成堆,热闹非凡。至皇帝的金瑞殿里也坐了一群臣子。与那边的嬉闹与游乐不同,这边气氛沉重与严肃了不少。
一众被赐宴的大臣,家眷都在园子里,他们也都在这边陪皇帝说话。几位皇子也被皇帝召集了过来,在与臣子们的探讨中,学习一些治国之道。
至化帝五十岁上下,穿着便服,长得也很精神,一看便知不是荒淫之辈——毕竟座中皇子,也就那么几个。
“我朝自南迁以来,北方珒人一直虎视眈眈,这些年幸得诸位爱卿竭力抗珒,方能保这一方平安。如今珒人之地,兵强马壮,有钱有粮,朝廷也应早做防备才是……”
在私下里,皇帝一般也愿意与大臣保持比较亲和的关系。非正式的场合,大臣们说话也都比较随意。但这个随意中,却不敢随便。尤其涉及国策,谁也不清楚皇帝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寒暄中,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却个个都心怀鬼胎。
南荣富饶,可兵备上却不如悍勇的珒人,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若不然,也不会一路南迁至此。大臣们各抒己见,皇帝扫了一眼没有动静的萧乾,然后慢慢把目光转向脑袋上写着“没人看见我”的宋骜——这货正拿着一只茶盏在研究,完全不晓得他皇帝老子在说什么。
“元池,你说说看法。”
宋骜目光还落在茶盏上,被他皇帝老子喊了,却也淡定,偏头问坐在他身侧的萧乾,“长渊,问我什么?”
萧乾:“……”
至化帝皱皱眉,盯住宋骜,抢过话来,“如今天下纷乱,我南荣腹背受敌,你身为皇子,就没有什么想法,为民思量,为朕分忧?”
宋骜把茶盏端端正正地放好,拱手道:“回父皇,儿臣是想为父皇分忧的……就怕父皇会吃不消。”
至化帝一愣,“此话怎讲?”
宋骜抿抿嘴,又认真道:“父皇的后宫里,已经许久没有添新人了。父皇整天为国忧思,也没个可心人伺候……儿臣以为,不如再添些美人儿,这样父皇也就没时间忧虑了。”
至化帝:“……”
众大臣:“……”
这个小王爷是个混账,整个朝堂上下都晓得,若非他这么混账,萧家也不可能会败于谢家之手,让宋熹做了太子,而宋骜依旧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皇子——众臣工想笑,却又不敢吭声,只个个都低着头摆弄茶具。
咳嗽一声,至化帝的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人人都当他是个混账皇子,宋骜自个心情却很好。
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又看一眼萧乾,笑着环顾四周,“咦,今日我太子哥怎的没有来?有他在,父皇也不会把这种问题留给儿臣了,啧啧,这个太子哥,真是讨厌得紧呐。”
至化帝再一次无言。
便有曾经对宋骜抱有希望的臣工也都默了。
众所周知,至化帝最宠这个儿子。
可也不晓得这宋骜是天生少了一根筋,还是本来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不论至化帝怎么教导他,无论萧家人怎么努力,他对权势与皇位从不走心。
静默片刻,至化帝无奈摆手,“罢了罢了,你整天吃吃喝喝,也不容易。”
宋骜俊气的脸上笑得像朵花儿,“父皇总算晓得给儿子留点脸面了。”慢慢的,这货竖起一个大拇指,却又道:“不过父皇这么好,儿臣也不能让你难堪,所以,今日儿臣怎么也得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
至化帝一怔,“你且说来听听。”
宋骜清了清嗓子,“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事其实简单得很。什么珒人,什么西越人?算哪根葱啊……若父皇肯让儿臣领兵,儿臣保证把他们撵得屁滚尿流,个个俯首称臣,再不敢挑衅我南荣威严。”
至化帝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有了兴趣,“哦”一声,捋着胡子,欣慰道:“你有何策可让他们臣服?”
宋骜起身离桌,撩了下袍朝他一叩,然后笑眯眯抬头,指了指自己,“就凭儿臣这张脸,用魅力征服他们。”
“噗”一声,至化帝喷了一口茶。
众臣想忍,却没有忍住,殿内顿时响起一阵老鼠似的“吱吱”声,为这里的严肃添了不止一点荒唐。
如此,至化帝已不想再听他这个儿子的治国理念了,哭笑不得地喝退他,又对萧乾道:“长渊治军有方,无事时,多教导一下朕这个儿子。若他有你一分本事,朕也就安心了。”
皇权之上,皇子地位尊崇,至化帝这样一说,只是客气罢了。萧乾身为枢密使,自然点头称是——可他心里却清楚,宋骜能得至化帝的宠爱,不就因为他不爱权势,没有争权夺位之心吗?
人在位高时,便有忧思。
一个皇帝想培养猛虎一样精悍的儿子,却又害怕这样的儿子。一山不容二虎,他还未年老体衰,又怎肯轻易放权?
尴尬过去,众臣又寒暄起来。这时,也不晓得哪个率先提及武力治国的概念,应当以武器兵备为先。谢忱顺着竿子,就拔高了声音,“陛下,臣有一言。”
谢忱一脸为国为民的忧思,认真道:“陛下久居庙堂,不知可有听过墨家攻城兵器图谱……”
至化帝并非年迈昏庸,怎会不知墨家?
他点头,“朕自是听过。”
谢忱道:“传闻墨家有攻城锐器,一旦铸成,攻城如入无人之境……且墨家兵器图谱所载之兵器,可攻可守,实乃神器也。”
这样的锐器没有一个帝王不想要,谢忱的话成功引起了至化帝的注意,也引起了满殿臣工的关注。谢忱似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把千字引以及江湖上的一些传闻说来。
末了,他又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萧乾,方忧心忡忡地道,“另外,坊间还有一个传言,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至化帝道:“谢爱卿讲来。”
谢忱道:“得千字引,得天下。”
若千字引中真的有那样锐利的攻城神兵,不论哪一个国家得到,都是逐鹿天下的保障。所以,这句话也并不夸张。
众人议论纷纷,宋骜却嗤之以鼻,不悦地瞪向谢忱,“这种空穴来风的事儿,丞相也敢相信?还拿出来说与陛下,也不嫌丢人?”
对宋骜的指责,谢忱不以为意,他目光恳切的看着至化帝,“老臣已是无子无孙之人,如今所愿,不过是我南荣江山稳固,收复被珒人夺去的故土……淮河以南,是南荣子民,是南荣之地。老臣只愿有生之年,得见天下大统。”
“依爱卿之言……”至化帝皱眉道:“那千字引,又如何可得?”
问到了重点,谢忱声音更严肃了几分:“老臣想说的,便是此事。陛下有所不知,萧家那个大少夫人墨氏,可不单单会做机关鸟在天上飞而已……其实,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说到这里,他看了萧乾一眼,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传递给了皇帝一个信息——萧乾早就知道墨九的身份,却没有禀报。
至化帝果然感受到了。
他目光掠过萧乾,望向谢忱。
“这墨氏一个小寡妇,会一些奇技淫巧而已……还有何身份?”
谢忱道:“回陛下,这墨氏女乃阴年阴月阴日出生于紫薇垣位,乃墨家命定钜子。”
说罢,他又缓缓看向萧乾,目光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一字一顿道:“此事萧使君应当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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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久等了,这章改来改去,不是很满意……改到这里,可能还会有一些细节上的修改,对不住了!
坑深072米 项庄舞剑
谢忱身为南荣丞相,善于把握人心。爱玩爱看就来
他一步步把至化帝的思维引入了他需要的一个局里。第一,他说墨家武器图谱乃神兵锐器,“得千字引,可得天下”。第二,他说欲得千字引,必须先得到墨家钜子。第三,他把矛头指向萧乾。
若萧乾早知墨九的钜子身份——这盘棋就大了。
往小了说,萧乾知情不报,有负皇恩。
往大了说,萧乾居心叵测,说不定就有颠覆江山与图谋造反的想法……若不然为何私藏?
这一个软刀子,谢忱下得稳、准、狠。
可萧乾在朝堂上与他向来敌对,在皇帝面前针锋相对也是常有的事,至化帝了解这两人之间的内斗,故而他们互相掐架的话落入耳朵,力度难免减上几分。
萧乾不动声色的瞄谢忱一眼,对他的恶意指责没有动气,只缓缓起身,朝至化帝拱手道:“微臣不知情。”
末了,他似是想起什么,淡淡道:“当日在招信,谢丞相的公子谢丙生贪图家嫂美色,却为此殒了性命,丞相误听传言,恐怕由此生了误会。”
如此,一把软刀子又被他递了回去。
萧乾意指谢忱在公报私仇,拿儿子的死来做文章。
这样的说法自然也是道理,你来我往间,殿内气压低沉,已是风起云涌,众臣心知肚明,谁也不好帮腔。
至化帝微笑的眼眸半阖着,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扫来扫去,捋着胡子思量再三,又问萧乾:“那墨家的千字引,萧爱卿可曾听过?”
萧乾面色淡然,“回陛下,臣听过。”
至化帝点点头,目光微微一深,“爱卿对千字引一事,有何见解?”
微微沉吟片刻,萧乾并非全盘否定,只严肃道:“坊间传音常有浮夸之处,微臣对此不曾亲见,不敢妄下断言……但家嫂愚钝贪吃、性懒痴傻,无半分才能,若说她能开启千字引,微臣实难相信。”
众人没有想到他会对传说中“关爱有加”的大嫂墨氏用了这样鄙陋的八个字形容,皆是一愣。
至化帝笑道:“墨氏若无才能,那机关鸟,她又如何做来?”
萧乾唇角隐隐有一丝笑意,并没有因为皇帝的怀疑有半分懊恼,每一个字都说得淡然又镇定,“机关鸟出自墨家左执事墨妄之手,与家嫂并无干系。当日,墨妄欲助家嫂脱离谢丞相公子魔瓜,不得已为之,不曾想,却成了谢丞相攻微臣的把柄……”笑了笑,他又道:“便是家嫂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说,也是无稽之谈。家兄合婚的庚贴上,家嫂的八字,并非四柱纯阴。”
说到这里,看至化帝眸中沉浮,也不知信了没有,萧乾突地转过头来,把矛头指向谢忱。
“女子八字乃闺中私隐,丞相身居临安,掌朝堂大事,却对家嫂八字这般在意,实在令人费解。丞相可否解释一二?”
这话打了谢忱一个重重的耳光。
一个老头子,没事去查人家嫂嫂的八字,属实猥亵得紧。
可谢忱就像早知他会否认似的,不以为耻地冷哼一声,对至化帝道:“官家明鉴,老臣一心为社稷大业,断无私心,更不欲与萧使君结怨。至于这墨氏到底是不是墨家钜子,到底有无做机关鸟的本事,其实一试并知。”
至化帝眉梢微动:“哦,如何试?”
谢忱唇角浮出一丝冷意,拱手对众人示意道:“还请官家与诸位移步荆棘园。”
谢贵妃邀了众女眷在荆棘园玩乐,众臣皆知,却却不知谢忱为什么要让他们去荆棘园。
皇帝年岁大了,也不喜欢这样与女眷的热闹。听罢与众臣一样,将询问的目光落在谢忱身上。
“嗵”一声,谢忱先重重跪地告了罪,才道,“老臣擅自做主,请贵妃娘娘在荆棘园设了一个局。”
“何局?”至化帝问。
“此局乃老臣从畏罪自杀的墨家长老乔占平那里得来的,名叫九九九宫格。”
“九九九宫格?”众臣又问。
“九九九宫格,顾名思义,比九宫格复杂了九九八十一倍,是乔占平多年所得,据乔占平的弟子说,这九九九宫格,至今无人得破。”
至化帝一喜,拍案大笑,“好。”
众臣各怀心思从金瑞殿前往荆棘园,路上三三两两的议论。谢忱似是胸有成竹,昂首挺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走在至化帝的后面。
萧乾袖袍飘飘,俊气的脸上云淡风轻之色,并没有受半分影响。
只小王爷宋骜喜怒都在脸上,左看右看,特地落后几步,招猫逗狗地努嘴瞪着谢忱,“姓谢那老匹夫,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还不入土为安,真是国之不幸。”
萧乾嘴角扬了扬,不置可否。
宋骜见他这么淡定,又望一眼谢忱由于背挺得太直以至有些畸形的背影,轻声一哼:“谢贵妃特地邀请小寡妇入宫,小爷昨儿就觉得没那么简单,果然是与这老匹夫有图谋。不过,幸得小爷英明睿智,早有安排。长渊,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