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临头出了岔子最是麻烦。
要知道,这个机关屋初级也极为难人,若只略知毛皮,入了机关屋,初级都过不了。这七名陪方姬然“练手”的女弟子,都是从墨家七大门中层层选拔出来的高手。如今突然病倒一个,短时间内,又上哪里再去选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又小声议论开了。
墨九也正瞧着热闹,觉得此事蹊跷,不料宋熹却突地偏头。
凑近她的耳侧,他声音极轻,“九儿可有兴趣一试?”
墨九怔了怔。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确实太了解她了。从她先前在高台上听见机关屋时的动静儿,便知道她对这个东西有极大的兴趣——这种只属于传说级别的东西,对一个后世研究机关术的人来说,那诱惑力无疑是巨大的,与八卦墓对她的吸引力几乎一样。
她目光微微一亮,低头靠近他,“我可以吗?”
东寂笑道:“我说可以,自然就可以。”
太子果然了不起啊!墨九瘪了瘪嘴,还没有来不及说话,便听宋熹笑着对墨妄、尚雅和乾门长老道:“不巧本宫座下有一侍女,对机关之术也颇为兴趣,既然差了一人,不如由她顶替好了?就当玩乐,输赢不必在意。”
他是太子,在这个园子里他就是老大。他把话都说成这样了,人又是他的人,旁人又哪里好说什么?众人除了感慨太子殿下座下能人辈出之外,哪怕心有疑惑也不好多问。
“那自然是好的。”乾门长老松了一口气。
墨九绞着双手静静而立,霎时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朝她看来。
有方姬然、有墨妄、有尚雅,却没有一个目光属于萧六郎。
他是这里唯一认出她的人,可他似乎一直在忽略她,视而不见。
这感觉让她心里略有涟漪,不知是苦,还是甜。
瞥头看她一眼,宋熹轻声笑道:“请乾门长老继续宣布规则吧。”
墨九轻轻瞄向他,又看向墨妄深深皱着的眉头。
他有些不高兴,不过却很镇定。看来,墨妄与方姬然是有准备的。
园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身为墨家的左执事,比右执事还大的墨家一号人物,他会连这个事都不知道么?如此看来,虽然这个机关屋不一定就是失传的机关屋原型,但方姬然肯定对它有过了解。那么,尚雅既然出了幺蛾子,另外的几个女弟子,应当也有涉及的。
也就是说,比试的八个人中,只有她完全没有准备,赢出的可能性极小。
而且,她就算有机会,可要胜过方姬然吗?
若胜了,以后姐妹可能没得做了。
若不胜,钜子之位也许再无机会。
可胜与不胜,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与影响?
心里头有一点矛盾,她默默把视线转向萧乾。
他在两个侍卫的簇拥下,走向八个机关屋最中间的休息屋子,一袭墨般的风氅轻轻摆动,风帽又被他戴在了头上,神秘、尊贵、那冷艳俊美的绝代风采,场中男子确实无人可比。
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判官六”啊!她莫名叹一声。
“走吧!先过去坐一坐。”东寂目光含笑,低头盯住他。
太子殿下的热络,让她承受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墨九微微卷了卷手心,仰头看他:“你为什么会对我有信心?”
东寂轻轻一笑,回答得很快,“有没有信心都不打紧,只要你开心就好。便是初级机关屋都过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哩?反正你又不是墨家人,随便进去玩玩看看就好了。”
随便玩玩就好。墨九看他轻轻眨动的睫毛下,那一双含笑的眼里,突地浮出一丝调皮,还有一种居于高位的、不在乎世态的慵懒,似乎把这个受万众瞩目的墨家大会当成了他家后花园一样的随意玩耍,也有些忍不住笑。
她道:“我以为这种事,就小王爷干得出来?”
宋熹瞄了一眼与萧乾坐在一起的宋骜,“一个爹生的。”
这个回答很巧妙,墨九忍俊不禁,“也是。”
方姬然与另外六个女弟子都下去准备了,更衣的更衣,喝水的喝水。宋骜、萧乾、诚王、谢忱等位高权重的家伙都入了那间“中央控制室”,有人过来请宋熹入内就坐,墨九默默地跟他上去,瞅了一眼稀奇,然后就发现,那间屋子不得了。
它有八个方位,八个方位上有八个不同的照壁,这种照壁有一点像后世的玻璃板,坐在里面的人,可以透过这个玻璃板看到八个机关屋里面的情形,即可以杜撰作弊,又可以观察到每一个闯关的姑娘们的一举一动。
这一刻,墨九不由不感慨:墨家巧术果然天下无双。
也在这一瞬,她终于知道历史上的墨家为什么会陷入那样多的麻烦,也明白了包括至化帝在内的各国为什么都关注墨家,关注墨家大会的原因了——他们有太多让人觊觎和垂涎的东西了。掌握的技术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程度……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怀疑墨家老祖宗是不是后世穿越过来的科研分子,懂得了太多的东西,成就了墨家让人垂涎的领先科学技艺,也毁了墨家。
“请问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乾门长老走过来,看着墨九,微微笑着。
墨九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宋熹便笑道:“长老唤她九儿就好。”
本来墨九不便开口,以为东寂会瞎编一个名字的。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看他一眼,不好再多说。
一声“九儿”,让墨妄看她的目光更为复杂。不仅如此,尚雅、方姬然等人都跟着看了过来,有疑惑、有猜测、又不太确定。只有萧乾依旧静静独坐,永远一副玩单机游戏的叼样,那病态十足的面容,疏离、冷漠、又似在深思,让墨九生恨,又有一些说不出的郁闷。
“那九儿姑娘也下去准备一下吧。”
入得机关屋,不知几时出来,如厕是大家共同的选择。
墨九先前上过茅厕,没有尿意。她挤过去问鸳鸯要了一个铜镜,走入腊梅花丛中,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专心地对着镜子自照,想看看这张脸到底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同时也思考着,一会儿要不要全力以赴。
突然阳光下面多了一个颀长的影子。
她侧目过去,竟然看见了萧乾清凉如故的面孔。
骂了他一顿,她以为他不会来了。
可他又出现在面前,她微微诧异,“又有什么事?”
萧乾目光微微一眯,像回避着烈日的光线,又像在专注而深沉的凝视她。
“这般爱美,又何苦戴这样丑的面具?”
他以为她照镜子是爱美?说到美,墨九就怀念起了没有中醉红颜的毒时,那一张粉嫩白皙的漂亮脸蛋儿,对他的怨意也就更重了几分。高高仰着头,她下巴上都是倔强,“要你管我,姑娘我乐意。有种你把醉红颜给我解去啊?”
萧乾不答,只问:“为何不听话,非要趟这浑水?”
看他毫无理由就来干涉她的样子,就像她的家长似的,墨九就来气。
她见四下无人,就着手上的铜镜,就朝他胸膛上砸了过去,“我喜欢做什么事,用得着你管吗?小叔子!我警告你啊,别坏我的好事,你们选了方姬然,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她?我还偏就不信了,我今儿就非得赢给你看,赢一个钜子回来。”
如她踹他时一时,萧乾没有动弹。
他由着她的铜镜砸在胸口,只低低看了一眼她白皙的手。
“把你塞在口袋里的点心吃了吧?”
莫名受到关心,墨九想到肚子,又瞪他一眼,赌气地哼哼,“怎么又来关心我了?怕我入了机关屋出不来,会活活饿死呀?”
他皱了皱眉,“我懒得给你收尸!”
墨九挑衅的一哼,“收尸也轮不到你,有东寂呢?你还是好好顾念着你们选的新钜子吧。”
她酸不溜秋的话,让萧乾挑了挑眉头,没有吭声。墨九也懒得得他,掏出袖子里的点心就啃了起来,一眼都不瞄他,却可以自在的在他面前毫无压力吃东西。
看着她圆润修长的手,雪白的肌肤,精巧粉红的指甲,一点一点喂入两片嫣红的嘴唇,萧乾就站在她的面前,嘴角慢慢勾起,“慢点,不急,别噎着。”
这样奇怪的他,让墨九有点失去冷静。
她梗了一下脖子,咽下点心,“你不要站我面前可好?”
萧乾不以为意,轻轻撞了撞衣袖,突兀道:“入机关屋而已,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莫名的劝慰似乎带了一丝暖意,墨九心里一松,又塞入第二个点心,却听他轻声道:“因为无论你负担多大,都赢不了。”说罢,见远处有一个墨家女弟子过来,他深深盯她一眼,调头自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墨九恨恨咬牙,“你祖宗我非得赢!”
那个墨家女弟子果然是寻她来的,走近了,看着她手上的点心,笑了一笑,随和道:“九儿姑娘,准备好了就请吧,就差你了。”
墨九一口吞下点心,跟着她过去。
入那个为她准备的机关屋时,她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个字——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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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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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墨九初时想的不太一样,机关屋里面并没有机械的冰冷之气,反而如同入了花台水榭,有不知从何方飘出的丝竹之声,袅袅入耳,沁人心脾。竹编的桌几上,已奉好了茶水,有两个女弟子伺候着,完全没有半分比试的肃穆之态,像请她前来休闲的。
她微微眯眼,唇角浮上一丝笑意。
“这待遇不错呐!”
“应当的。”女弟子对她报以一笑。
除了方姬然这个有着钜子命格的人,另外六名女弟子在墨家的地位也很高,而墨九又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婢”,东宫里出来的人,两名女弟子瞥着她,一举一动都毕恭毕敬,“姑娘稍等。”
墨九客气地笑了笑,静坐竹编椅上,并不多言。
入机关屋之前,她在中央的休息屋里瞄见了那些玻璃板。如此她便晓得,她在机关屋里的行为统统都会被休息室里的人瞧到。她不怕别人,就想到萧六郎的话有些隔应。一想到他这会子也能瞧着她的样子,她捋了捋鬓角的发,顿时有些不自在。
这时,一个女弟子在香炉上插上了一炷香。
屋内的气氛,随着那香飘出的气味儿,慢慢有些迫人。
那女弟子点燃了香,又躬着身子在香炉里吹了一下,等香火越发烧得旺起来,她方才转头对墨九笑道:“姑娘,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若一炷香后姑娘还未出得机关屋,就算最终得以出去,也算落败。”
“嗯”一声,墨九看着红彤彤的香头。
“机关屋何时启动?”
那女弟子目光眯了眯,看着她,“从姑娘入屋时,已启动。”
已经启动了?墨九心里微窒,不由转头。
进来的入口没有了。
她从门口而入,入门之后,却已无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