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已准备好丰盛午餐,见他来,仰脸便是笑,甜香美好似春花开,只需一眼便得来一整日轻松快活。
“回来了?我可是等着你一筷子都没动哦。”眨巴着眼睛,邀功请赏。
回来时的怒气不知都跑去了哪里,望着一张如花笑靥,再也生不起气来。想来也是,她这也看不上那也不中意的,昏了头才会跟曲鹤鸣不清不楚,再而说,这两人结怨颇深,曲鹤鸣对顾家有着血海之仇,难能不计先仇恋上她?
除非是发了疯不要命。
但偏偏有人为爱扑火,难以预料。
他点点头,净过手坐在桌前,接了她递过来的象牙筷,叮嘱她,“少吃点,留点肚子,晚上有烤全羊等着。”
云意笑着抱怨,“念叨了一年多的东西,真到了特尔特草原也没让人吃上,你说你讨厌不讨厌?”
“讨厌。”他答得干脆利落,过后说,“我已经跟苏日娜说清楚。”
她没回话,只少少应上一声,专心致志与去爱她的山椒牛肉、清汤雪耳以及凤尾大裙翅,心里念叨着,搬了小半个厨房上路可真没做错,草原的东西连吃几餐就腻歪得紧,比来比去还是汉人会做菜,千变万化,用不厌倦。
喝汤时又听见陆晋自己与自己感慨,“早该摊开来讲清楚。”
她品着鲜汤,只当没听过。
☆、第93章 回程
九十三章回程
云意吃东西莫名透着一股子喜庆,陆晋看着看着忽而产生要过节放炮、满世界发红包的错觉。
“好吃吗?”他这算是明知故问。
云意点点头,眼睛里放光,像……黑夜里的大炮仗。“好吃的呀!”
他顿时心痒痒,想揉她一把。傻姑娘也就吃饭的时候可爱得紧,可惜不能填鸭似的整日往她嘴里塞东西,不然多完美。
“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往后都给你搜刮来。”
闻言,云意若有所思,正经想了一会儿才说:“有点儿想吃熊掌,要新鲜的。”
陆晋放下筷子应承道:“得,明儿给你打头熊,剁了爪子清蒸。”
“别……让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怪血腥的,还是不吃了。”赶紧的,喝口汤压压惊。
他笑她没出息,“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你就不吃了?对不起公主往日名声啊。”
“我……我有什么名声啊?”她支支吾吾,心虚。
“狍子野鸡大雁,整个特尔特草原都让你啃干净,坤仪公主以吃为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故意呢,坏心思调侃她。
云意面上挂不住,绕过圆桌来捂他的嘴,“不许胡说……我……我才没有!”可惜小手被他一把攥住,捏在手里反复摩挲,朗声笑道:“好好好,不是你,是我,是我饿得把草都啃光。”
她闹气脾气来两腮鼓鼓,活像只河豚,被陆晋拉到身边来,就着他的杯子喝上两口热茶,再一次开始对“吃”做梦,恍然道:“我听人说狍子肉极鲜极嫩,嗯……有点儿想吃……”说完还要砸吧砸吧嘴,仿佛脑子里冒泡,嘴上就能真尝得到滋味儿。
他对她这副模样全然不具抵抗力,抱紧了就亲,前前后后吻个尽兴。过后还要问:“好吃吗?”
云意道:“狍子味儿,你就是只傻狍子。”
陆晋笑得合不拢嘴,心甘情愿当这只没脑傻笑的草原狍子,“吃完带你出去散散?”
她一歪头,靠在他身上发懒,“不想去,困得很。”
“吃饱了就睡,真成小猪了。”他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把人抱起来,故意加重了力道往床上扔,果然见她揉着屁*股抱怨,“疼死了!成心害我呢!”
“下午你自己玩儿会儿,我去把新兵的事情办好。”
“赶紧的,正事要紧。”
他正要走,跨出一步又转回来,曲指敲她额头,“不许瞎生气。”
“得啦,跪安吧,啰嗦——”
他不甘心,真在她额上敲上一记,“不听话。”
她转过脸,巴不得他快走。
到夜色浓郁之时,她随意绑了个辫子出门去,总算正经参与一回齐颜部夜间盛会。
篝火越烧越旺,两只剥得精光的小羊羔被架在火上翻烤,一时浇上热油,一时又抹上粗盐佐料,四周围更有草原歌舞作伴,热闹非凡。
但她只管紧盯着由惨白渐渐变为金黄的烤羊羔,一轮一轮炙烤,外皮渐渐开始滴油,每一滴喷香勾人的油脂落到火里,都能激起柴火噼啪乱响。更让人深呼吸,挺着鼻子去闻,单单闻到飘散的油烟,听见外皮爆裂的轻微声响,已足够美梦一场。
而陆晋实在受不了她看食物时那一类痴迷眼神,想不通那只光秃秃丑兮兮的死羊有什么可迷恋。无法设想他仪表堂堂、英俊威武的陆二爷居然有一天会因一头烤全羊吃醋,还真伸长了手捏住她下颌,把她那张被火光映红的脸扭过来,正对他,“羊有什么好看的,看我!”
“好嘛,看你,看我家二爷。”她眨眨眼,心里想的却是,开什么玩笑,烤全羊金黄璀璨似宝珠,又能填饱肚子让你享尽人间幸福,自然比你这个麻烦精好上千万倍。
不行不行,光是想一想都要流口水。
简直称得上是日盼夜盼,终于盼来烤全羊上桌,今晚长辈不在,第一刀献给陆晋。他取小刀片成薄片,云意等不及,渴望的眼神灼得他后背都是烫伤。正好将刀上一小片送到她嘴里。这一下也不管合不合规矩,有没有仪态,云意就着他随身带的小刀将带皮带肉汁液饱满的羊肉片送进嘴里,顿时只留下满口香,齿间的动作更像是与羊肉的一场缠绵,短促但惊心动魄。绝妙的口感,把灵魂都要赶出天灵盖——因*承受不起。
这下也不必再问好不好吃,合不合口味,看她那副眯着眼享受的小模样,就知道她对烤全羊有几多爱恋。
一片吃完,她跺着小脚顶着红扑扑一张小脸嚷嚷,“还要还要!”
陆晋一挥手,让余下的人另烤一只,烤得最嫩最入味的这一头就都留给云意,不再往下传。
他负责片肉,她负责张嘴,她吃得高高兴兴不愿停,居然还轮到他担心提醒,“少吃点儿,晚上积食肚子难受。”
她抽空瞥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恨”,吃一顿烤全羊吃出了将军百战的气势,谁挡杀谁。最后是他实在看不过眼,把剩下半个羊架子送给邻桌,再将她横抱起来扛回帐中,才阻断了她这次几近自杀的暴食。
回到住处,借着烛光才看清,她竟然流了满脸泪。他不禁忧心,抬手拭了拭她眼角,安慰道:“往后要是想吃,在院子就能做,傻姑娘,为这个就能哭一场。”
云意挥开他的手,正色道:“你懂什么,我哭是因为……太好吃了呀,吃一辈子都不够。”
“…………”陆晋没话说。
她双手撑住下颌,还在怀想,“好好吃啊,配着风,配着草原、星空才有这等滋味儿。这是可遇而不可求,回了京城厨子做得再好也是枉然。”
陆晋不能懂,“油汪汪的东西,连吃三天保管你腻得一辈子都不想再吃。”
“你这人就是爱煞风景。”
“后日回城,你赶紧的,能吃多吃。”
她果真如此,顿顿羊肉,吃得整个人都带膻味儿,陆晋都不爱跟她凑一块,破天换的,换他嫌弃她。
到时间如期出发,云意终于要辞别草原,于她而言算是解脱,她唯一留恋的就只有喷香四溢的烤全羊。而陆晋离开故地,总有伤感,将余下事情交代清楚,再领上新招三百齐颜少年,上马启程,往繁华世界探险去。
路上绕了些许,经过她远嫁和亲途中遇上阿尔斯楞骑兵之地。云意望着路边风景,心情愉悦,与陆晋开起玩笑,“老实说,二爷是几时迷上我的?”
陆晋邪邪一笑,挑眉道:“那天一大早,你在水边唱的什么曲儿,再给唱一遍。”
“你先说。”
“你先唱,唱得好再告诉你。”
两个人就这样依着你先说还是我先唱循环往复二十次,终于有人败下阵来,云意清了清嗓子,唱起来早已经久远在回忆里的小曲,“碧窗下画春愁,捞一笔,画一笔,想去岁光景。描不成,画不成,添惆怅…………”少女清脆娇柔的歌声仿佛将他带回那个露珠未散的清晨,初见是她坐于水边,微微低头,拢住长长的发,编成松散的三股辫,粼粼波光倒映于她清澈眼底,从此他只看得见她的眼,胜过人世间浩瀚风景。
回忆里都是美好,风轻云淡,美人如玉。
陆晋老神在在,点点头,赞赏道:“不错。”
“该你说——”她兴致勃勃,像个不经世事的幼童。
陆晋眼珠偏向右上方,想了想才道:“我那时候想,这姑娘心真大,命都快没了,还能唱着歌儿编辫子,傻不愣登的,谁要啊?”
云意撅起嘴来生气,“你不是要了么?”
“我这不是还得拼了命挣功名,要不怎有家财,养得起这么个……这么个一顿一头羊的厉害人物。”
这话没说好,惹得云意闷声赌气,到晚饭才开口跟他说两句,缘由是——晚饭有新鲜狍子肉。
颠簸数日终于抵达京师,云意累得厉害,入府就回屋子里补眠。而陆晋是天生劳碌命,还得上衙门办公,路上见缝插针听回报,乔东来多番犹豫,终是鼓足勇气开口,“二爷,这些日子您不在京中,府里头闹得厉害。”
不闹才奇怪,他没在意,随口问:“闹什么?谁在闹?”
“王妃娘娘——”
听了个头,这下来了兴致,靠着车壁丢开奏本,专心听乔东来回话,“娘娘这又哭又上吊的闹了三四回,不过王爷都没管,现多数都住在公主府,这传出去……不大好听啊。”
“公主府?”
“长泰公主府。”
陆晋皱眉,没能把长泰公主与相熟之人对上号,“长泰公主又是何人?”
乔东来道:“二公主,顾云音。”
陆晋微怔,没来由地犯恶心,长久无话。
☆、第94章 邀约
九十四章邀约
陆晋吩咐乔东来,“此事暂不必让夫人知道。”
转眼云意午睡初醒,就有留守京城的德宝在门外等候多时。她慵慵懒懒起身,先用过莲子百合汤,去了暑气醒透了,才唤德宝到跟前回话,“说吧,谁闹事,谁老实,放胆说。”
德宝性格不似哥哥稳重,到底年纪小,还有几分跳脱,说起高门轶事莫名透着一股子兴奋劲,还没开口,两只眼睛已经亮起来,“世子爷屋子里这段时日还是人进人出,哭天抢地。早几日又多一个王妃娘娘,今儿上吊明儿出家的,没一日消停。”
云意放下茶盏,侧着身子半倚在引枕上,终于自午后的惫懒中抽身,凝神去听,“全京城就属她过得舒心,还闹得什么劲呢?”
德安摆出个“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且听我细细道来”的说书人架势,弓着腰弯着嘴角说道:“不知从何时起,长泰公主与王爷交从过密,先是在宫里密会,还知道避着人,没过多久王爷就索性住在长泰公主宅邸,鲜少再回王府。奴才估摸着,一个月也就有三五日回来,打个照面就走。这事京城里私底下虽传得厉害,但牵扯到王爷与长泰公主,都是厉害人物,面上便都当不晓得,暗地里……奴才听得多了,有些话着实不敢拿到殿下跟前来说。”
“叮——”手上力道没拿捏好,杯盖碰上杯身,在安静无声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突兀。年初新上供的福建白牡丹芬芳馥郁香渲染指尖,她尚未能全盘接受顾云音的骤然改变,在她仅存的记忆里,顾云音始终是温柔无话的阿姊,湮灭在宫墙之内人间殊色之间,渐渐成为无人关注的角色。
“说清楚,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她的音调陡然转急,从惫懒到厉色,一瞬之间。
德安像被人提出了后颈,头皮发麻,因而再不敢嬉皮笑脸,连忙整肃了面容回道:“仍旧在宫里头当差的不多,好在奴才还认得几个。听说是上个月在淑妃宫里……”他认真想了想,好赖想出恰当措辞来,“有了头一回,守夜的宫女说,一闹就是一整夜,光是听声儿都觉着疼。第二日收拾屋子,还能闻到异香阵阵。留在香炉里的灰、桌上剩下的半壶酒,奴才都拿去问过太医,那里头……下了助兴的东西,都是宫中秘药,想来是出自长泰公主之手。”
说完偷偷望她一眼,见她怔怔出神,自己却是少了许多顾虑。因而继续说:“王爷自打沾了长泰公主的身,便再也撒不开手,往常还是约在空下来的院落里,如今却堂而皇之住进长泰公主府。听闻是夜夜笙歌,政事不理,那药……也没断过。”
陆占涛让王妃严严实实管了二三十年,如今功成名就,又入得京城花花世界,再多了枕边人一言一语撩动,酒色壮胆,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从前宫里有过的、没有过的,都让顾云音搜刮来,一件件用在陆占涛身上。他也乐呵得很,从攻到受,换个角色更是欲罢不能。
云意望着杯中浮茶,低声问:“府里是何反应?”
德宝道:“王妃先是哭闹不停,王爷听得不耐烦,索性就住在长泰公主处。没过几日世子爷就挨不住王妃苦求,跑去劝王爷回头,谁晓得人还没见着,就让长泰公主打出府来…………”
云意插嘴,多问一句,“老三去了吗?”
德宝仔细回想之后答:“三爷一早往北边视察边线,现如今还没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