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日似乎来得早了些,元宵节过去没几天,京城的气温就已经回升到了零上几度的范围内。
这一日晴空万里,暖阳和煦。
京城大学偌大的东操场上,男生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跟着老师的示范动作,像模像样地打着太极拳——这种古老的被国人誉为养生之秘的拳术,是泱泱华夏历史沉淀下来的国术精粹,也是京大校园体育课程中男生的必修课。
一个人单独打太极拳或许看不出有什么美感,但数十人、上百人同时腿臂舒展开阖,动作松沉柔顺、圆活畅通,刚柔相济间就会彰显出一种容纳天地的磅礴大气。
旁人观之,则会心生震撼。
操场上很安静,没有学生嬉笑打闹,每个人的心似乎都很静。
其实每次太极拳课程的集体演练中,最初同学们都会有浮躁的情绪。但随着太极拳式的展开,在一静一动间,每个人都会慢慢地褪去浮躁,静下心来,享受和沉浸于这种颐养性情、强身健体的群体运动中。
身为术士的苏淳风,对此最为清楚不过。
太极拳将武术、艺术、引导术、中医等完美结合,核心思想是传统儒、道哲学中的太极、阴阳辩证理念,是一种高层次的人体文化。针对人体意、气、形、神的锻炼,符合人体生理和心理的要求。尤其是群体共同参与时,更会形成一种强大的自然气场,影响到每个人,也受每个人的影响。
太极拳练至高深之处,个人就能打出非常之势。
只不过,京大校园的太极拳和寻常社会中人们普遍习练的太极拳,多为体操运动和表演用的国标太极拳。
世所公认,太极拳是近代才形成的拳种。
但鲜有人知,最早期的太极拳实际上是道家乃至于奇门江湖中人极为推崇并流传下来的一门必备的外功修行之术。
那时候,也不叫太极拳。
如苏淳风平日里健身修行时所练的修行拳术,隐隐然就似太极拳。
当然他不会因此而小觑京大校园里的太极拳——这类国标太极拳的好处就在于,比术士们各自修行的类似于太极拳的各种修行拳术,更适合群体性的习练。如果让寻常人习练修行术法用的拳术,根本无法融合甚至会产生相互排斥的副作用。
纵然是修行同一种术法的师徒二人,也会尽可能避免同时打拳。
因为每个人资质不同,感悟不同,同样的术法在修行时对于天地间自然灵气的融合又有不同,练修行拳术的时候形成的势也会不同。
术法精妙非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稍有差池,就会形成排斥甚至是激烈的对撞,所以奇门江湖中基本上没有同时在一起修行术法,同时练修行拳术者。
而儒释道这类自古以来源远流长的正统流派之中,却不会忌讳这一点。
其中自有诸般奥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下课后,身为班长的张展飞事情多,回学院操心班务去了。
苏淳风一个人独自往图书馆走去。
在图书馆门口,正好遇到穿着浅黄色风衣的肖倩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他肖倩就笑着挥手走过来,道:“周末社团有活动,和爱心社合作,有两家公司赞助,到滦县的贫困山区为孩子们捐书和辅导英语,你有没有时间去啊?”
“唔,我就不去了。”苏淳风笑着摇摇头婉拒道:“周末和海菲约好,要去电影学院找丽飞。”
肖倩嗔怪道:“几天不见女友,心痒痒?”
苏淳风略显尴尬,道:“只是提前约好了,不能失信啊。”
回到学校这几天,他每天清晨早起,都会把修行的时间用于炼制法器,在那串项链和两枚项坠上画符布下术阵。
当然,炼制法器也有益于修为的提升。因为炼制法器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需要反复施术在外材料上面画符、布阵,然后待符箓和术阵都沉淀后,再往上画符、布阵,越是高品质的法器,越需要多次重复画符、布阵,构造极为复杂繁琐,且必须做到精密非常。可是在京大校园里,苏淳风可没那么多方便于炼制法器的时间。更何况他没使用诡术炼制法器,而是选择用还不熟悉的中天秘术来炼制法器,以防患于未然。所以一周多的时间下来,他也只是把两枚项坠做成了简单的法器。
没什么大的功效,仅仅是辟邪镇煞以及防备些小术法。
他决定周末去找王海菲和张丽飞,把两枚项坠送给她们佩戴。至于张丽飞是否愿意佩戴目前看起来并不好看的妖骨项坠……随她吧。
不能一味地好心泛滥去强求什么,尽心便是。
“现在有空吗?”肖倩问道。
“嗯。”苏淳风点点头。
“陪我随便走走。”肖倩笑着往台阶下走去,一边说道:“什么时候约个时间,让丽飞和海菲都来,去年那次我正好在外面,还欠你们一顿饭呢。”
苏淳风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跟上去,道:“肖老师有心事?”
“算不上心事,就是略有些烦躁。”肖倩轻叹口气,抬手理了理被轻风吹落在清秀脸颊前的丝,道:“真羡慕你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校园里,不需要有什么太大的压力,学习、娱乐、参加社团活动,谈谈恋爱……多幸福啊。”
“学业压力也很大的。”苏淳风笑道。
“慢慢适应就好了。”肖倩莞尔一笑,道:“其实大一之后课业相对来讲会轻松许多,京大的教育制度宽松,理念超前,所以有的同学只要肯努力下功夫,可以在三年甚至更少的时间里,修完所有的课程,接下来的时间都用于社团活动和社会工作实践、甚至是创业。淳风,我现你似乎不太热衷于社团或者其它娱乐性的群体活动,那么你可以试试提前把课程修完。”
苏淳风稍作思忖,感觉这个主意不错,道:“看看再说吧,我可没那么聪明,能保证每次考试不挂科,修满学分就很满意了。”
“谦虚了不是?”肖倩笑道。
苏淳风露出腼腆之色。
肖倩掩嘴轻笑——当初在东王庄乡中学的时候,她就喜欢逗苏淳风,看着这个白净俊俏的男孩露出有些害羞般的腼腆笑容。最初她认定心理早熟的苏淳风每次都是在装可爱,因为他内心里隐藏着很深的暴烈脾性和许多心事,或者说,这个小家伙有点儿蔫坏。但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肖倩现,苏淳风还真是个好害羞的男孩子,尤其是当自己轻笑着打趣他时,他都会腼腆、不好意思。
而每次和苏淳风聊会天,都会让她心情愉悦,放松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
“肖老师。”苏淳风看着肖倩若有所思,嘴角挂着浅浅笑容的表情,不禁再次问道:“您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就好,别藏在心里,堵得慌。”
肖倩白了苏淳风一眼,道:“你猜?”
“我怎么猜?”
“猜不出来,我又怎么能向你讲述些心事呢?”肖倩乐呵呵地逗弄着苏淳风,一边打趣道:“真正的朋友自然会了解朋友的心事,比如我现在如果和要好的闺蜜在一起,她们肯定会猜到我有什么心事,然后劝导我,哄我开心。”
苏淳风撇嘴道:“那是因为你们一直都毫无隐瞒地谈心,没有这个前提条件,谁能猜到?需知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肖倩抬手轻轻打了下苏淳风,嗔道:“好端端的话,怎么非得用上贬义的词句?”
“这可不是贬义,是大实话。”
“去!”肖倩抬脚踢了他一下,撅嘴像个小女孩般耍赖道:“当我是朋友就猜下,猜出来我请你吃饭,猜不出来就回图书馆去当你的书呆子吧。”
苏淳风挠挠头,试探着小心道:“是不是感情问题?”
“嘁。”肖倩不屑道:“这方面我会愁吗?”
“您当然不会愁,这么漂亮追您的人少说也能组成一个加强排。”苏淳风笑呵呵地恭维了一句,道:“不过,您家里人可就愁咯,闺女太优秀了也难找合适的女婿,这眼瞅着过一年长一岁,就怕剩在家里成了老闺女……”
肖倩漂亮的大眼睛中闪过一抹惊讶,不过随即苦笑着摇摇头,道:“你猜得还不对。”
还……不对。
那就说明已经对了一多半吧?
苏淳风故作夸张的表情,道:“您可千万别告诉我,您在当今社会却遭遇了封建家庭给予的包办婚姻啊。”
肖倩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没有作声。
苏淳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倒不是他多么聪明,而是前世的经历让他比同龄人对现实社会了解得更多,身为术士又擅于察言观色忖度人心,所以从肖倩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色间,就能大致猜出个七七八八,然后顺着线继续往下猜,自然能猜出准确的结果来——像肖倩这般优秀的女子,在大都市生活多年,到了二十七八岁的年龄还没有谈恋爱,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她自己也必然时常向往爱情,只不过或许是有先创业再谈恋爱成家的坚定信念,也可能是瓜里挑瓜挑着眼花……
而家里的父母,会更焦急。
再看现在肖倩不置可否的苦涩表情,苏淳风就不禁心生同情。
毫无疑问,她的婚姻大概已经被贴上了政治联姻的标签。
可谁让她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了呢?没长大以前,肖倩比寻常家庭里的孩子们幸福得多,但长大了,有了自我的成熟思想后,却又不得不遵从于现实,拿自己的后半生当做家庭的筹码。
只是,换做谁,又能甘心呢?
其实这种事情在苏淳风看来,也谈不上什么对错。
或许会更加幸福,或许会落下个悲剧——就好比陈羽芳,当年的婚姻何尝不是一次政治联姻?结果不仅仅是她自己离婚,身心遭受打击差点儿把命都给丢掉,就连她父亲陈献的仕途,也间接地受到了那场失败的婚姻的影响。
肖倩扭头看着苏淳风同情的目光,莞尔一笑道:“很同情我?”
“嗯。”
“我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可怜虫。”肖倩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笑道:“有时候你聪明得会让人感到害怕,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苏淳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初三中考之前,我们一帮学生惹下那么大祸事,都没耽误中考……太违反常理了。所以当时我就猜到,您的家里面,应该是有当官的,而且肯定是高官。那么,像您这样有着良好的家庭环境,有一份好工作,长得又这么漂亮,还能有什么让您愁的事情呢?只有感情问题。”
“可我刚才否认了。”
“但您接下来没有否认。”苏淳风轻叹口气,道:“我有一个堂姨,和您的出身差不多,前几年离婚了,所以我就胡乱猜测,没想到猜对了。”
肖倩神色间闪过一抹恍惚和悲伤。
苏淳风赶紧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您别误会。其实这也没什么,从古至今通过媒人介绍从见面相亲到成家的,还是占据多数,最后感情不和导致离婚的也没见有多少。可自由恋爱结婚成家的,离婚率反倒还会高一些,因为每个人的主观性都太强了。所以要我说,这种事儿啊,就讲究个缘分。”
“你的思想可真够封建的。”肖倩轻斥了一句,苦笑着摇摇头。
……
ps:今天一更,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