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人不多。
张丽飞不敢摘下遮阳帽和宽大的遮阳镜,捧着本书坐在座位上低头看着,这趟特快列车抵达平阳市只需要四个小时——暑假放假后,她一直都忙于电视剧杀青后的宣传工作,忙得脚不沾地,一直都没能回过家,期间父母亲倒是来京城探望过她一次,可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才刚刚上完大二的女生来讲,有什么比第一次辛辛苦苦忙碌工作许久之后,回到家里享受父母的疼爱更美好的呢?
而这次回家,她也没有提前告知父母,如今刚刚出道便已然走红的她,就像个骄傲的小女孩,希望能给父母带来惊喜。
是的,她很清楚,如今隐然成为大明星的她,突然回到家里,父母会多么得高兴——会大摆宴席请来诸多亲朋好友,或者,应该是先告知村里的街坊四邻们,自家成了明星的女儿回来了!
想着这些,张丽飞清纯靓丽的脸颊上,就泛起了喜悦幸福的笑容。
脸颊,红扑扑的。
火车停靠了几分钟后,再次启动。
下一站,就是平阳了。
脖子上有些痒痒,张丽飞抬手挠了挠,然后触摸到了原本光滑的脖颈皮肤上似乎有些凸起的小疙瘩,还有些粘乎乎的,她把手收回来,现光洁的手指上,沾了点儿带着些许血渍的白色糊状物,不多,但成片,像是……脓!
张丽飞吃了一惊。
然而还没等她抬手再去摸摸脖颈处的异常时,后脑勺开始痒痒起来,很痒的感觉,她几乎本能地抬手就去后脑勺上抓挠,隔着被辫子束起的头挠得不解痒,她伸手把帽子摘了下来,解开马尾辫开始挠,挠着挠着就觉得指尖有湿润的感觉,就好像,是把头皮抓破后流出了血似的。
她有些诧异。
旁边座位上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大妈扭头看了看张丽飞,神色便略显吃惊,面带关切地说道:“姑娘,你这脖子上怎么了?”
“啊?”张丽飞愣了下,连忙道:“没,没什么……”
说罢,她起身低着头心里惶恐不安地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卫生间的门上显示里面有人。
张丽飞低头站在门口等待,后脑勺皮肤的刺痒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强忍着不敢再去抓挠,但那种刺痒逐渐由后脑勺向头顶部蔓延,痒得让她几乎忍不住要去抓挠,她抬手用手掌摁在头上,轻轻地,试探着揉-搓试图缓解这种刺痒的感觉。
刺痒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些许,张丽飞有些惊恐地慢慢把双手从头顶往下滑,想要去触碰下脖颈处,但又有点不敢……
额头上、脸上似乎也有些痒了。
张丽飞愈害怕。
她是一位演员,一位刚刚出道就已然走红的演员,将来在演艺圈的成就不可限量——可是,一位演员,一位年轻的女演员,她靠得不仅仅是演技,她很清楚自己主要靠的还是这张清纯靓丽的脸蛋儿,如果容貌毁了……
应该不会的,只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皮肤过敏了,回去吃点儿药就好了。
可是,回去后就要见父母,见街坊四邻,见亲戚朋友……怎么去见他们啊?怎么给父母脸上增光啊?
卫生间的门打开,一位长相神情都比较猥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张丽飞低着头慌慌张张地挤了进去,。
猥琐男故意嘿嘿笑出了声,还嘟哝了一句:“哟,这丫头憋成这样啦?”
此时的张丽飞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这种猥琐男的调戏,她关上卫生间的门,摘下宽大的遮阳镜看向了卫生间里的镜子,然后,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大张着的嘴巴,仍旧没能完全挡住因为极度惊恐和害怕而迸出的尖叫声。
啊!
还好,她及时捂住了嘴,还好,正巧有一列对向行驶的列车交错而过,隆隆声遮掩了她凄厉的尖叫声。
张丽飞眼中顷刻间流出了惊恐和悲伤的泪水,扑簌簌落下。
她难以置信,镜子中的那个丑陋的,脖子、脸上、额头上全都是流着脓泛着白尖的红疙瘩,像是癞蛤蟆的皮肤般肿胀胖的丑陋面孔,是自己那张原本清纯、靓丽、光洁如玉瓷般的脸庞,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这一瞬间,张丽飞有种想要自杀的冲动!
头上、脸上、脖子上,那种刺痒的感觉又有了。
张丽飞抬手,没去抓挠,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轻轻撩起自己的丝,看看丝下的头皮,她现,丝遮掩的头皮上,也有那种红肿露着白尖流脓的小疙瘩,一层层密密麻麻,看起来极为恶心。
“这,我这,这是在做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张丽飞神经质地嘟哝着,然后抬手狠狠地在脸上抓挠了几下,剧痛和刺痒的感觉交杂着传到了大脑神经中枢,她清晰地看到镜子中的她,那肿胀流脓的丑陋脸颊上,被自己的指甲划出了几道清洗的沟槽,是那些密布的疙瘩被轻易地划破了,于是血水混着脓汁渗出来,肿胀的脸颊显得更加丑陋恶心。
“为什么,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张丽飞痛苦地捂着脸蹲了下去,还好,她即将崩溃的精神,潜意识里还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和冷静,这是在列车上,自己不能大嚷大叫不能疯,不然会更出丑——然而这种压抑,让她的精神更加有种崩溃要疯的冲动。
她站起身来,打开水龙头,双手掬水使劲搓洗自己的脸颊。
能不能洗干净不知道,但至少……
缓解了那种刺痒的感觉。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使劲搓洗,使劲搓洗……突然,她猛地醒悟过来,抬头看向镜子里,现自己原本就已经丑陋肿胀的脸颊,因为刚才使劲的搓洗,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了,全都是被搓掉了皮的烂肉一样,竖起密密麻麻的肉刺,渗着脓水混着鲜血,恶心得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哇哇地呕吐了起来,一边吐一边忍不住痛哭失声!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啊?
就在张丽飞即将崩溃的时候……
咚咚咚!
卫生间的门被重重地敲打了几下。
张丽飞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在卫生间里待得时间太长了,她慌张地应声道:“对,对不起,请,请稍等一下。”
“你没事吧?”外面,是乘务员有些关切的声音。
“没,没事。”
“列车快到站了,卫生间需要关闭,请您快点儿。”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张丽飞答应着,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这哪里还有一丝的人样啊,简直是连鬼都不如啊。
她颤抖着双手,重新打开水龙头,掬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脸上和脖子上黏糊的脓汁。稍稍清洗后,她拿纸巾轻轻擦拭了几遍,有用干燥的卫生纸尽可能把脸上和脖子上的浓液沾干,然后把头散落下来,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脸颊和脖颈,戴上宽大的遮阳镜,低着头走出了卫生间。
张丽飞强迫着自己几近崩溃的精神尽可能平静下来,开始考虑对策。
不能回家了。
万幸自己没有提前通知家里人。
下车后,应该第一时间里去医院检查,虽然病情看起来极为严重,但病时间不长,应该能够治好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不会毁容的,等我康复后一定会恢复以往那般靓丽的模样,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我是明星……
张丽飞不断劝慰着自己,然后马上想到了一个人——苏淳风。
淳风就在平阳市,让他到火车站来接我。
可是,我这般模样怎么见他啊?
张丽飞犹豫着,抽抽泣泣地哭着,旁边座位上的大妈本想要询问安慰她几句,但被同行的丈夫轻轻拉扯了一下制止。
当车厢广播里提醒旅客们列车即将抵达平阳市火车站时,张丽飞做出了决定。
她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苏淳风的手机号码。
……
下午五点多钟。
刚刚下过一场阵雨,阴云退去后的天空格外湛蓝清亮,太阳似乎也在这场阵雨之后没有了之前的骄炎,散着犹若傍晚时分的温暖红芒,悬挂在西边天际的高空中,神态柔和地看着下方广袤的大地和钢筋水泥的丛林。
终于写完实习报告和论文的苏淳风,伸着懒腰从室内走出来,站在楼道上远眺晴空,微微阖目享受着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
后天就要开学了啊。
他忽而想到了有些日子没有联系的黄薏瑜。
不知道黄薏瑜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她是一个聪慧睿智,心性好强又有个性的女孩子,应该能处理这样的问题,况且以她的家世背-景,那位居心叵测的术士,也不敢真的就把她怎么样吧?可是,不论解决与否,黄薏瑜都应该打来电话说一声吧?
难道……
苏淳风微微皱眉。
正想着呢,手机铃声响起。
苏淳风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张丽飞打来的,他的心情疏朗起来,抛开之前心头因为黄薏瑜的事情而浮出的些许阴霾,微笑着摁下了接听键:“喂,大明星,今天怎么忙里抽闲……”
“淳风……呜呜呜……”
手机中传出了张丽飞悲伤的痛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