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如果不是家中这两天不断生稀奇古怪的事情,白日闹鬼搞得家里人精神都错乱了,迫使成昆和丁平扬心生忌惮,担心接下来家中事态会否更严重,他们本来已经计划,想要把钱明和王青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前来谈判并且提出过分条件的愣头青,悄无声息地抹杀在通哈市的地界上。
他们三兄弟称霸通哈市多年,前年实在是轻敌大意,才会被过江的猛龙赵山刚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不得已只能在这号太过刚猛的家伙面前低头,讲究了一把委实有些丢脸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当初两次谈判未妥,双方的冲突直接被率先出手的赵山刚给抬升到了一个极高的顶点,已然被当地警方重点关注,如果失态再有升级,势必会遭到警方的全力出击,并且坐实他们双方的犯罪事实。那样的情况下,对于早已在通哈市拥有了绝对利益的三大兄弟来讲,和赵山刚硬拼太不划算了,用成昆的话说,那就是:“赵山刚是赤脚的过江龙,怎么打都是我们吃亏,罢了,来日方长……还是和谈吧。”
如今赵山刚被捕,成昆、丁平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们恨不得赵山刚马上被判死刑,所以哪怕牺牲一部分利益,让警方抓到他们的些许把柄,也得协助警方调查、坐实何先亮失踪一案是赵山刚所为,而何先亮,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就在这个时候,王青和钱明两人出现在了通哈市,并通过中间人与他们谈判,要求他们放弃指证赵山刚……
他妈-的!
赵山刚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过江龙欺讹到三大兄弟的头上,这笔帐还没算完,又来两个为赵山刚出头的,真当三大兄弟好欺负么?最让成昆和丁平扬愤怒的是,在谈判未果之后,钱明竟然轻蔑地威胁他们,让他们最迟两天时间答应条件,否则的话,后果自负!至于是什么后果……
成昆和丁平扬现在已经领教到了——妻子精神失常,子女、父母白日见鬼……家里几乎乱成了一团糟。
当这种诡异的状况,频繁到几乎不间断地生时,即便是成昆和丁平扬从来不相信有鬼神灵异玄奇的说法,可又不得不恐惧,担忧,然后,他们想到了和王青、钱明的谈判谈崩了之后,钱明那轻蔑、自信而又充斥着怜悯的威胁:“我想,为了家人生活的平安,你们会答应的。”
惶恐而愤怒之余,丁平扬狂躁不安地要直接去杀了钱明和王青。
而相对老辣稳重的成昆,则是想到了去年在哈尔滨的一个场合中,接触到几位所谓名流人物时,听闻到诸多不为社会上大多数寻常人所知所信的一些隐秘存在,而且,就是那次在哈尔滨,他认识了一位极其傲慢,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青年——范春松。那次,范春松对于主动与他结交的成昆,是毫不掩饰的傲慢、敷衍的姿态。而成昆当时虽然对此极为生气,但也知道,在场的人物无不是比他社会地位高、财富多,且实力相比有着天壤之别的大人物,他成昆,充其量也就是在通哈市道上赫赫有名罢了,所以,他没有在那样的场合下彰显自己那点儿可怜的霸气和自尊。
对范春松的具体身份,成昆不是太了解,但那天之后,他从几位关系还不错的朋友那里,还是得知了不多的一些隐秘,据说,这位范春松,身负绝学道家之术,能够驱使鬼怪,可以隔空取物,伤人于无形,更能千里之外夺人级……
成昆对此并没有太当回事。
无论这般玄幻的说法是真是假,他清楚自己还没有达到能与范春松深交的地位。
这次,生了如此诡奇可怖的事件,成昆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试试联系性范春松,没想到,还真给请来了。
当时范春松在电话中听完他的讲述,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并且极为自信地说,他能够帮成昆解决问题——范春松和成昆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他和两百万元的酬劳款没什么仇恨。而且,对于插手这类术法事件,范春松没有丝毫压力——真正的奇门江湖高手,何至于去使用这种低级的、恐吓目标家属的术法?这只能说明出手加害成昆和丁平扬家属的,是低级术士,因为术法修为低,无法凭借术法直接威慑到成昆、丁平扬这类气场心志相对强横的黑道人物。当然,即便是那个低级术士有什么来头,也不要紧,毕竟这里是东北……如今东北郎家家主郞延以死,郎家更是在和苏淳风的争斗中,因为临阵倒戈背叛李全友,从而在奇门江湖上声誉实力皆一落千丈。
目前的奇门江湖上,在东北,唯范家屈一指。
现在,在宾馆的房间里。
范春松神色间有些厌恶地看了眼丁平扬,他很讨厌丁平扬这种明显粗俗不堪,素质低劣满口污言秽语而且形象极差的家伙。若是换做平时,范春松根本不屑于和这种人打交道,更不要说出面给这类人撑腰了。尤其是,当他来到通哈市,丁平扬表现出完全是作为一个老板花钱雇佣了一个神棍,所以对范春松没有半点恭敬之色的姿态时,更让范春松厌恶。好在是,成昆此人表现得还算是相对沉稳有礼,否则的话,范春松绝对不介意就在这间房内,搞出一把内讧的戏码,教训下丁平扬,再震慑下钱明。
他坐在沙上,神色淡然从容,像是看杂耍的猴子般,看着丁平扬和成昆,在钱明的面前耀武扬威。
成昆很老道,脸上并没有丝毫怒容,语气淡漠地说道:“钱明,我不懂你是怎么搞出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来吓唬我们的家人,但这种行为很卑鄙、下作,祸不及家人的江湖规矩,难不成你没从赵山刚那里学来么?唔……现在,你也应该明白,我们请来了高手,所以你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法,没用了。那么,我向你和王青,索取三百万的补偿,也算是合情合理吧?当然,你可以选择报警。”
“听成老大讲道理,我还真有点儿难以置信。”钱明毫无惧色,压抑着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在我看来,祸及家人还是去欺行霸市,都是不讲道理的坏事,没什么区别。成老大该不是忘了,当初赵山刚为什么会一怒之下,选择与你们这些盘踞地方多年的地头蛇硬碰硬吧?”
丁平扬毫无征兆地上前,一耳刮子抽在了钱明的脸上。
啪!
钱明当即嘴角渗血,头都有些晕了。
“少他妈废话,打电话让你的人汇款三百万,老子饶你这条命!”丁平扬狠戾道。
“平扬。”成昆挥手制止丁平扬,继而微笑着对钱明说道:“我这兄弟脾气不太好,我劝你还是听他的吧。坦率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赵山刚的事情,警方最近盯得比较紧,我更愿意让平扬把你和王青处理掉……所以,打电话,拿钱。”
钱明有些吃力地抬手揩了下嘴角的血渍,把视线看向范春松,道:“你说要谈,电话我也已经打了……这,算什么?”
“刚才你没答应我的提议,所以……”范春松耸耸肩,摊手道:“你和他们谈。”
“你……”
“我刚才说过了,这里是东北!”范春松淡淡地一笑,道:“不论是谁,在东北都得卖我范家的面子。至于你和成老板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矛盾,和我无关,我只负责就事论事,保他们不受术法所害,而你……似乎除了使用术法害人之外,也没别的本事了,所以还是答应他们的条件吧。”
丁平扬一屁股坐到了钱明躺着的床边,抬手一巴掌一巴掌不停地往钱明的头上、脸上呼扇着:
“你他妈很屌啊?”
“还会玩儿跳大神那一套了……”
“我-操,你不知道通哈市是谁的地盘?当初你以为我们真怕了他赵山刚么?要不是条-子盯得紧,他早被砍死喂狗了!”
……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范春松皱眉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下,竟然是父亲打来的电话,他顿时面露不情愿之色,抬手示意丁平扬别吵吵,然后按下接听键有些厌烦地附在了耳边:“喂,爸,有什么事吗?我在外面呢。”
“你在通哈市,是么?”辽东范家家主范威淡漠的语气传了出来。
“您,您怎么知道?”范春松面露疑惑。
“愚蠢的东西,不想死就马上滚回来……”范威的语气很冷,没有丝毫父子之间说话的口吻,哪怕是训斥也好,但偏生就是这样生硬的命令口吻,似乎不是在和自己的儿子说话,稍稍停顿之后,语气才终于和缓了一些,道:“万通快递的事情,轮不到你去插手。我知道,你和一个叫做钱明的术士在一起,向他道歉。”
“万通快递?”范春松惊讶道:“钱明他,是谁?”
“他是苏淳风的徒弟!”范威冷哼一声,道:“希望你还没有对他做什么……道完歉,赶紧滚回来!”
“啊?”
电话直接挂断了。
范春松坐在沙上一时间有些失神了,不知所措。
他当然知道苏淳风是谁,他还知道,曾经东北三省与辽东范家齐名的东北郎家,就是与苏淳风做对,生生落到了现如今这般地步,先是郞延之子被苏淳风废除修为,然后是炼气中期的郞延当众屈服于苏淳风,下血誓,再之后,企图借山门术法破除血誓,然后报复苏淳风的郞延,被杀生门传人虐杀,而因为在李全友和苏淳风的争斗中,当众临阵倒戈背叛了李全友,郎家声誉一落千丈……
这样的一个人物,虽然还不至于让辽东范家惧怕不敢与之对抗,但至少,他范春松还没资格去招惹苏淳风,而辽东范家,也绝对不想无端招惹苏淳风。
此时。
因为范春松已经挂断了电话,本就不怎么把范春松这个神棍放在眼里的丁平扬,伸手在钱明的脸颊上拍打着,全然一副羞辱他的姿态,一边冷笑着狰狞道:“那天你说话语气很屌嘛,怎么不屌了?来,让我再听听……”
“住手!”范春松突然怒吼一声。
“嗯?”丁平扬愕然扭头看向范春松。
成昆也皱眉面露疑惑。
因为身受内伤颇重,所以钱明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无比屈辱地躺在床上承受着丁平扬肆意的羞辱打骂,然而当他看到范春松接了一个电话之后,随即呆滞恍然失措的表情,钱明就知道,师父苏淳风已经把事情办妥了——正如私下里许万曾经对他说过,在当今的奇门江湖上,苏淳风威名赫赫,虽然不敢说所有人都惧怕他,但至少,绝对没有谁会主动招惹他。
这,是苏淳风一拳一脚在几次重危机冲突中生生拼出来,实打实的威名!
范春松咬着牙,唇角颤抖着,不甘地说道:“钱明,不管怎么说,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谈谈的……当然,或许我的态度和提出的条件相对较为强硬了些,但你的态度也不弱,所以……我的意思是说,嗯,至少,我没有做什么羞辱你的事情。现在,我想听听你怎么说,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
“之前我已经提出了条件。”已然是鼻青脸肿的钱明,冷笑着说道:“范先生,成昆和丁平扬如果没有你的支持,他们会是现在这样么?”
“这……”范春松一时无言以对。
“去你妈-的!”丁平扬一拳砸到了钱明的脸上,怒道:“还敢嘴硬!”
见此情景,原本就正在愁该怎么去化解此次误会的范春松,顿时勃然大怒,几乎没有犹豫,便在情绪的冲动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踏步上前,一拳砸到丁平扬的脸上,出砰的一声闷响,随即不待丁平扬歪倒在床上,范春松就揪着他的衣领给摔倒在地上,抬脚狠狠地踹了上去。
“谁他妈让你动手的,谁让你动手的!”范春松怒吼。
“范先生,范先生……”成昆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阻拦。
而此时的丁平扬,在没注意就被偷袭打倒在地的情况下终于反应过来,常年习武且实战经验丰富的他挣扎着迅速起身起反击,他可不知道范春松是什么身份,以往交际的都是些什么名流人物。趁着成昆慌张上前阻拦拉扯范春松的档口,丁平扬抽冷子一记直拳将范春松打得仰面摔倒在另一张床上。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范春松。
他豁然起身,抖手甩出一张符箓,默念术咒,符箓凭空迅疾闪现出火光焚尽,只见范春松怒目瞪视扑向他的丁平扬,低吼道:“跪下!”
正在前冲的丁平扬怔住。
成昆趁机赶紧上前抱住了丁平扬,然后看向范春松,惶恐不安地解释道:“范先生,误会,都是误会……”
“你也给我跪下!”范春松的语气和表情,已然变得清冷淡漠。
不容置疑。
室内,无形的术法波动卷裹住成昆和丁平扬二人。恐怖而无形的巨大威压之下,两人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了恐惧和犹豫、挣扎,迟疑了大约有几秒钟后,两人终于缓缓地,跪了下去……
躺在床上看着这混乱一幕的钱明,面露冷笑。
范春松胸膛急剧起伏着,他恨不得将成昆和丁平扬这二人杀死在当场。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踌躇许久之后,看着已然低下头瑟瑟抖的成昆、丁平扬,范春松缓缓地收回术法,抬手掩嘴轻轻咳嗽了一声,继而咽下涌到喉咙里的鲜血,坐到床边淡淡地说道:“我随时都可以要你们死,懂么?”
“是,是,我知道……”成昆一边捣蒜般点头,一边拉扯了一下丁平扬的衣袖。
丁平扬这才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儿来,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我知道错了……”刚才那无比诡异、身体失去控制,或者说意识中完全陷入了对范春松极度恐惧,不得不听命于他的状况,超出了丁平扬和成昆的想象力和承受力。他们相信,在刚才那一刻,如果范春松让他们立刻自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向墙壁。
“答应钱明的条件,然后赔偿他三百万元,听明白了么?”
“啊?”
成昆和丁平扬愕然,面面相觑——这范春松,到底是找来帮谁的?之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瞬间态度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反过来还要他们赔偿钱明三百万……
这他妈不是在做梦吧?
范春松眉毛一挑,厉声斥道:“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听,听明白了!”成昆急忙应道。
“明白!”丁平扬咬着牙答应。
“别不服气,如果我不丛中调解的话,钱先生随时都可以杀了你们,当然,现在不止是钱先生,你们胆敢违背我的意愿,我也会随时杀你们,杀你们全家!”范春松比之丁平扬之前对待钱明时的狠戾,还要狠戾得多。随后,他抬起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钱明,犹自有些不甘心就这般低头,却又不得不低头的他,淡然说道:“钱先生,之前我确实不知道,您是苏淳风的徒弟,所以生了一些误会,我希望,刚才我交代成昆和丁平扬去做的事情,能够让你满意。”
钱明点了点头,道:“不过,范先生似乎,还差一个明确的歉意。”
范春松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微鞠躬,道:“对不起,钱先生,这件事是我的错,在没有搞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不该插手此事。”
“误会而已,范先生,请把他们都带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钱明微微阖目。
范春松没有再说话,这份纯粹属于是飞来横祸的屈辱,让他内心里无比的委屈和愤怒,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大步往外走去,一边说道:“成昆,丁平扬,赶紧滚出来,去准备钱……还有,今天这件事,以及我和钱先生的身份,这辈子如果你们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保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是!”
成昆和丁平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赶紧起身一边向钱明鞠躬道歉,一边倒退着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了。
钱明睁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起大落,让他激动不已,又有些失落和遗憾——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靠自己,去完美地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想想到现在师父一共交代他做事两次,第一次在山城遇到了横岭门的门主,第二次在这里,又遇到了辽东范家的范春松……这奇门江湖上的高手,怎么就如此之多了?以往,许万明明告诉过他,奇门江湖上真正迈入炼气境的高手,只是少数,所以,以钱明当前固气初期的修为,已经可以到奇门江湖上走一走了。
大概,或许……
是因为但凡与师父有关的事件,接触到的奇门江湖人士,必然是奇门江湖上更高层面的术士。就好像现实社会中,寻常拥有几百万资产的人士在一帮乡下长大的朋友面前,觉得自己算个人物,可事实上,他甚至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入上流社会与那些亿万富豪、手握重权的高官权贵吃顿饭。
身心疲累再加上内伤外伤叠加,钱明很快睡着了。
“老钱,老钱你这是怎么啦?”王青惊讶和担忧的叫声,把沉睡中的钱明惊醒,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没什么,只是生了一点小冲突……”
看到钱明醒来,王青终于松了口气,随即瞪眼怒道:“他们找到这里打你了?操!”
“事情已经摆平了。”钱明全然不在意地说道:“机票订了么?”
“嗯,赶巧了,下午两点有一架直达天府市的航班……”王青上前仔细查看着钱明脸上的伤势,道:“老钱,我委托分公司那边订了两张机票,送你到天府市后,我再回来,对了,你为什么非得到天府市看病啊?”
钱明摆摆手没有回答,微笑道:“你的机票退了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这……”
“你还得在这里等等,今天,最迟明天,成昆和丁平扬会联系你,他们得送过来三百万,作为我受了这点儿皮外伤的补偿。另外,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对你做什么,而且他们已经答应,绝对不会去指证前年山刚和他们之间生的冲突。”
王青怔住。
刚才,到底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这一切,都透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古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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