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入口,容娇就被软烂粘稠的粥米给征服住。米粒香软,自身特有的米甜味之外,还融合了红枣的甘甜,甚至不用舌尖去抿,便自动化在了容娇的口腔之中。
宫廷御选的大红枣也很是出色,咬开就是深红的外皮与金黄的内里相映成趣,柔软的枣肉格外甜软,叫人停不下口。
容娇将大红枣全都挑出来吃掉,再一气儿喝掉一整碗粥,不由在心里叹道:好舒服呀。
真是感谢白术姐姐和白芷姐姐,这样照顾她。
想了想昨夜和沈陆离定好的时间,容娇就在心里做着计划:陆离说他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比较忙,那她正好可以做了膳食,去谢谢白术白芷姐姐她们。还要记得带了栗子糕去见黄公公,请他帮自己收集一下花瓣。
受了沈陆离的两次夸奖,容娇心里头充满了自信:前两次都做成功啦,接下来自己也一定行的!
等到了晚膳的时候,容娇便提前去了御膳房,到专杀鱼的喻公公那里帮忙。
喻公公一向是不爱搭理旁人的,直到见容娇真帮着他洗鱼剔骨,半点都没有捂鼻子的娇气,才正眼看了看容娇,奇怪道:“你个小女娃,来我这里帮忙做什么?小心叫这鱼腥气给熏坏了。”
容娇却是不答,认真帮着喻公公做完了事情,才眨巴着眼睛凑上去:“喻公公,我想让您给我留块鱼,展示一下怎样片鱼片呀。”
喻公公愈发奇怪地瞧了一眼容娇:“小女娃平日里揉揉面便很辛苦了,你还想着学习片鱼做什么?”
容娇对喻公公解释了一边与姜德生的约定,随后道:“我今日想做玉蝉羹,也好谢谢帮我的人——等我晚上做好了,也给公公送去一碗。”
所谓玉蝉羹,便是生滚鱼片粥的升级版。
这升级的地方不在别处,而专在这片鱼的刀工之上。
玉蝉羹的鱼片一定要薄,薄如蝉翼,沸煮过后晶莹如玉,便给予“玉蝉”的美名。
容娇的刀工尚算不错,但和专门片鱼的喻公公来说是完全不够看的。
然这刀工岂是他展示一下便能学会的?
喻公公嘴角一咧,正想笑一笑容娇,却看见容娇清亮的眼儿与认真的神色,眨巴着期盼着看向自己。
端的是乖巧可爱,叫人心软。
“哼,我给你展示一遍就是了。”喻公公嘴中不饶人的话绕了一圈:“你只好好瞧着,别指望一遍就学会。”
容娇乖乖点头:“公公说得对,我回去之后,自己也要勤加练习的。”
喻公公应了一声,择了一条已经杀好的、中等的鲈鱼,用刀自鱼腹中切入,来回两遍,便将鱼肉从脊骨上给剃了下来,分作两半。
“这一半我给你好好展示,另一半你便拿过去练一练手罢。”喻公公将一半鱼肉放到一旁,正想按照往日的手法,快速片成鱼片,但又想到容娇的请求,就换作了新手片鱼常用的姿势。
容娇赶紧向前迈了一小步,眼睛亮亮地盯着喻公公的动作。
只见喻公公算好厚度,极慢地片下五片白嫩的鱼肉,随后就刀快如影。伴着刀锋与砧板轻声接触的响动,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一半的鱼肉就变成了透薄的鱼片,展开后还能瞧见砧板的颜色。
容娇几乎是目瞪口呆,嘴里下意识道:“好厉害!”
比她昨晚包兜子的速度还要快呢。
第16章 玉蝉羹(上)
对上容娇含着崇拜的目光,喻公公嘿嘿一笑,面上的皱纹都挤了一块儿去。
杀鱼的地方血腥气重,又有鱼腥味,许多小宫女都是绕着他走的,目光中难免带着嫌弃。因此,他倒也很久没有和小宫女这般愉快地说过话了。
为着这层原因,喻公公颇为和气地向容娇询问道:“可是都看明白了?”
容娇明白,这问的是前头速度极慢的那几片鱼片。
“公公特意为我放慢了速度,我都瞧明白了。”容娇点点头:“回头我照着模样自己慢慢练——不过,要炼成公公这样的手劲和速度,恐怕要许久呢。”
“小女娃家的,不着急。”喻公公又笑了笑:“好啦,将东西都拿过去吧。这儿味道不好闻,快些走吧。”说罢,就帮容娇收起了鱼肉,还赠送了一把小巧的刀具。
容娇赶紧接过,又向喻公公再次鞠躬道谢,抬头时满脸都是高兴的绯红,叫人无端联想起天边明媚的早霞。
“白术姐姐,白芷姐姐,你们今晚回房先不要洗漱。”容娇将喻公公给的东西放进个小木盆里头,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白术和白芷的中间讲话:“我到时候给你们端好吃的,叫你们尝尝看我的手艺行不行。”
白术二人正在浣手,略微偏头就能瞧见容娇软嫩的面颊。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动手轻捏了容娇的颊肉。
“姐姐们怎么能欺负我!”清水生凉,叫容娇不觉软声跳了起来,又嗔又怪地望着白术和白芷。
白术觉得可爱得紧,一边捂着嘴儿偷笑,一边上去和容娇说好话。
“哪是欺负呢,不过是瞧你面上有些脏,帮你洗净罢了。”白芷向来喜欢逗容娇,此刻就道:“咱们可都是吃惯了御膳的人,恐怕到时候看不上你的手艺。”
容娇小嘴一嘟,对白芷笑着哼哼道:“只怕时白芷姐姐小看我了,到时候求着我做给你吃呢。”
白芷便也笑道:“那我就晚上等着你的宵食了——我说话可是不好听的,若是到时候批评你,你可不要哭鼻子。”
容娇却是嫣然一笑,挽起白术和白芷的手臂,撒娇似的说道:“姐姐们那么疼我,哪里会舍得叫我哭鼻子呢。”
“不打扰姐姐们做事情啦,我也去帮帮忙。”容娇说完就撒手小跑着走了。
白芷倒愣了愣,看着容娇一蹦一跳地跑走,对着白术笑骂道:“你瞧瞧她,果真是被江尚宫给宠大的,撒娇撒痴这般娴熟。”
“我看你最吃她这性子。”白术也是含笑:“平日里总逗着她,恐怕心里比我还疼她呢。”
说完这话,二人相视而笑,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容娇这样的娇软可人,谁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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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值夜班的时候,容娇将灯烛点得格外亮一些,好方便自己计算鱼片的厚度。
先将上好的梗米淘洗干净,放入锅中加水,用慢火熬煮。
然后容娇才开始尝试片鱼片。
容娇学着喻公公的模样,右手持刀,左手将鱼肉轻轻按住,并用左手的指关节抵住冰冷的刀侧面,以防切到自个儿的手。
刀锋略略往左移了几毫,容娇凝了凝心神,右手加了巧劲,向下切去。
如此切了三片,容娇才住了手,放松之余,便发觉自己的鼻头居然已经生了汗珠。
用袖子将汗珠拂去,容娇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片好的的三片鱼片给展开,并拿了喻公公所片的模范鱼片来做对比。
这一对比,容娇一眼就看出自己的鱼片逊色许多了。
旁的不说,只瞧自己的透明度,就远远不及喻公公的鱼片。
她的鱼片虽然也算薄,但若说喻公公的鱼片时薄如蝉翼,那她的便只能说是薄如叶片了。
这便不叫玉蝉羹,而叫玉叶羹了。
容娇首次尝试失败,不免有些丧气,但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将喻公公片鱼的动作在脑海中过了一边,容娇便打算再次尝试,
偏生这时候有人拍了拍御膳房的门:“里头值班的人还在?”
容娇一惊,拿起湿抹布擦了擦手,便开了门,看见门外是个中年宦官。
“不知公公是哪个宫里的,可是主子要吃宵食么?”容娇行了一礼,轻声询问道。
那宦官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容娇,眼中有一抹精光闪过。
“你是御膳房里的人?那怎么连杂家也不认识?”宦官不怀好意地看着容娇俏丽的面庞,言语中颇为洋洋得意:“杂家可是寿宁宫的李公公。”
容娇没能辩出李公公的目光含义,只直觉叫她不大舒服,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听了李公公的话,容娇仔细想了想,便想起寿宁宫住着一位冯太嫔,算起来是冯太后的远房表妹。
白术姐姐曾经说过,冯太嫔是要对冯太后谄媚着,才能过日子的。
既然这样,李公公为何自得?
容娇没想明白,却联想到了采月——分明什么事情都干不好,却仗着有罗尚仪,处处张扬。
果然姑姑说得对,讨厌的人都是一样的。
“原来是李公公,是我眼拙了。”容娇想起江尚宫曾经的教导,赶紧笑了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可是冯太嫔要用宵食么?”
李公公这才想起正事:“不错,冯太嫔派杂家来御膳房看看,可有什么好克化的宵食。”
“这儿马上要做玉蝉羹,若是可以,我就立刻做了,只是要请公公等一会儿。”容娇对李公公说道。
李公公挑了挑眉:他原先准备吩咐完便走的,但不想遇见了这个娇美的小宫女。
他的上个对食不听话,自作死已经一月了,是该换个新的,填补一下他的寂寞了。
这般想着,李公公就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了。
一双眼盯着容娇的背影,眼中有难以遏制的贪婪。
容娇觉得背后像被人刺了一下,难受的很。
柳眉皱起,容娇压下那轻微的不适感,全身心投入眼前的工作中去。
鲈鱼肉嫩,片成鱼片之后更容易散碎。
要想鱼片经过熬煮而不烂,便只能先用绿豆淀粉给鱼片蘸上粉衣。
这样一来,既能保证鱼片的完整性,也能不使鱼片流失鲜味汁水。
因着要做给冯太嫔用,容娇便选用了
容娇将鱼片先用葱姜水、盐和料酒等调料腌好,随后便去切了点香菇和一小把青菜碎,等着待会儿放在粥中增加香味。
切完菜与菇,容娇揭盖瞧了瞧白粥,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先将切了十字花的香菇和青菜碎放入粥中熬煮,再用勺子略略搅匀一下。
梗米逐渐吸饱了渐浓稠的汤水,变得软烂生花,生生溢出来一股米香。
容娇抓紧了动作,将鱼片中的腌料倒出,抓上面衣,趁着白粥即将沸腾的前一刻,伴着切好的几根姜丝倒入锅中。
下一瞬,锅里就“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鱼片在粥米中上下翻腾,有鲜香一下子冲出,充溢着整个御膳房。
连心思不正的李公公都深深吸了吸鼻子。
容娇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极有耐心地等着粥彻底沸腾,然后麻溜地灭了居灶灶膛里的火,浅浅撒了一点胡椒粉进去,再次将木盖盖上,用余温将这锅玉蝉羹的回味煲得愈加绵长悠扬。
当锅里的咕嘟声渐渐平息,容娇便抿了抿唇,怀着点激动的心情将盖子揭开。
一瞬间,鱼片的鲜甜香气带着蔬菜碎的清香倾泻而出。
白香浓稠的粥米之中,有绽开的小香菇、碧色的菜碎和近乎透明的鱼片,颜色不算丰富,但却是养眼得很。
成功啦!
容娇在心里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为自己鼓了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