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口,就是一股要甜不甜、要咸不咸的奇怪味道,回味甚至是苦的。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诡异的膳食?
难怪在前朝就被人嫌弃。
杨御厨对当时自己初尝时面目狰狞的模样记忆犹新,此刻听到这名字,都下意识有些发抖。
“张御厨说您听到橙玉生就害怕,果然是真的。”容娇眨了眨眼,小小地皮了一下,随后解释道:“这是我改良的橙玉生,也叫橙玉生甜茶。我改了那最后加醋加酱油的那一步,转而将自带甘甜的甜茶放出,略微稳了稳,再盛出来的。您若是不信,只现在尝一尝便知道了。”
“老张那管不住嘴的!”被说了黑历史的杨御厨微微一怒,随即便低下头用了一口橙玉生甜茶。
舌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橙汁的酸甜与梨汁的清甜混合,新鲜可口,一下子就激活了沉睡的唇舌。
照理说,接下来便是这果甜带来的齁,可却有一股清沉的甘甜味道,带着茶香袭来,柔和了浓郁的水果甜香,使得嘴中味道缓缓沉淀下来,竟是回甜绵长。
此时再嚼一嚼,饱满的橙子果粒和脆甜的小梨块就绽开了汁水,带来新一轮的甜蜜冲击,让人意犹未尽。
杨御厨没忍住,又喝了一大口。
第22章 髓饼
“好,香甜得很。”杨御厨边嚼着小梨块,边对容娇说道:“这盏茶奉给主子们也可以使得了——说不定在这之后,这橙玉生便会继续流传下去了,不过是容姑娘改良的橙玉生甜茶了。”
容娇笑道:“若是真能如杨御厨所说,我在膳食方面青史留名,那便好了。”
杨御厨微微顿了顿,瞧了一眼容娇:平日里最是爱笑的性子,没想到竟也有这样的抱负。
“那有何不可能呢?”杨御厨笑得宽和:“我只专精于炸货,你若是有何不懂的,就只管来问我吧。要是老张他们不肯来帮你,你就来和我说,我帮着让他们教你。”
“谢谢杨御厨。”容娇高高兴兴应了一声,便转身去拿髓饼吃。
周围不时有人和容娇搭话,夸奖这橙玉生甜茶好喝。
容娇笑容满面地应下,一路上搭着话走到小夏子面前。
小夏子手中正拿着一个又圆又大的髓饼。
髓饼表皮撒了芝麻,和外头的饼皮一样,被烤得焦焦香香的,一拿过来还往底下掉,叫容娇慌忙伸手等着。
髓饼的外皮是不刷油的,奈何皮薄馅多,又多髓脂,微微一捏,就能看到有油脂不断地溢出,浸润着金黄的表皮。
手上传来温热的温度,带着饼皮被捏住的酥酥响声。
容娇原想拿到无人处好生享用,结果没忍住,一下子就咬了一大口。
随着咬破酥皮的脆响,丰润的油汁一下子滚热热地溢出,扑鼻的肉香也溢散开来。
烤制饼皮的火候刚好,焦黄诱人的色泽之下,是酥香满口。酥皮仍在齿间发出香气,肉汁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闯入口腔,用极浓厚的肥厚味道撬开唇齿。
髓饼的馅是用御膳房做的狮子头。
御膳房的狮子头,一向都是肥七瘦三,追求的便是鲜嫩无比、入口即化的口感。
如今做了髓饼,加入油香四溢的髓脂,被果木炭烘烤过后,就愈发显得口感油润,脂香软糯,却是肥而不腻、肉质软烂,让人停不下来。
再进行咀嚼之后,这表皮的酥香与内馅的油香完美结合,叫这髓饼的口感、香气与味道相互融合,共同在嘴中推向一个高/潮。
“好吃,真好吃。”容娇笑弯了眼,嘴巴吃得油亮亮的:“我真是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能到御膳房来。”
御膳房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片融洽。
隔着一扇门,姜德生听着里头的笑声,只觉得额头上的汗珠像下雨似的,不断地往底下掉。
那一片笑声里面,有个声音格外清脆悦耳,让人听了便也跟着笑起来。
“我来了好几日,都不见这容姑娘,还以为是被人故意藏起来,调走了呢。”唐公公有些阴恻恻地笑道:“不想今日兴起过来,却遇见了容姑娘,可见容姑娘和咱们寿康宫有缘得很呢。”
“小容她是前些日子受了伤,一直养病呢。”姜德生眼前闪过了江尚宫带着哀求的面容,轻声道:“小容笨手笨脚,又是个新人,恐怕不适合去寿康宫伺候太后娘娘的凤体。”
唐公公闻言嗤笑一声:“姜德生,你可别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这回选中去寿康宫的宫女,可不是去伺候太后娘娘的。”
“我可特意在尚宫局打听过了,卧病在床的江尚宫有个义女,好像就是姓容呢?”唐公公慢慢悠悠到来的一句话,却叫姜德生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光是这一句话,唐公公便透露了三个消息。
第一,知晓了他和江尚宫的过分亲近,虽不至于明确是对食的地步,但已经有所察觉;第二,一个尚宫生了病,是不值得叫唐公公知晓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江尚宫莫名的病情,和寿康宫有莫大的关系;第三,唐公公已经顺藤摸瓜,摸到了容娇与江尚宫的关系。
江尚宫向他苦苦哀求过,看在过往十余年的情分上,一定要将容娇保全,平平安安地送出宫去。
距离今年秋日的宫女出宫,还有大约半年的时间。
“唐公公消息灵通。”姜德生努力收住自己的神色,咬牙道:“小容的确曾是江尚宫的义女,不过已经被江尚宫赶了出来,算是恩断义绝了。我看着她可怜,便在御膳房寻些活给她干了。”
唐公公若有所思:他派人去打听的时候,有个叫采月的宫女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如今姜德生也这样说,可见有几分可信。
真可惜,少了一个叫江尚宫闭嘴的筹码。
不过容娇貌美人傻,依旧可以为太后娘娘所用。
唐公公轻轻叹息了一声,忽地用手捏住了姜德生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做御膳房总管也许多年了,甘愿停在这个位置上么——杂家教你一个道理,想着儿女情长,在这后宫里,是走不远的。”
说罢,就甩着拂尘走了。
惟余姜德生停留在原地,双手攥成拳,久久不曾松开。
门内的容娇对着外头有关她的对话一无所知,正拉着白术问事情。
“姐姐,我在养病的那么些日子,值夜班时可有人来找我?”容娇想起和沈陆离的约定,此时便有点着急。
陆离虽然知道她受伤,但她却被迫多歇息了一点时日。
就怕陆离过来找,却找不见她。
“没呢?”白术道:“你可是和旁人约好了?除了采萤姐姐悄悄遣人来过一回,没有人再来找你了。”
白芷却笑:“白术你可是会错意了——你瞧她这着急的模样,指不定是想问送她回来的侍卫呢。”
“采萤姐姐来找我干什么?”容娇将重心落在白术的话上,听见白芷的打趣也只面皮稍稍泛红:“可是姑姑那儿出了什么事情?”
白术摇头道:“是听闻你受了伤,不放心来问一问,还叫顺带告诉你,江尚宫病情稳定,仍旧不需要你去探望。”
“姑姑还是不愿意见我。”容娇难过地叹了口气,旋即就向白术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姐姐代我将花露送给姑姑吧。”
“自然,你放心吧。”白术轻轻拍了拍容娇的头,语带安慰。
白术带了花露,又等着容娇写了张小笺,才慢慢向尚宫局的小院走去。
容娇托着下巴,坐在门口目送白术远去。
“等你姑姑病好罢。”白芷难得语气和缓:“这几日天气好,我们挑个空闲的时间去上林苑瞧瞧可好?那儿开了杏花、樱花和桃花,想来是漂亮极了的。”
不欲白芷担心,容娇便收了难过,转而笑道:“好呀——咱们再贿赂贿赂黄公公,带些花瓣回来蒸花露、做糕点。”
“上回你可用过栗子糕了。”白芷亦笑:“这回若是你再带栗子糕过去,黄公公估计可不再买账了。”
“黄公公不但爱吃栗子糕,也是最爱吃肉吃酒的。”容娇嘻嘻一笑:“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不想正说着,姜德生便面色不佳地向她们走来。
“姜公公好。”容娇二人连忙站起,向姜公公问好。
姜公公扫了她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容娇的面上。
柳眉杏眼,秋水滟滟,明媚动人。
生得一张好皮囊,可能是福气,也可能是祸事。
白芷见姜公公盯着容娇不动,立刻识趣地离开。
“容娇,千万、千万不要再去找你姑姑。”姜德生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有人朝你问起你姑姑,你便说如今已经不往来了。”
容娇眼睫一颤,心中对此事愈发地感到怀疑,嗓音略略有些发抖:“姜公公,你且细细告诉我,姑姑、姑姑她是不是不只是生病呀?”
人人都这样告诉自己,可见姑姑是出现大问题了。
容娇即便再不谙世事,也总该有所察觉。
姜德生瞧着容娇已经含了泪的眼,不由长长叹息一口气。
“你别多心,你姑姑的确是病了。”姜德生缓缓道:“不过是生病做事的时候不当心,得罪了上头的主子,为了不连累到你,才叫你这样说的。”
这也算是事情的真相了。
“那、那姑姑会有事么?那个主子好不好说话呀?”容娇吸了吸鼻子,揉着眼儿问姜德生。
姜德生趁着容娇揉眼睛苦笑了一下,随即道:“你要相信你姑姑的能力,你乖乖地就好。”
容娇想起从前见江尚宫调度尚宫局、应对各种主子自如的场景,不觉放下了心。
是呀,姑姑那么厉害,肯定会没有事情的。
“嗯,那我就不去找姑姑了。”容娇重新笑道:“等姑姑要见我了,我再去找姑姑。”
姜德生点头道:“这样便好。”
容娇和江尚宫再亲,到底也不是他收养出来的。
他能帮的,便只有到这儿了。
“那姜公公,我要求您一件事情。”容娇心情好了,语气便带了点撒娇:“我过几日要和白芷白术姐姐去上林苑,不知能不能借着御膳房的羔羊酒,借花献佛呀?”
姜德生便沉吟了一下:近日承恩公府出了点麻烦事情,见方才唐公公离开的方向,是往宫门去的,估计这几日都不会顾及到容娇。
去也无妨。
“随你罢。”姜德生点头应下。
“谢谢公公!”容娇眉眼弯弯,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听说羔羊酒很好喝,很可惜姑姑从前不许她喝酒。
现在,她终于可以尝一小口啦。
只喝一小口,姑姑知道后应当不会责怪的。
容娇在心里悄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