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福在门口等得花儿都谢了,甚至连拂尘上都有点点的水珠。
“皇上,您今个儿瞧着,可高兴了。”盛长福甩了甩拂尘,笑眯眯凑上前:“马上就是端午了,皇上正好可以趁着太后不在的这段时间,出宫体察一下民情,看看京城之中,有无那等仗势欺人,还要欺君罔上的宵小之徒。”
“自然了,端午那日,百姓们还有许多的活动,皇上若是要看赛龙舟什么的,尽管说,奴才替您安排好就是。”
沈陆离轻笑一声,一边步入紫宸殿,一边对盛长福说道:“这才几个时辰不见,你怎么伶俐了许多——在朕的记忆中,好像没有对你说过要出宫体察民情吧?”
盛长福笑得极为憨厚:“皇上自然没有告诉过奴才,但是皇上吩咐了小盛子,去找一找相关京城美食的册子,奴才便猜到了这一点。”
“若是皇上不需要,就请恕奴才多嘴了。”盛长福道。
“朕可没有说过不需要。”沈陆离眉眼上挑:“你既然自请去做这件事情,就要安排得好好的——一切衣食住行的安排,都要两人份的。”
“对了,吩咐路蕤,当天派几名探子跟着朕,听朕的吩咐行事。”
既然借着体察民情的理由出了宫,那总要做到才是。
在即将踏入御书房的时候,沈陆离微微停顿了一下:“你等会儿进来伺候着,顺便将吩咐杨嬷嬷过来。”
盛长福眼一眯,只当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吩咐,忙不迭地就转了身下去。
杨嬷嬷听了沈陆离的急召,也以为有要事发生,跟着盛长福就赶了过来。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杨嬷嬷和盛长福进来请安的时候,嘴中还有些微微的喘气:“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直到起身,杨嬷嬷才发觉自己是误会了沈陆离的意思。
原因无他,只看沈陆离疏淡眉眼间明显的笑意,就知道要说的事情并不紧急。
对于忠心耿耿、照顾了他许多年的杨嬷嬷,素来冷淡对人沈陆离,对杨嬷嬷格外有几分和气与耐心。
沈陆离将目光落在杨嬷嬷身上:“嬷嬷今日晚膳时还提醒朕要多穿衣,怎的到自己身上就忘记了?朕的吩咐固然重要,嬷嬷你也要多穿衣。”
杨嬷嬷心头一暖,应下后问道:“皇上今日未曾着披风外出,回来时可有感到寒气?”
“嬷嬷放心,朕不冷的。”沈陆离笑了一下,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肩。
那儿是娇娇给他缝衣裳的地方。
到现在还暖暖的散着温度,比冬日里揣了个暖手炉还让人舒服。
杨嬷嬷放心点了点头,随后就听沈陆离道:“你们都且过来,看看桌子上放了什么。”
她扭头与盛长福对视了一眼,一齐走到了御桌前。
上头放了两个颇大的木盒子。
皇上今晚,格外有些神神秘秘,倒是比平时的行事,多了几分童心来。
杨嬷嬷这样想着,又有些心酸:皇上从小生在艰难之中,性子早熟,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做得好好的,她看着心疼了十几年。
如今皇上有些爱笑了,又多了几分轻松的童心,这是好事呀。
又见沈陆离神色慎重中带着喜悦,杨嬷嬷疑心这盒子里面是什么重要的消息。
但左看右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木盒子,不是什么加了密锁的消息盒。
打量久了,杨嬷嬷越发觉得有些眼熟——这好似是,御膳房用来装膳食的盒子?
沈陆离看着二人不解的眼神,颔首道:“别愣着,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前头那个是给你们的。”
杨嬷嬷又和盛长福对视了一眼。
旋即,盛长福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打开了盒子。
一股子带着酸甜的蜜香瞬间飘散开来。
杨嬷嬷定睛一瞧,是一份蜜煎樱桃,外头的蜜汁壳子早就凝固,在灯烛下闪着琥珀色的光亮。
盛长福瞧着这份可口的蜜煎樱桃,不由咽了咽口水。
然而心中的疑惑却是更加浓烈了——他和杨嬷嬷在御前伺候多年,什么样子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皇上为何在这深夜,赏赐他们一份并不算多珍贵的甜点?
盛长福一时之间还没有想明白,杨嬷嬷却是隐隐有了猜想:“皇上,莫、莫非这是您亲手做的?”
沈陆离轻咳了一声,眉宇间有一丝的自豪:“不错,这蜜煎樱桃很简单,我便学了过来。”
“天气渐热,这不好久放,你们又照顾了朕许多年,也该让你们尝一尝朕的手艺才对。”
他还留了一些,一半给自己品尝,一半奉给他的母亲。
盛长福闻言就呆愣在原地,半晌后才惊慌道:“嗳呦,奴才照顾皇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儿能消受皇上您亲手做的膳食呀?”
杨嬷嬷却是镇定许多:皇上是个重情重义的,凡事又有自己的主意,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与其推辞叫皇上不高兴,不如收下来。
这也是皇上对他们的看重。
“奴才多谢皇上的赏赐。”杨嬷嬷行了一礼:“这蜜煎樱桃诱人得很,奴婢可否现在品尝一个?”
沈陆离颔首应下。
那边盛长福也想明白了,喜不自胜地和杨嬷嬷一块儿,捻了一颗蜜煎樱桃放入嘴中。
将樱桃细细地在嘴中咀嚼,盛长福面上露出极为惊艳的表情,将这颗樱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皇上第一回 就做了成功,可见皇上天资聪颖。能吃到如此美味的蜜煎樱桃,奴才可谓死而无憾。”盛长福一脸陶醉。
杨嬷嬷却是微微一笑,轻声道:“从这道蜜煎樱桃上,奴才还知道,那个教皇上做的人,厨艺高超,让人称绝。”
闻言,沈陆离眼中划过一抹光亮,含笑道:“嬷嬷说得对。”
杨嬷嬷夸赞了容娇,沈陆离比自己得了夸赞还要高兴百倍,想了想当即便说道:“嬷嬷,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库房里头的一个玉山挂件,你哪日得了空,就拿过去吧。”
听了这话,杨嬷嬷难得咧开了嘴,笑眯眯地道了谢。
那玉山挂件她惦念了许久,一直不好意思向皇上开口,没想到今日却圆了她的一个小心事。
哎呀呀,那位御膳房的未来主子,可真是个福星呀。
杨嬷嬷在心里头想道。
盛长福在一旁听了,险些要酸了牙。
那个玉山挂件,是用整个的羊脂白玉所作,可谓珍贵。
他也十分喜欢,但也一直没向皇上求。
就等着什么时候有大好事发生,譬如冯家被扳倒的时候,他再向皇上求。
没想到竟是被杨嬷嬷的一句话要到了手。
盛长福心中十分懊恼:都怪他这不灵光的脑子,怎得没想到这一点?
如今皇上最在意的,不就是御膳房那位小宫女么?
沈陆离瞧着盛长福皱起了脸,不由关切问道:“怎的了,可是牙疼又犯了?”
“等下回我学做了旁个不甜的,你就好放心吃了。”
正好可以再央着娇娇教他。
哪、哪敢再消受这样的福气啊!
盛长福一张脸更加皱了起来:“奴才多谢皇上!”
等到端午,他一定要将皇上吩咐的差事办得好好的!
求不到那玉山挂件,就退而求其次,求到那一件玉羊的挂件吧。
杨嬷嬷得了心心念念的宝贝,面上和蔼的笑纹都加深了几许。
“皇上,夜色已深,奴婢传热水给您沐浴吧。”杨嬷嬷贴心道:“这几日事情多,您得养足了精神才是。”
沈陆离颔首:“麻烦嬷嬷了。”
杨嬷嬷领命下去,顺便将两个食盒带下去,按照沈陆离的吩咐,放到紫宸殿的小冰库里面好好保存。
盛长福也正了正面色:“回皇上,明日便是您与江尚宫约好的时候了。”
“都准备好了么?”沈陆离长眉一敛,整个人周身都沉了下来。
听着只问了一句话,实际里头包含了两层的意思。
盛长福肃然点头:“皇上放心,奴才都安排得好好的,保证能顺藤摸瓜,将那唐公公给抓进慎刑司!”
“不必顺藤摸瓜,只要让那唐公公,以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成功就好了。”沈陆离轻嗤一声:“越是顺利,冯家就越会洋洋得意。”
“奴才明白该如何做了。”盛长福应下,不紧不慢地退下去安排。
沈陆离平静着面儿,手掌轻抚上御桌的桌面。
这张御桌从开国皇帝起就开始使用了,上头雕刻着辽阔广泛的国土,雕刻得格外清晰。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碧州”二字之上。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凹凸不平的手感,沈陆离淡然想道:
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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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娇宝贝地捧着那一小盒蜜煎樱桃回去,让白术有些惊讶:“这蜜煎樱桃算是寻常小甜食,你从前也爱吃,怎么不见你这么宝贝?”
“马上就是端午啦!”容娇只管傻乎乎地笑。
白术见容娇这样,不由抿嘴笑道:“是是是,马上要到端午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再吃多了那咸蛋黄肉粽导致撑了肚子。”
“因为咸蛋黄肉粽太好吃了。”容娇舔了舔唇:“我记得蜜枣粽子与红豆沙粽子也好吃。”
让她根本都停不下嘴。
“今年我听御厨们说,可是要研究新花样呢。”白术翻身上了床:“到时候你可别又吃撑了肚子。”
容娇嘿嘿笑着,心里对御厨们的新花样也有所好奇。
但仔细想过来,她还是对陆离许诺的好吃的更为期待。
将怀中的小食盒放到阴凉处,她自己也美滋滋地去洗漱睡了。
还有三天就到端午啦。
容娇在睡前朦朦胧胧地想道:不知道姑姑过了端午,身子能不能好全了,可不可以见她了呀?若是可以,她也想将陆离带的东西给姑姑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