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鳄神”名头虽大,但谁也没拿他当回事。只是每当他说话,旁人俱是忍俊不禁,那是真正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着实好玩的紧!
但此刻听了他的这番言论,顷刻之间,清凉山之颠上的数千或坐或站的人,登时鸦雀无声。
玄慈大师武功高强,慈悲侠义,对武林纷争向来主持公道,数十年来人所共仰,而少林派声势极盛,又是武林第一大派,若非出了叶二娘之事,那是真正的“德高望重,威名素著”。
雁门关之事,酿成一系列惨剧,全武林却没有一个认为是他做错了,可见他的平日威望。
群雄听得岳老三问叶二娘的下落,又说叶二娘被少林寺杀人灭口,虽说有人压根不信玄慈与少林中人能做出这事。
但一些小人心中却也觉得,这岳老三虽然癫狂,这话却也言之成理,少林寺这群贼秃为了自家清誉,杀了叶二娘这个祸胎,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朝辞自然不会信这等无稽之谈,玄慈再如何威严霸道,也非卑鄙小人,可他深知岳老三为人,不禁暗暗称奇:“他要抓别人话岔,那是拿手好戏,但这一番质问叶二娘下落的事,却是直击玄慈与少林要害。
他脑筋怎能如此清楚?多半有人指点,料想是阿紫这丫头指点于他了!”
顾朝辞不听少林劝阻,杀神山,闯少林众僧围攻,如入无人之境,若非萧远山阻拦,安能将其围住?
少林诸玄愤怒之余,更觉屈辱不堪,自然知晓他们即使仗着人多杀了顾朝辞,少林寺天下第一大宗派的颜面,也是丢得一点儿不剩了。
再听了阿紫与岳老三的前半段,少林诸玄不觉叹了口气,合十肃立。
阿紫说话虽然阴阳怪气,极尽嘲讽,但念她年纪幼小,关心自家“姐夫”,也无人理会于她。
可玄难大师早前就被岳老三以叶二娘为名目呛了一顿,如今又以此来攻奸本派,一时间面如锅底,冷声道:“岳老三,敝寺对你处处容忍,你不要太过不识好歹!”
语言一顿,再沉声向阿紫喝道:“小丫头,我们不与你计较,伱也不要太过放肆!”
岳老三怒目圆瞪,欲要开口,阿紫却撇撇嘴道:“我们可都是罗天府门下,你这达摩院首座,还是穿好衣服,再来发威吧!
光着膀子也不怕丑?
还是你们少林寺,也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如我姐夫所言,就是要卖狠?”
岳老三一拍手:“哈哈,着啊!”
玄难等僧不意这些微不足道的人物,也居然敢反唇相讥,不由勃然大怒。这时有慧字辈弟子,赶紧给玄难拿来一件僧衣。
玄难面色一阵红,一阵青,直接将它罩在外面,还未及开口。
“阿弥陀佛!”
玄慈一声慈和洪劲的佛号,阻止了玄难等僧与岳老三、阿紫相争。
玄慈合十说道:“顾君,老衲有几句言语,希望你加以考虑。”
顾朝辞点头道:“说吧!”
玄慈正色道:“戕害无辜,遗臭千古!老衲身受,人所共见!
阁下神明英武,才智胜我十倍,当不会做出为世人不齿的事,再说阁下纵然不顾万人唾骂,你自信能逃出本派合围?”
顾朝辞淡淡道:“还有么?”
玄慈从容说道:“世上奸恶之徒以杀人为乐,但你却是以诛心为傲。
杏子林对丐帮徐长老是,云间集杀慕容复是,卫辉城杀乔峰是,曼陀山庄对待老衲是,今日对待神山师兄与萧老英雄更如是,顾君,实则你已堕入魔道,还不自知么?”
顾朝辞轻蔑一哼,道:“危言耸听!”
玄慈轻轻摇头,说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出道以来,杀人之前必先诛心,只求自己心里痛快!
但你看似痛快,实则也受了他人之乱。可笑你并不自知,还以为自己神功盖世,一切皆不足虑!
你经常杀人害命,时时刻刻也怕别人杀你报仇,日积月累,心中必然陷于混乱,一旦积重难返,所想必为妄想,所梦必为噩梦,终日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心中郁结难舒,以你如此深厚的内力,最终必然陷于走火入魔之境地,那时根本无法挽救!”
顾朝辞听了也是不禁一愣。
群豪听了,起初甚觉可笑,但一想顾朝辞生平行事,的确都是诛心再杀人,玄慈说的一点不假!
就连顾朝辞此刻也是脸色微变,似乎大受触动,一时间,人人都觉诧异:“莫非玄慈大师说的都是真的?”
顾朝辞猛一回神,断然道:“玄慈,这武学之士走火入魔乃是常事,而且多数都是外因勾起,你就不要在此胡说八道了!”
玄慈盯着他,看他一脸刚愎之色,徐徐说道:“武学高深之士走火入魔,看似是外因勾动,实则都是内因所致。
本寺玄澄师弟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学修为,先辈高僧均许为本寺二百年来武功第一,武功之高绝不在你之下,可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筋脉俱断,成为废人!
你说你有没有可能,哪天也会走上他的老路呢?”
少林寺众僧齐颂佛号,心下也是极为悲愤,若非玄澄大师成了废人,他们也不至于围攻顾朝辞,让人看了笑话。
顾朝辞实则听了玄慈的话,心中颇有震荡,因为对方有些地方说的不错,比如自己害怕被人报复,睡不好觉。
但这走火入魔之患,严格来说,武功再高之人,也无可避免!
那心性纯澈、武功之高、自负过人如段誉、周伯通、张无忌、黄药师等人都曾在特定环境下,险些被极为厉害的对手乘虚而入,勾动心魔情绪,陷入走火入魔之境地!
但这种情况,都是极为强大的外力,在正确的时机、合适的环境诱导出来的。
可若想将自己心魔勾起,环境、对手、时机三要素缺一不可,也就是“法”“势”“时”三者齐至,否则一切都是空。
玄慈这话实则就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些忽悠人了。
可他也不愿与其在这方面置辩,遂笑着道:“那依大师看来,如何解救?”
玄慈说道:“咱们学武之人,心中常存少作罪业的一念,便是功德。
老衲只因平生两件错事,心中念头从未通达过,这解救之道,也颇有几分心得。
只要你肯放下恩怨,跟老衲回少林寺坐禅十年,自然心如止水,心魔杂念也会一扫而空。”
顾朝辞呆了一呆,蓦然哈哈大笑,笑了数声,忽又将脸一沉,说道:“玄慈,你是想度了我?”。
玄慈淡然说道:“言重了,世人之痴顽,以释迦牟尼之能,尚且度化不了,何况区区。
但今日这山上要杀你者,除却萧老英雄,也足有数千之众,顾君纵然神勇无敌、随众者多,终究也是寡不敌众。
况且一旦加以抗衡,又须死伤人命,实在是武林之祸!
老衲只想你能幡然悔悟,以往之过,在少林寺住上十年,本寺当你为贵客,绝不敢伤害于你,如此一来,这江湖恩怨也能有个了断,群雄之前,更是自有本寺担待。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概莫如是!”
顾朝辞摇了摇头,笑着道:“玄慈大师,好意心领!
某虽不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大丈夫寡不敌众,有死而已,托庇旁人,实非我之道!
但我也有几句忠告之言,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玄慈合十躬身:“洗耳恭听。”
顾朝辞双目如电,环顾四周,朗声道:“天下常有不世出的大高手,但没有一人能够将天下恩怨真正意义上的化解。无非是力不能敌,不得不屈从罢了!
你少林寺假托侠义之名,多管闲事,实则才是倡乱武林之举。
依我看,你们还是趁早放下屠刀,方有可能立地成佛,否则少林数百年基业,也不是没有倾覆的可能!”
玄慈还没答话,玄难已怒道:“本寺立寺近八百载,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至今尚在!
我玄慈师兄慈悲为怀,你却不识好人心!
你‘血煞魔君’武功虽强,倘若决意跟我们过不去,少林寺也总当跟你周旋一番。且看你能否将少林寺挑了!”
玄难大师性子暴烈,年轻时火气最大,年纪大了才有所改观,但也有些心浮意躁,又一向最为看重少林声名,而今听顾朝辞言语间威胁本寺,壮年时的豪情胜概,不禁勃然而兴。
顾朝辞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傲然说道:“好,玄难大师叫阵,顾某若是不应,反而不恭,不过……”
用手一指萧远山,幽幽说道:“待我先杀了他,再与尔等好好见个高低!”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动容,
此举不是找死吗?
且不说你能不能杀的了萧远山,纵然杀了,内力大损之下,再来面对少林寺十九玄,这是生怕人家杀你不利索吗?
萧远山也是诧异万分,浓眉紧锁,心想:“顾贼刁钻绝伦,诡诈百出,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先挑上自己,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正自疑惑之际,顾朝辞又道:“萧远山,你是契丹英雄,本座也是汉人豪杰,你想杀我为子复仇,我也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只是看在乔峰面上,你又年老,胆气已丧,本座就以三十招为限,来挑了你这‘契丹第一高手’,你敢是不敢?”
众人当即鼓噪起来,他适才与萧远山交战百多招都未胜出,如今这个三十招为限,这是哪里来的底气?
萧远山脸上变色,怒火渐生,他一生少有敌手,盛年时已是江湖有数的成名大高手,这时又得了《神足经》,内力大进,治愈内伤,实力强了何止一倍?
虽说长久对敌,或许仍然不是其对手,但那也是数百招之后的事了,如何能听得顾朝辞如此轻视自己,一时间心中杀意大盛,冷笑道:“呵呵,三十招?
说清楚,三十招,你若不胜又当如何?”
顾朝辞扬起脸来,两眼朝天,幽幽说道:“若然不胜,任你处置!
天下英雄俱为见证!
老匹夫,你敢是不敢?”
这一下众皆骇然息声,有人想着:“疯了,顾朝辞自知必死,这是疯了!”
萧远山又惊又怒,一时间面皮涨紫,怒火在心头翻腾,想要应声而出,突又迟疑。
他对顾朝辞内心深处,是真有几分惧怕之心,他一辈子没见过这等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心狠手辣、胆气豪壮的人物。
尤其今日之势,顾朝辞武功虽高,可此间人手众多,真斗起来,他最多也是夺路而逃的下场,他哪里来的底气面对少林十九玄?
最可怪的是,他三十招纵然胜了自己,又能如何?自己可不会答应,也任由他处置。
萧远山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对方用意。一时犹豫不决,环视四周,人头攒动,微风若有若无,静谧中竟透出几分诡异。
萧远山定一定神,扬声问道:“三十招,你若胜了我,又当如何?”
顾朝辞斜目看了他一眼,嘴角微露不屑的笑容,说道:“没想到你如此胆小怕死,莫非到了这会,你还想打退堂鼓吗?”
罗天府众闻言,都是哈哈大笑。
顾朝辞摆了摆手,众人当即收笑。
他漫不经意地道:“好了,我再让你一步,你若有本事不被我杀死,该如何便如何,我还不屑让你也任由我处置!”
听了这话,萧远山却更加犹豫了。他武功极高,心肠也狠,智谋算计却非其长。顾朝辞此举,越发令他捉摸不透。
可人丛中有人不禁喝道:“姓顾的,你杀了我爹,血仇未曾得报,想要找死也不是这个死法。”
跟着又有人喝道:“顾朝辞,你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今日虽然必死,但你选择死在一个契丹胡虏手里,这算什么?”
但听得呼喝之声,响成一片,有的骂顾朝辞杀了他儿子,有人骂他杀了自己师父,仿佛顾朝辞这会就是在急着找死,让他们无法报仇,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
顾朝辞何等人物,岂能甘心就此认命?纵然身处逆境,也在寻思如何反败为胜,杀萧远山,让少林寺碰一个大钉子!
他吃定少林寺,绝不会和萧远山围攻自己。但萧远山在旁虎视眈眈,才是最大隐患,一旦自己和少林僧斗到紧处,他乘虚偷袭自己,小命必送!
故而想先稳住少林寺,收拾了萧远山再说!
之所以故意以三十招为限,也是笃定对方不肯人前受辱,那时他只要敢应战,便要施展一切手段,将其杀掉。
非如此,萧远山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大概率不会同意与自己交战!
萧远山定定看着顾朝辞,半晌无言。
有的好事之徒,更是大声喝叫起来:“萧远山,快快决一死战!别只知道逃!”
“人都这样了,你还不敢出手吗?”
“你快别给乔峰丢人了!他一生何曾畏战过?”
“人顾朝辞说乔峰有你这样的父亲,乃是最大耻辱,这话一点不假!”
清凉山上喝叫之声此起彼伏,如浪似潮,闹成一片。
萧远山眼见众人群情激愤,又想当着天下人,顾朝辞绝对不会食言,为人所不齿。
突地一声长啸,如虎啸龙吟,将所有吵杂之声压了下去,脚下轻点,飞身而出,落在场上,朗声说道:“顾朝辞,你既然如此狂妄,老夫又何妨一试!”
顾朝辞当下伸手一挥,少林十九玄互相一对视,霎时间一齐退出七八丈开外,仍然成阵势,将他从四面八方围在中间。
顾朝辞对此只淡淡一笑,朝萧远山冷冷说道:“我自神功大成以来,精妙武功不知凡几,但有一套神妙武功,一直未曾显于人前,今日初用这路武功,也不知能否送你与妻儿团聚!”
罗天府众一齐躬身道:“恭睹府主神技!”
人人神态极为恭敬,似乎顾朝辞必定获胜一般。
他们也看出来了,顾朝辞这位“血煞魔君”那是真猛,非但武功高的离谱,胆气更是雄壮,今日之战,他如此胸有成竹,必定不会输,岂能不卖力表现?一些本想倒戈之人,也都收回了心思。
众人说话间,只听萧远山仰天长啸一声:“贼子,今日我就要看看,你三十招如何胜我!”
双掌伴随一喝之威,夹着凌厉的破空风声,猛地攻出了致命一击。
众人眼看萧远山双掌重重劈出,烈风卷来,地下沙尘飞扬,已将两人卷在黄沙之中。
旁观的少林高僧,站得近了,给飞沙扫过,都觉脸上热辣辣的,足见这掌力道如何。
顾朝辞武功虽高,但若一个应接不当,也会被这股惊天动地的巨力,拍成肉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