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钱,下车。
司机师傅也不急着把车开走,优哉游哉点起一根香烟,递名片给宋维扬说:“小伙子,以后坐车可以给我打电话,片子上有我的传呼号码。事先说好,远了不接,离得近我才接活。”
宋维扬收起名片,笑问:“师傅,你在京城混过?很能侃啊。”
“我没去过京城,”司机说,“但我去过北大荒。那里一到冬天就冻死人,烤火猫冬没事儿干,就指着队里的几个京城知青侃大山解闷儿。那几个孙子,是真能侃,有一个家里还是说相声的。我当时被他们带坏了,说话都成了京片子,这毛病现在都没彻底改过来。”
“那您走好,回见啊。”宋维扬挥手道。
“哟,听您这口音,也是京儿里来的?”司机张口就来,递烟道,“忘了烟,来一根呗。”
宋维扬笑道:“我祖上八代就在京城混,祖爷爷那辈儿还是御医呢,一不小心把慈禧给治死了,吓得全家老小赶紧逃命,直接去南方投奔了革命党。”
“这慈禧老妖婆原来是你祖爷爷治死的,历史悬案啊!这你得跟我好好聊聊!”司机居然熄火不走了。
宋维扬也不着急,点烟道:“据我祖爷爷说啊,慈禧有糖尿病!”
“你太爷爷应该是中医吧,中医也有糖尿病的说法?”司机问道。
“当时搞不清楚,所以治死了啊。”宋维扬说。
司机连忙问道:“那后来怎么知道是糖尿病的?”
宋维扬道:“后来宫里的御用物品流传到民间,有个富商买了慈禧的夜壶,搞不清真假,就请我太爷爷去鉴定。我太爷爷一看就知道是慈禧用过的!当时迷信啊,以为慈禧用过的东西带着龙凤之气,可以治病。有个傻子真信了,偷那夜壶泡茶喝,泡出来的茶水居然是甜的!我太爷爷听说这事儿,当时就扼腕叹息:老佛爷这是得了糖尿病啊!”
“噗嗤!”
林卓韵忍不住笑出声来,拍打宋维扬的肩头说:“你恶不恶心啊,满嘴胡说八道。”
司机也回过神来,乐道:“小伙子,你太爷爷恐怕不是御医,是给慈禧说相声的吧?”
“嘿,你们还不信,”宋维扬感叹,“这年头,一个个都喜欢听假话,真话都被当成假话了。什么世道啊!再这样下去,中国能不落后吗?你们就是国家落后的罪人,是要背负历史责任的。”
司机重新动汽车,踩离合挂挡,挥手道:“小伙子,改天我把家里的夜壶拿来,让你也给我尝尝味道,用你的家传医学给我诊断诊断。”
“滚!”宋维扬踹了脚车屁股。
“哈哈哈!”司机大笑离去。
林卓韵忍俊不禁,脸上带着笑意说:“你这是闲得没事干吧?逮谁都能吹牛。”
“真没吹牛,慈禧也确实有糖尿病。”宋维扬说。
“别说了,还夜壶泡茶喝,一想起就恶心。”林卓韵抱着肩头往前走。
宋维扬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你不冷吗?”林卓韵把外套抓住。
“我火气旺,扛得住。”宋维扬道。
林卓韵挨着他慢慢踱步,冰冷的双手感受着外套温度,突然说:“其实你这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太贫了,满嘴瞎话,感觉特不靠谱。”
宋维扬道:“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要用幽默来对抗残酷的现实。幽默你懂吗?”
林卓韵突然停下,歪头看他:“《鲁迅全集》我高中就看完了,怎么不记得他有说过这句话?”
“是吗?那我记错了,应该是萧伯纳说的。”宋维扬笑道。
林卓韵居然点头认可:“萧伯纳确实喜欢幽默,这句话应该是他说的。”
“就是嘛,萧伯纳的名言太多了,一时记不清也很正常。”宋维扬道。
林卓韵说:“萧伯纳的有一句名言我记得很清楚:青春是一阵偶尔吹过的风,不经意间,已吹得我泪流满面。”
“他肯定有沙眼。”宋维扬评价。
林卓韵翻起白眼:“我还有白内障呢!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宋维扬笑道:“不就是背名人名言吗?这我在行!萧伯纳还说过:想结婚的就去结婚,想单身的就维持单身,反正到最后你们都会后悔。”
“又胡说。”林卓韵道。
“真是萧伯纳说的。”宋维扬这次被冤枉了。
林卓韵道:“我只听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宋维扬接了一句:“没有婚姻,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
“宋维扬,好好说话!”林卓韵快被气疯了,同时又气得直笑。
“我又没瞎说,”宋维扬道,“你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啊。爱情就是作死,活得不耐烦了才找对象。这挑对象的过程,等于是给自己的墓地看风水,好的对象就是风水宝地,差的对象就是凶险煞地。等恋爱谈得差不多,大限将至,于是商量着结婚,这等于自掘坟墓。真等到结婚那一天,差不多就双双殉情了。”
“哪儿来的那么多歪理?”林卓韵越笑越灿烂,“既然结婚都死透了,那你说,离婚又算什么?”
宋维扬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你……哈哈哈,”林卓韵笑得花枝乱抖,捶着宋维扬的手臂说,“好好的恋爱结婚,被你说得多丧啊,从头到尾就没一句吉利话。”
宋维扬说:“那好吧,再来一句鲁迅的,你听好了啊。”
“你说。”林卓韵抿嘴道。
宋维扬道:“伟大的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爱情无可救药,唯有爱得更深。”
林卓韵反复琢磨,微笑道:“这句话很有意境,但肯定不是鲁迅说的。”
“真是鲁迅的名言,他老人家说的话太多,你记不住很正常。”宋维扬再次叫冤。
“一听风格就不像鲁迅名言,快说,到底是谁说的。”林卓韵鼓起腮帮子威胁。
宋维扬举手投降:“好吧,是梭罗说的。”
“梭罗是谁?”林卓韵问。
“一个美国哲学家,超验主义的代表人物。”宋维扬道。
林卓韵好奇道:“超验主义又是什么流派?”
宋维扬解释说:“超验主义的核心观点,主张人能超越感觉和理性而直接认识真理,强调直觉的重要性,认为人类世界的一切都是宇宙缩影。爱默生你知道吧?他就是信奉超验主义的。”
“爱默生我知道,我读过他的散文和诗歌,”林卓韵收起笑容,凝视宋维扬片刻,“你其实很有才华,只要不胡说八道,就变得特别有魅力。”
“那是,”宋维扬笑道,“我平时都不敢照镜子,怕被自己的魅力征服了,导致自己爱上自己。”
“又来了,”林卓韵哭笑不得,“你那叫自恋!”
宋维扬说:“自信的男人,一般都很自恋。”
林卓韵一路笑着走到了教师宿舍楼下,她把外套还给宋维扬:“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跟你聊天很开心。”
“开心就对了,平时大家都叫我开心果。”宋维扬接过外套披上。
林卓韵笑着离开,突然又转身道:“喂,你今天表现得好像对李亚伦怀有敌意?”
“这是一个帅哥遇到另一个帅哥的自然反应,一山不容二虎知道吗?一个盛海也容不下两个帅哥。”宋维扬说。
“你不会吃醋了吧?”林卓韵笑得很开心。
宋维扬连忙退后一步:“林老师,你不能乱说啊,我对你是非常纯洁的敬爱,学生对老师的那种敬爱。请不要用你污秽的思想,来揣测我的赤子之心!”
“滚!”林卓韵笑骂。
“明天见!”宋维扬潇洒挥手,转身而去。
林卓韵咬牙切齿,又突然笑起来,嘀咕道:“只知道装傻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