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柚跟梁季平搭档已经把安全教育培训拓展到了全县范围。教育局的方思进局长觉得培训很有必要且效果不错, 特意联系营地确认梁季平能够被派出来给学生做培训，于是安排俩人给全县中小学还有幼儿园学生做培训。
跟梁季平搭档有个好处，梁季平一身军装特别能唬人, 比宋柚单枪匹马多了点高大上的意思，让这个培训变得更加正式。
现在营地军医院的院长是黄师长的媳妇张秀兰，张院长给梁季平画了个大饼，说培训工作做得好的话肯定会给他评个先进个人。
梁季平比韩承小一岁, 年纪轻轻已经是主治医师，过那么几年, 等年龄跟资历足够肯定可以升主任医师, 评先进个人对他肯定有好处。而且他觉得小孩子都很崇拜他, 培训起来很有干劲儿。
教育局负责跟学校联系的是干事赵幸运, 二十一二岁的姑娘, 沟通能力很强, 宋柚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有培训。
这天宋柚他们到东方红小学门口, 见赵幸运正在等他们, 她身边还站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士。
“宋老师，梁医生。”赵幸运朝他们招手。
宋柚看她拧着眉头，快步走过去，亲切地问：“怎么皱个小眉头？跟学校联系好了吧。”
赵幸运点点头：“嗯, 学校都准备好了。”
说完, 她看向旁边的妇女, 介绍说：“这是我们局里德育室的周主任。”
宋柚哦了一声，看这人神情倨傲并未太在意，打了声招呼就把目光收回想要往学校里走。
刚迈开腿, 她就被周凤莲叫住, 对方说：“宋老师, 这次培训我来做吧，把你的手册给我。”
宋柚跟梁季平同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周凤莲，对方用的是命令的语气，这语气让人很反感。
宋柚下意识地按了按斜挎包里的安全手册：？？？
她跟梁季平对视一眼，宋柚问：“是刘主任让你来做培训？还是局长安排？”
教育局办公室的刘□□任是科长级别，那么这个德育室主任最多也是科长级别，俩人平级，按理说刘敏不会安排周凤莲干活。
旁边赵幸运不停地朝宋柚眨眼，宋柚看了她一眼，没揣摩出来她想暗示什么，又移开视线。
周凤莲开口：“我是德育室主任，又有多年工作经验，培训的话肯定比你做的更好，这工作就由我来做。”
宋柚眉心微蹙，既然不是局长安排，也不是刘主任安排，那她来凑什么份子！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一副领导口吻。
她才不吃这一套。
“不用，我的工作我来做。”宋柚坚决拒绝。
周凤莲没想到会遭到直白拒绝，一个基层民办教师毫不客气地拒绝她。
她可是教育局的领导。
然而她没什么办法，她手里没有手册，虽然她记得大部分的内容，但没记全，总不能空口讲吧。
赵幸运松了口气，来挽宋柚的胳膊，说：“走，咱们进去啦。”
见三人往大门口走，把她晾在一边，周凤莲肉眼可见地急了，她又急又气叫住宋柚：“宋老师，你是不是报名参加了民办转公办教师考试？”
宋柚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有什么意图但很不友好的教育局主任，说：“是，怎么，我数学能考一百分，语文除了作文别的题目都对，我肯定排名前几名，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凤莲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她刚才想威胁宋柚不给她转公办，但好像被对方看出了心思。
她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一旁冷眼旁观的梁季平直接戳破她的心思，嗤笑道：“你是想不给宋老师转公办，恐怕你没有这个能力。你们局长知道你的想法吗？”
周凤莲知道自己碰上了硬钉子：“……”
没人把她这个德育办主任放在眼里？
她这是被威胁了？
看她神色尴尬地分辨，三人没再理她，径直往学校走去。等他们做完培训出来，周凤莲已经不在学校门口。
赵幸运四下看着没人，说：“宋老师，周主任原先也是局长候选人，结果方局长升职，她没升上去。她父母都是县政府的领导，都说她要托关系往市教育局调呢。”
她只能说这么多了，她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再多的她也不知道。
宋柚感谢地拍了拍赵幸运的肩膀。
她大概能猜出周凤莲想要做什么了，大概是想接手培训做出点成绩。方思进今年才四十出头，要是再干二十年退休，不挪出位子的话周凤莲根本就没有升职空间，所以她很急切地想要做出点成绩好往市里调。
她有父母在县政府工作，所以她才那么高高在上，偏偏宋柚不惯着她，不配合她。
等跟小赵分开，梁季平说：“说不定还真有想要操控别人分数的人，还说出来真是够蠢的了。”
宋柚说：“我会盯着转公办教师的事儿，我要是转不了我就直接去找局长要求查分。”
她虽然还没见过局长，但局长支持她做培训的事情，她直接去找局长也没啥大不了的。
梁季平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本来觉得宋柚从外表上看是好欺负的人，没想到也很硬核，这他就放心了。
只是第二天，赵幸运就把电话打到大队部，让宋柚去一趟教育局。
这些天宋柚出去培训的话都是叶静跟李向东给她代课，跟他们俩交代一番后宋柚骑车去了教育局。
赵幸运就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停车凑到她旁边小声说：“宋老师，周主任挑你手册的茬。”
宋柚回忆了下手册的内容，真没啥可找茬的，于是问：“她说什么？”
赵幸运想了想，觉得不太好复述，于是说：“反正她挺有词的，你去见见她就知道了。”
对方直接把她带到了局长办公室，宋柚终于见到局长，是个四十多岁的清瘦中年人。
局长很客气地给她让座，还把她跟梁季平的工作夸了一番。
“谢谢局长。”宋柚客气地说。
随后，赵幸运又把两位主任叫来。
方局长说：“周主任，你觉得手册有什么问题，直接说。”
周凤莲就坐在宋柚对面，清清嗓子开口：“宋老师，你的安全手册满篇都是教导学生迅速逃离危险，那么你是不是认为像秦宁这种见义勇为英雄少年不值得歌颂？”
宋柚：？？？
她默不作声地听着。
秦宁是个十三岁少年，在河水泛滥的时候勇于救人跟抢救百姓财产牺牲，牺牲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并且还授予了英雄少年都一系列荣誉称号。
只是他父母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再多的荣誉又如何，人已经没了，他才十三，才上初一，秦父一夜白头，秦母从此卧床不起。
现在社会需要典型，秦宁就是典型，是大家学习的榜样，歌颂他、赞美他就是主旋律。
大概要到二十多年后，社会才不提倡儿童见义勇为。
宋柚听出周凤莲很有心机很阴险，一直试图让宋柚说出违背主旋律的话来。
一旦说出不合适的话，很有可能被扣上大帽子。
宋柚懂得祸从口出，只是闭着嘴巴，听她说。
只听对方说：“你认为有危险的时候，学生只顾自己逃命，不顾他人性命跟国家、人民的财产吗？这是极度自私的行为。”
宋柚：后世的杠精和键盘侠是不是就是她这个样子？
看她没词了，宋柚才说：“你不要跟我举任何人的例子，我编写的安全手册压根就没涉及到救人跟抢救财产，我只写了儿童如何躲避及脱离危险。你说的跟我说得并不是一回事。我再声明一遍，我的书不涉及这方面，我建议你写一本救人跟抢救财产的书，周主任是德育室主任，一定能写，对吧。”
周凤莲：“……”她想不到宋柚会建议她写书。
刘主任跟方局长这才知道宋柚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他们都在旁边安静听着。
尤其是方局长，周凤莲仗着父母都是县政府工作人员，没当上局长一直跟他作对，现在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挑手册的毛病。他就坐在办公桌后面抱着手臂不动声色地听着。
周凤莲开始强调宋柚书里全是建议儿童迅速逃生并寻求大人帮助，不顾别人生命跟财产安全是利己主义行为。
面对这个杠精，宋柚反问：“那么周主任的意思是让儿童舍命冲在前面？”
她的书里没有写儿童参与救援，就能被人解读出不顾他人生命和国家财产安全的意思！
这就是杠精！
总有像周凤莲这样的人，肯定不只一个。
在唇枪舌战几个来回之后，宋柚总结了一句：“就是有像你这样的人，想要做点事才很难。你给别人挑毛病的时候不如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
周凤莲被噎了一下，气得脸色发白。
方局长跟刘主任还看她笑话。
说完宋柚不再跟周凤莲说话，转向方局长说：“局长，我提议找些教育学领域的专家，评估我写的安全手册，一切以专家说法为准。”
方局长点了点头，赞许地说：“不错，我可以去找专家。”
宋柚想不到方局长这么痛快，说：“谢谢局长。”
方思进摆了摆手，冷淡地说：“周主任，这事儿解决了，没你的事儿了。”
周凤莲：“……”
再看刘敏脸上若有似无的嘲笑，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等周凤莲走后，方局长说他会尽快找人评估安全手册的内容。
刘敏把宋柚送到教育局门口，说：“小宋，你不要气馁，不管做什么事儿，遇到质疑都是正常的，不管是我还是局长都认为你跟梁医生做得非常好。让专家看看你写的手册的话，说不定是好事呢。我也会敦促方局长尽快做这件事。”
宋柚点点头，她觉得周凤莲就是没当上局长气急败坏，方局长跟刘主任都力挺她，她也没啥好顾虑的了。
“多谢刘主任。”宋柚致谢。
宋柚觉得自己的情绪管理能力一般，等到傍晚回家，还是被韩承看出情绪略微低沉。
韩承抱着闺女，刮了下宋柚秀气的鼻尖，问：“不开心？工作上的事儿？”
宋柚把周凤莲的质疑跟韩承说了，她说：“我书里压根就没写救人跟抢救财产，就被人解读出利己主义来。”
韩承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地说：“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要不要我帮你找专家？”
宋柚笑道：“不用，还是叫方局长去找吧，我也想知道专家怎么说。”
她不想让韩承帮她，如果教育领域的专家说她手册不能这样写，那她绝对不会以一己之力或者韩家的实力来对抗整个意识形态。
她决定，如果方局长找的专家靠谱的话，就听专家的，如果是“砖家”的话，那就再说。
韩承像兄弟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吧，需要帮助的话跟我说，有我在呢，这些都是小事。”
宋柚被他大包大揽的语气逗笑，她把嘟嘟抱过来，看着闺女的笑脸，心情好极了。
宋柚暂时搁置这件事，培训也暂告一段落。
——
这天放学，叶静特意叫宋柚跟她一起走，看着前后左右没人，叶静悄声说：“李红兵她妈说要找媒婆来跟我提亲了。”
宋柚很夸张地啊了一声。
看她羞红着脸，宋柚问：“你怎么想的啊！”
她知道最近叶静跟李红兵走得挺近。
叶静声音很低：“上头号召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走跟贫下中农结合路线。”
宋柚：“……”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但她不看好这门婚事！
她还没开口，突然转弯处蹿出两个人来，是拿着铁锹追着她媳妇打。
“救命啊，要出人命了！”李金兵媳妇边跑边嚎。
俩人速度快到宋柚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拦，再说她俩也拦不住李金兵，一铁锹拍下来，脑袋都能开花。
好在他们跑到下一个路口，出来几个村民，把李金兵制服住了。
宋柚看了眼叶静，见她正一脸担忧。作为朋友，宋柚不想横加干涉叶静的婚姻，但她觉得这实在不是一门好亲事。
于是她说：“有这样的大伯子可不是好事儿。”
叶静脸色不佳，若有所思地说：“是。”
宋柚决定让叶静自己好好想想。
俩人分开，一边骑车往家属院方向走，宋柚突然想起，上辈子韩承曾经帮一个回城知青找工作，那知青据说嫁了个农村丈夫，遭到家暴，后来丈夫又进了监狱，她几乎脱了层皮才离婚成功，她有四个孩子，儿子被男方留下，闺女男方不要，她就带回了家。她没有工作跟家人住一起，是韩承帮她找了个工作，在京城安顿下来。
她想起原来那个知青就是叶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