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溯体内的血直往脑子上窜,刚才抱着她全身冰凉,此刻却浑身热。像被毛毛虫刺了,又痒又辣。
他默念无数遍克制,拿毛巾裹住她,搓了搓。甄爱羞得浑身轻颤,埋头在他胸口,不敢抬头。
他低头给她擦脚,她的肌肤还是凉丝丝的,像从冬日溪水里捡起的玉,可他的手心烫得像夏日正午阳光下暴晒的柏油路。她觉得痒,微微一缩,小脚像鱼儿一般从他手心挣脱。
言溯收回手,拿毛巾裹着甄爱,小心翼翼抱起送到垫着热水袋的被子里。她从毛巾里溜出去,缩在被子中,乖乖不动了。
他再摸摸她苍白的脸颊,觉得还是有些凉,便换了条干毛巾,给她搓头。
甄爱安逸地闭上眼睛,有种极其舒服而惬意的痒。她真喜欢被他爱抚着摩挲的感觉。
直到把她的头擦得半干,他才起身给自己换衣服。
四周好热乎,甄爱朦胧想睡时,脑袋上温柔的抚弄停止了。他走了?
她挣扎着清醒,困难地抬起头仰望他,见他脱了衣服正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他立在朦胧的灯光下,身形俊美,像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像,宽肩窄腰,线条流畅,非常性感。
他侧背对她,歪着头,只是简单地擦头的动作,却牵动全身的肌肉线条,精实而不突兀,仿佛蕴含着某种蓄势待的力量。
甄爱的心烫烫的,深感这件令人骄傲的艺术品是自己的,满意又赧然地收回目光。
他不经意略微侧过身子,她的目光刚好从他腰间掠过,她的心好似突然被捶了一下的鼓,差点儿从嘴里跳出来,赶紧缩回去闭上眼睛。
慢慢的,脸上开始有热度。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换了干衣服,坐过来她身边,静静守着;她也平复了做贼似的心绪,见他只穿着薄衣,有些心疼:“你来和我一起吧,被子里面很温暖呢。”
言溯进了被窝,搂住她的身体。他紧盯着她的脸颊,看了半秒,终于长长舒一口气,非常放心:“A,你终于脸红了。”她终于恢复了血色。
甄爱窘得无地自容。她脸红不只是因为恢复。
“身体里还凉凉的,好难受。”她轻声嘤咛。
他把她拢在怀里,拉紧被子,只露出彼此的头,温热的手指在她背上轻抚。
她想要躲避,他拦住,声音很低:“别动。”他说,“我的手很温暖。”她真不动了,红着脸窘迫又懵懂地看着他。
他的手的确温暖,拇指轻缓抚摸她冰凉的背,很热乎。
被子里严严实实,渐渐热气蒸腾;被子外边,露出两个脑袋,安安静静。他的脸颊红了,眼眸却极为安静澄澈。而她躺在他怀里,分外温暖,缓缓入了梦乡。
恢复体温后,甄爱清醒过来,觉得这样和他抱着很不好意思,忙扭过身去,又被他拧回来紧紧抱住:“不要乱动,热气都要跑掉了。”
他声音很低,像在哄小孩儿;
甄爱一下心软,乖乖偎在他怀里,懒洋洋地动了动,低下头抵在他胸前,嗡嗡的:“S.A……”
“嗯?”
“你为什么,”她欲言又止,脸颊烫。
“你想夸我温柔?”
甄爱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嗯”一声。
言溯唇角的笑容缓缓舒展,认真解释:“因为我对女性心理比较了解。”
甄爱抬头,诧异。
“书上不是说女性喜欢轻柔的抚摸和温暖的怀抱吗?”
原来如此……
“A,我知道你很害羞,这样抱着你,你都会紧张。但我们已经在一起,以后或许会展到那一步。你放心,不要怕。鉴于我出众的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到那时,我一定会有更好的表现。让你心服口服不能自已地夸我‘好厉害’‘太棒了’所以……”低调而简练地总结,“敬请期待。”
这么科学又认真地讲述如此情色的话题,真的没问题?
他没有半点害羞或开玩笑的意思,很认真,做了初步试验,然后进行心灵安抚,其次介绍自己的功能进行推销,最后得出预想目标。
甄爱默默闭上眼睛,睡死算了。
她静静窝在他怀里,迷蒙地睡着,身体渐渐回暖。过了不知多久,她无意识地抬起光溜溜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亲昵地摸他的。
他的头是湿的,摸上去一点儿不扎手,很柔软,就像和她在一起任何时候的他。
她忽的惊醒,陡然想起不久前,她还扎了他一下。
她一下子就难过了,靠近他:“S.A.。”
“嗯?”
“其实,Chac死了,你也很难过,是不是?”
身边的男人僵了一下,有些清冷:“……他的死,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他搂她更紧,下颌抵在她的肩,“对不起,A,我没想到他会自杀。他那么乐观自信……”
他语无伦次,开始讲他最熟悉的学科:“你知道吗?科学研究表明,智商越高的人越不会选择自杀,所以他怎么可……”
“我知道。”她轻声打断,不忍听他慌乱的语言,“连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更何况是你。”
他已明白了她的心意,只能本能地抱她更紧。
甄爱想起,妈妈就是死在她手里,她不是故意的,伯特却一直强调相反的论点,让这件事成了她心底好不了的伤;
而言溯呢,虽然哥哥死在他手里,但这不是他的错。他已经满心包袱,是哥哥强加给他的,她再不忍添砖加瓦。
她想起大学爆炸案的那个晚上,他们两个坐在黑夜里交谈,她给他讲述妈妈的事,他给她讲述Alx的事,那时他的伤痛还历历在目。
她微笑:“你和他是好朋友?以后给我讲他上学的事好不好?我好想知道他在外面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过得好。”
他深深地点头。
凌晨三点,甄爱基本恢复了体温,只是手脚和腿上留了少量冻伤的水泡和疤痕。
言溯担心浴室外的人再待下去又要闹分散,便帮甄爱穿了衣服,开门出去。
外面的人有的打瞌睡,有的细声细语聊天。
幼师问甄爱:“你没事吧?”
甄爱摇摇头。
女仆忙递上准备好的冻伤药膏,其他人也寥寥说了几句问候的话。
言溯看了一眼他怀疑的凶手,那人正和身边的人聊天,没异样。
虽然他基本确定,但不能揭。这串案子还有疑点,现场也有组织派来的杀手。
据言溯推测,组织原想清场顺带玩个游戏,没想这群人有内部恩怨,内斗起来,结果组织便安之若素地看游戏。
杀医生用的手术刀,杀拳击手用的重锤,除此之外,言溯不知道凶手身上是否还携带了别的武器。如果他贸然指出,凶手很可能挟持在场的人;即使把他制服,那也是更大的危险。
剩余的人以为凶手被抓到,会放松警惕;而组织的杀手见凶手被抓,会亲自动手继续杀人。
现在这种大家相互怀疑的气氛,反而是最好的。
但目前更让他担心的还是另外一个问题:“主持人呢?”
律师:“刚才我们去起居室抱毛毯,他说要回房间,叫我们别等他。不过……”他看看手表,“快一个小时了。”
经他一提醒,大家察觉了异样。
甄爱奇怪:“他消失这么久,你们没人去找他?”
这么晚了,演员都没有卸妆,脸色不好,语气更不好:“所有人都在这里,就他一人在外边,能出什么事?”
模特也搭腔,她抱着自己,怕冷似的整理厚围巾:“就是,万一谁去找他,现他被杀了,去找的人脱得了干系?”
甄爱一愣,话是没错,可凶手不会利用大家这种不敢管闲事的心理吧?
作家站起来:“既然学生小姐没事,我们赶紧回去找主持人。”
一行人起身往回走。
临行前,甄爱特意拿了盏烛台抱在怀里,小声嘀咕:“万一半路又停电呢。”
“真聪明。”他走在最后面,轻声说,“我看你是想取暖吧。”
听到“取暖”,甄爱莫名脸红,轻轻瞪他一眼。
就在这时,言溯看见门口地板上悬着一根细细的东西,银光闪闪,而走在最前面的女仆脚已经绊上去。
那条线连着电源!
言溯瞬间变了脸色,立刻扭头看甄爱:“把蜡烛扔掉。”
同一时间,房间骤然坠入黑暗,甄爱的烛台“啪”地砸到地上,火光闪一下,消失殆尽。
言溯刚松口气,却惊见甄爱衣服的胸口处涂了荧光材料。刚才看不出,此刻却在黑暗中出荧荧绿光。
一片漆黑中,只有这一点光,像靶子上的中心红点。
甄爱察觉了,不及反应,言溯飞速把她扯到身后。慌乱中,甄爱听见什么东西乘风破浪般“嗖”地飞过来,没了踪迹,也没伤到她。
言溯箍着她的手腕,低声在她耳边:“嘘,别做声。我没事。”
黑暗中,甄爱一动不动靠在他胸口,听着耳边他深深的呼吸声,她骤感安全,可心中惊讶,是谁三番五次想杀她?
管家和女仆反应极快地点燃烛台,周围重新恢复光明。地上落着一把弩弓和几只箭,是城堡里的仿制装饰品。
众人面面相觑,诧异而茫然。
言溯脸色微凉,盯着这群集体装傻的人,刚要说什么,甄爱却扯住他的手。他低头,她深深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的心蓦然一软,还有些痛。
他才知道,她其实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现在把凶手揪出来,组织的人便会杀了这个凶手,并动手杀剩下的人;
甄爱认为现在时机不对;可他难忍,还不揪出来,甄爱会继续处在危险里。
明知道是谁却不能有所行动,太憋闷!
更讽刺的是,甄爱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却本能地想着大局,想着其他人的安全;而那个凶手,仅凭猜测,以为甄爱看出了他的真面目,为求自保,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杀手。
言溯心疼地把甄爱揽进怀里,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好,听你的。”
所有人拿了烛台,一路不多话地往回走。
言溯拉上甄爱走在最后,他摁着她的手腕,让她落后他半个身位,仿佛时刻准备着,前边如果出事,他会立刻挡在她身前。
甄爱拗不过他,只能顺着他。
不知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他异常安静。不像前几次有人死亡时他会隐忍怒气,也不像听大家聊天时不动声色地思量判断。
此刻的他静得像潭深水,波澜不起。唯独掌心的力量大得惊人,像要把她的手腕掐断。
这种静让甄爱觉得陌生,她不知道他怎么了。
他一路不再说话,也没和她有任何交流。
走到主堡大厅,惊悚的一幕再度出现。
大厅巨大的吊灯上,悬挂着一个人,僵硬的身子随着灯影摇来摇去。众人大惊,细细一看,却是主持人的蜡像。
根据之前的规律,主持人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样貌逼真的蜡像吊在大厅中央实在渗人。律师和作家一起把它拿了下来,又叫上大家一起去找主持人。
这下,大家心里都有了阴霾,像此刻城堡外的暴风骤雨。
言溯一言不,经过时特意侧头,认真看了一眼律师的蜡像。白色的脸上少了一只眼睛,头部有些变形——有人拿某种坚硬细长的东西从蜡像的眼睛里刺进去,又拔走了。
因为少了凶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律师的蜡像也出问题了。
这暗示着什么?
言溯垂下眸,他现在自身难保,还有甄爱这份牵挂。其他的人,他已无暇顾及。
才接近卧室,扑面而来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清冷而狭窄的走廊上,让人心惊胆战。
谁都以为主持人是被吊死的,可他坐在地上,背靠着走廊边的装饰案几,脖子上绕了根绳子,绳子另一端关在案几抽屉里。
他因此被固定,两腿蹬直,两手垂着,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像个破布娃娃。
真的很像。
他歪着头,睁着恐惧的眼睛,眼珠子渗着血像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头骨被砸的七歪八扭,全是血洞。
死相相当之惨烈。
女仆小姐捂住嘴,几欲呕吐。
甄爱皱眉:“刚才你们一起去起居室里抱毛毯,有谁来过卧室这边?”
好几个人都说,主持人自己要回房拿东西。他们都没有过来。
“拿了毛毯后,谁最后一个去附堡,就是我昏迷的地方?”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演员。
演员抱着手,冷哼:“我有那个力气把他打成这样?要是我杀人,我也会让他光溜溜地死在我床上。”
众人:“……”
言溯心无旁骛地扫一眼现场,几个疑点立刻在眼前浮现:
1. 和以往不一样,现场非常凌乱,地毯上全是搏斗的痕迹,主持人被杀时有剧烈的挣扎和反抗;可凶手之前神一样制服另外几个死者,大家都毫无反抗,为什么到主持人这里没有效果?这和主持人说的那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2. 凶手杀主持人时,先用绳子,后把死者的头砸在案几边角上,血迹斑斑,手法变来变去。临时起意?准备不充分?
3. 律师蜡像的空眼睛是怎么回事?凶手原本准备先杀律师,可中途临时换人?为什么?是不是同一个凶手?
可他此刻什么也不想说。
甄爱觉言溯一直没说话,有些奇怪,不知她的错觉还是灯光,他的脸色似乎白。
她的S.A.怎么可能露出虚弱的表情?
下一秒,他安然自若抬起头,神色坚定,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惊讶:
“我们在此分道扬镳吧。还有三个小时天亮,看样子暴风雨也会停。有人在上岛前通知了警察,所以明早七点左右,警方的人会来。剩下的4个小时,我建议你们寸步不离待在一起。如果你们想把自己关进房里,请确保不要对任何人开门,凶手的真面目会出乎你们所有人的意料。”
他抓住甄爱的手腕:“我们回房。”
这一抓力度之大,让甄爱惊讶。她瞬间感觉到他的匆忙和慌乱,仿佛要逃离什么。外表看上去依旧镇定,可莫名悲哀的情绪从他的掌心蔓延。
甄爱的心一下子慌了,不知所措。
其他人面面相觑。
作家追上去:“逻辑学家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了?”
言溯急速的脚步顿住,甄爱差点儿撞到他身上。
他背对众人,嗓音平淡:“我想保护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分明平平静静,听上去那么伤感,叫人心酸,“与其一个都保护不了,不如保护最重要的。”
他往前迈一步,又停下:“对不起,大家。但如果你们听从我刚才的忠告,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还有4个小时……请大家坚持下去,不要相信身边的凶手,也不要惊慌失措去主动害人。”
说完,拉着甄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