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到达时就见院里西厢禅房门上被人上了门栓,若无人从外面打开只怕无法打开。
绿儿正趴在窗棂上预备跳窗出去呢,就看见了小丫头,她激动招手:“好人!快帮帮我!”
小丫头忙将门闩打开,绿儿激动不已。
莺莺吩咐绿儿拿出一把铜子:“请这位吃糖。”
那小丫鬟也乖觉,并不要铜子:“是春月姐姐吩咐我过来的。”
莺莺主仆道谢:“多谢春月姐姐。”
“原来三娘子这般美貌,怪不得被人关起来。”小丫鬟伶牙俐齿,好奇打量莺莺,又问,“他们现在应当是在别院烧香解签,你可要去?”
莺莺摇头:“麻烦你帮我谢过春月姐姐便是。”
她虽然想与潜在的大主顾侯府老太君交好,可不耐烦见那劳什子世子,
还不如躲在这禅房里清净琢磨着怎么做花艺,好多赚些银两。
小丫头点点头:“若有需要的您可派小沙弥去寻春月姐姐。”
却说前殿。
郜英彦正百无聊赖,他这回是被老太君叫来护卫女眷上香。
年轻儿郎们心思不在这些杂事上,深山古寺哪里比得上灯红酒绿的汴京城里热闹?
女眷们正在前殿烧香,郜英彦无聊坐在院里,他打了个哈欠。
忽然眼前一亮,正有个粉面娇女正冲着他笑。
他定睛一看,那女郎腰肢婀娜,笑颜如花,打量他的眼睛含情带蜜。
他是个风流种子,小小年纪就与家中婢女厮混,自然是一眼就瞧中了这位小娘子对自己有意。
旁边的仆从讨好:“世子,那是苏家四娘子。”
啧啧,这些可有些意思了。
郜英彦舔舔后槽牙。
他凑过去行礼,煞是规矩:“见过苏家小娘子。”
苏环侧身受礼,也娇滴滴回礼:“见过世子。”
苏环先前就见过世子。
她守寡回娘家后留恋侯府的富贵气象,曾多次往苏莺莺那里去转悠,难免会遇到世子。
世子儒雅温和,说话音调都带着柔意,对莺莺总是笑,每次来都会从怀里掏出小礼物送给莺莺。
有时是会说话的八哥,有时是一盆绿色的兰花,有时是上好的首饰。
可惜苏莺莺都瞧不上。
她每次浅笑着表达谢意,等世子走后便会吩咐自己的侍女收到箱子里。
苏环曾经为世子鸣不平,她那时便觉世子是天下第一可心的人,要权势有权势,要相貌有相貌,是苏莺莺不识抬举。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能与世子接触当然打起了精神。
两人互相介绍过对方之后郜英彦便道:“听闻这山寺清幽,还有许多历朝名家题字,不若一会我带苏家妹妹去看。”
一会的功夫已经由苏家娘子变成了苏家妹妹。
苏环心里得意,抿唇笑:“劳烦世子了。”
苏老夫人烧完香就见一对小儿女站在树下,她当即多了些欣慰,侯府世子一看便对自己孙女有意,不然也不会如此殷勤。
却不知郜英彦这人见哪个女子都能搭上话的公子哥,嘴上与苏环说话,眼珠子却不住往她露出的雪白脖颈上瞥。
莺莺在房里凝神抄书,前山大殿上的木鱼声渐渐传来。
谁知这时明月来了。
她迎着莺莺主仆疑惑的神情笑着解释:“前头老夫人们要烧香祈福,给我告了个假我便来寻三娘子聊会子天。”
她在老太君跟前伺候多年,练得好眼力,一下便瞧出了这位苏家三娘子端雅大方,被堂妹锁起来也不声张,是个有福有城府之人。
莺莺便放下笔洗了手吩咐绿儿上茶。
明月少不得要试探莺莺:“今日我们世子也来了在前殿,三娘子何不出去一观?”
“男人有什么好看?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
莺莺笑。
她顶着明月惊愕的眼神,笑道:“不瞒您说,上回侯府春筵上老太君赞不绝口的花满蹊便是我的生意呢!”
莺莺适才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侯府可是笔大买卖哩。
偌大侯府时不时要添置的插瓶花卉、各房老爷夫人们的簪花、时不时举办的宴席用花,除了府上花房里所供便是外面的花商了。
明月更加震惊:“那为何三娘子没有当众说明?”
莺莺摇头:“侯府诸人喜欢我的花铺是真情流露,若我趁机拿来给自己扬名岂能是君子所为?”
明月想起苏家另一位想踩着侯府名声为自己扬名的苏四娘子,不由得对苏莺莺更加钦佩:“三娘子果然光风霁月!”
莺莺抿嘴笑:“姐姐莫夸我,我可是个铜臭商人呢。”
她从手上薅下一对金镯子:“我见春月姐姐有缘,又多亏您今日相助,这谢礼还请您莫要嫌弃。”
明月慌乱不收,莺莺便笑:“您可莫想岔了,这镯子可不让姐姐白拿,姐姐身处高位结交都是贵人,还要请您多帮我宣扬宣扬我们花满蹊的名声呢。”
明月这才放下心来,她怕的是三娘子这金镯子是想买通她好叫她助力三娘子嫁进侯府的贿赂。
至于宣扬店铺倒不罕见,外头的绣坊、银楼掌柜三五不时便会给她们这些贵门的大丫鬟送礼,为的便是在贵人跟前露脸。
如今三娘子说明白了,她也不再矫情收下了金镯:“自然会好好儿帮三娘子的店铺宣扬的。”
等她走了,绿儿有些心疼地吸气:“三娘子,您可真舍得!”
那对纯金手镯几乎是她们目前净利的一半了,就这么被三娘子毫不留恋送了出去。
莺莺笑:“伯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什么世面没见过,若拿不出大价钱出去又怎么入得了她的眼?”
做生意第一步要舍得散财出去,若只守着银钱不撒手那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莺莺抄写完了经书请小沙弥供奉进了山寺这才放下一桩心事。
很快到了中午,明月打过招呼的缘故,
绿儿出去问了一圈侯府的人一会便有婆子端素斋进来。
炖得烂烂的豆腐白菜汤,素烧香菇,凉拌香簞笋丝,就着豆子饭,吃起来清香素淡。
庙里的素斋做得极好,莺莺吃得津津有味,绿儿也仿效焦灼跟着自家娘子吃起了素斋。
饭后莺莺又去小院附近走走散心,看看山景,格外自在。
日光渐渐倾斜,黄昏时这片院落终于嘈杂起来,外面上香的女眷们陆续回来了。
苏环今日收获颇丰,她与世子相谈甚欢。
中途世子还为她折花蹭脏了手,苏环便给世子擦手并将手帕遗留给了他。
她明里暗里向世子诉说自己对世子的崇拜之意,世子更是夸赞了她不少,眼睛都未离开过她,两人还约好了过几天开金明池时世子要带她去去瞧瞧。
等结束后她便急急匆匆赶在前头,要在老夫人前头将门闩打开,好叫莺莺口说无凭。
苏环走到西厢吩咐丫鬟将门闩打开,还要嚣张奚落苏莺莺两句:“怎么样,三妹妹在屋里关了一天是什么想头?”
随着门扇推开,她脸上的神情由嚣张变得凝滞——
人呢?!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声音:“四妹妹,原来关我的人是你?”
苏环不可置信转过身去,就见苏莺莺搀扶着苏老夫人站在院里。
苏环吓得后退一步:“怎么可能?”
她事先就与小沙弥探听过了。这个院落最是偏僻,人迹罕至,若是呼喊外面听不大见。
可是不知为何苏莺莺却能得人相助?
老夫人已经看见四娘子丫鬟手里拿着的门闩,她瞬间明白了:“荒唐!”
苏环结结巴巴想着推托之词;“不是……祖母,我瞧三妹妹这屋门关着……”
“那你所说那句话又做何解?”苏老夫人努力压制着怒气。
“你原先在家里闹也便罢了,谁知丢人到外面来!若不是三娘子宽厚大度在外人面前替你遮掩,你打算如何收场?”
苏环咬着银牙。
她赌的就是苏莺莺要在外顾及苏家颜面,不敢当众揭发她。
谁知她跑到外面脱困不说,居然还机智到故意将门闩虚掩上趁着老太太进院前搀扶着她一起进来。
她愤恨瞪着苏莺莺:“好你个苏莺莺!阴险狡诈!”
“难道是三娘拉着你的手上的门闩?你自己黑了心肝与三娘子又何干?”老夫人语气已然有些不虞,到底还顾及着被侯府听见,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狠狠,“带四娘子去我房里!”
她这是要训示苏环了。
莺莺站在后面抿嘴笑,苏环走之前瞥见心里越加窝火,可不得不跟着苏老夫人进了正堂。
绿儿佩服得五体投地,等进房后就赞:“原来娘子下午按兵不动是想这么教训她。”
怪不得自家娘子不急不躁,还有什么能比亲眼让老夫人看见苏环打开门闩更有说服力呢?
莺莺笑:\"倒也不全是,我是真想在这里避个清净。”
山寺另一处供信众休息的院子里。
侯府老太君正闭着眼养神。
明月不敢隐瞒,便将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苏家四娘子将三娘子锁在禅房里,三娘子脱困后请小丫鬟莫要声张,可见是个有手足之情的,不当众叫嚷可见识大体。”
老太君点点头。
明月又道:“不过三娘子给了我一对金镯子……”
老太君抬起头来,有些愕然:“哦?”这三娘子看着并不像是会攀龙附凤的人,莫非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