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呢?”姜武气愤的说。
他从浦合赶回来后才知道姜姬已经走了, 她居然没有等他, 自己一个人回乐城了!
她不害怕吗?他不跟上去保护她,她怎么能一个人回去!
姜温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四处找公主, 看着他火,此时才上前一步道:“将军,蒋行云来了。他来了以后,公主不想让他现你在这里,才跟他走的。”
姜武气得说不出话来, 又担心得不得了, 他已经晚了十几天,想必姜姬的队伍如果走得快的话, 已经快到乐城了。
姜温说:“公主让我在此等候将军,等将军回来以后马上告诉您,让您快赶到乐城去。公主说,她会尽量拖延时间, 但如果您回到乐城后, 她已经进了莲花台,让您也不必着急去见她, 先住在摘星宫, 再让我进去送信, 找到合适的机会, 您再进宫。”
姜武现姜姬回到乐城之后, 他跟她之间再次变得更遥远了, 他不再想什么时候见她就能见到, 他们也不能像在这里时一样,日日相伴。
姜温说:“公主很想念大姐,如果您回了乐城,倒是可以先去看望一下大姐。”
姜武说:“看她干什么?她已经嫁了人,我找人打听过,她还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儿子,不必担心她。”
姜温说:“公主不方便见她,所以才让你代她去看看。”
“好吧。”姜武没什么精神的应了声。
他转了一圈,突然想起羊崽来,忙问姜温:“羊崽呢?”
姜温说:“跟公主一起走了。”羊崽被姜姬带走了?
不知怎么回事,姜武的心中升起一股浓重的不安。
就像那一回,他被姜姬哄着离开了乐城,等他知道一切之后,姜姬已经到辽城去了。
他回忆他把魏王的事告诉姜姬时她是什么反应……
可他惊慌的现,他想不起来!
他想不起来姜姬当时是高兴?还是生气?是愤怒?还是悲伤?
她没有反应!
她心里有事!
就像上回一样。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察觉。
姜姬这次突然丢下他,是不是跟那回一样?
他的心失序的跳了起来。
乐城已经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似乎就是天亮之后,百姓们睁开眼睛来到街上,就听到街上人人都在说,公主回来了。
“摘星公主回来了!”
“我听人说,已经到涟水了。”
“公主这次回来是准备嫁到魏国去吧?”
商人们是消息最灵通的,他们都说公主确实来了,还带着整个辽城的财富,那都是公主的嫁妆。
他们云集在此,正是为了庆祝公主的喜事。
“人人都知道了?”龚香听到下人说街上人人都在说公主和魏王的婚事,不免有些头痛。
前天,蒋龙回来了。
他一看到他,就察觉到公主留在他身上的印记。
不是嘴上的齿痕,而是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像宝剑开锋,光华初现。
有时一个人会完全改变另一个人。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改变,就是在他的父亲死去的那一天。
父亲躺在床上已经有三十年了,他亲眼看着父亲从一个风华正茂的潇洒君子变成了一个瘫在床上骨瘦如柴,浑身浊臭的老人。
父亲的心广阔的能装下整个世界,可却困在这样的残躯中直到老死。世人不知道他,不了解他,没有看到他的风采,他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伟大的人死在七尺床榻上。
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名字响彻世间。他要让人人都听说过“龚四海”,不管是畏惧也好,敬佩也好。
他不想空有满腹锦绣,却死得默默无闻。
阿悟说他从那天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不择手段。
“如果不是我从小就认识你,一定离你远远的。”他说。
想起从前,他当时不懂阿悟怎么会害怕他,他不还是龚香吗?他也是看着父亲咽气的,难道不能理解他吗?
可现在看到蒋龙,他才明白阿悟说的是对的。
蒋龙仿佛脱胎换骨了。
他以前像只惶惶不可终日的野狗,虽然从蒋家躲到龚家来,却仍是不能把这里当成他的归宿。他不安、不忿、怨恨、愤怒。
他既恨将他赶出来的蒋家,又恨收留他的龚家。
因为这两家都没有照他的心愿行事,没有顺从他的愿望。
可他又不得不受龚家的庇护,也做不到去背叛自己的家族,所以他只能惶惶然,却无力去改变。
眼前的蒋龙却像眼前所有的困住他的巨石都被搬开了,蒋、龚两家再也不能成为他的负担,他也不必再受制于这两家,可以一展抱负。
显而易见,是公主对他说了什么,或者许诺了他什么。
而他接受了。
这叫龚香一半佩服,一半好奇。
他佩服公主能再次说动蒋龙站在她那边,可见蒋龙之前躲着她是对的,以前他也没少吃公主的亏,所以才有意不见她,但只要他见到她,就会被她的说服,再次成为她的俘虏。
好奇的是,姜姬是用什么来说动蒋龙的。
他很了解蒋龙,他就像是蒋淑没了有城府和修养之后,仅剩下的野心。
他的阴狠像蒋家人,只要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父母家人、亲朋好友都可以抛弃。
可他却没有继承蒋淑的心计。
这就让他显得很可笑。
所以,蒋家才会开始放弃他,转而扶植蒋家其他子弟,因为这个,蒋龙得知之后还了一场火。
不过,蒋淑大概是把蒋家所有的灵气都吸光了,蒋家第二代、第三代里,至今没看到一个惊材绝艳的人物。
蒋龙的兄弟只怕还不如他。
“公主要我们都去迎接她……”龚香沉吟道,“那你是赞同喽?”
蒋龙道:“她说只有这个,半点不能改。”他苦笑道,“爹爹知道,公主是个多难应付的人。”说完,他又改口劝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魏国使节还在,公主这几年一直住在商城,他们如果现国中不合,对我王也不利。如果爹爹带着众人去迎接公主,使节也不会再怀疑公主为什么不住在莲花台,而住在外面了。那天……的事,也永远都不会被人现。”
龚香被他这么一“威胁”,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看到蒋龙满意离去,他让下人看着他在哪里歇息,过了会儿,下人回来说,蒋龙先回去看望了龚三,之后却离开了,说要去官署办公。
龚香失笑,对旁边的阿悟说:“你看这小子,竟然还怕公主现他回来找了阿好。”
阿悟一针见血,“只怕不是害怕,而是觉得阿好无味了。”他看了眼龚香,“就比如你,你可记得,你已经有几年没回过后院了?”
被阿悟揭了短,龚香也不再说了。他明白阿悟是在谴责他不该不去见自己的妻子。
他自从进了莲花台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他的妻子刚嫁过来时只有十岁,他等于是亲手把她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她不会怨恨,全心全意的信赖着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这样的妻子,他当然很喜欢,同时也很放心。
大概因为这样,当他把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他的事业,完成他的理想上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把她忽略了。
他娶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得到了继承人,家族不会断绝在他这一代,他认真的教养儿子,爱护妻子,使他们无忧无惧,这还不够吗?
他只是没空去见她而已。见她这件事,在他的计划中排在最后的位置。
他的女儿龚好也是一样的女人,妻子因为崇拜她,把他教给她的一切都原样教给了她的妹妹和她们两人的女儿。而他也觉得女儿这样没什么不好,她有学识,有教养,美丽动人,没有什么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妻子。
可喜欢,不代表能让他们着迷。
他虽然没见过身为女人的公主是什么样,但他能想像得出来,一定是一个跟龚好完全不同的女人。
蒋龙在见识过公主之后,恐怕很难会再看龚好一眼了。
“阿好在家里,也不会受委屈。”龚香说。
阿悟冷哼:“在家里有父母兄弟保护,衣食不忧,确实不委屈。可这就行了?养只鸟还要逗逗,她连鸟都不如?”
龚香叹气,“那你让我怎么办?蒋龙是拉不回来了,我能逼他去找阿好,还能逼他爱上阿好吗?”他顿了一下,说:“阿好要是想找几个情人,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可以,龚好是龚家淑女,她想找情人是没人能管的,就算蒋龙想管,也要顾忌龚家。
阿悟说:“她是可以找,可她会找吗?她可不是公主那种女人!”
龚香这下真是哑口无言了,他终于现,在他让蒋龙去“说服”公主之后,阿悟估计就在生他的气了。
可他此时也只能承认阿悟说的对,龚好的性子就是安静贞淑。她不会主动去反抗蒋龙,更不会在有丈夫的时候去找情人欢乐。
她就是这么被教育长大的。
龚香的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他把女儿教成这副只知听话顺从,不知反抗的奴隶性子,却没有给她找一个会珍惜她的丈夫。
但如果重来一遍,就算不是龚好嫁给蒋龙,也会是其他两个女孩之一。
蒋龙几番“劝说”之后,龚香顺势答应了下来。
他准备亲自去迎接公主,还请了魏国使节一起去,好让他也当面看一看他鲁国公主的风采。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乐城从者云集。
在姜姬的车架到乐城的这一天,城外十里都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有的是商人,有的是普通的百姓,更多的是乐城世家的人。
其中有不少都还记得在那几年春天,公主与他们一起在山坡凉棚中游玩,那是多么欢乐的时光。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在那时交上了志趣相投的朋友。因为公主不止喜欢男孩子,还喜欢听女孩子说话,于是在他们中间有好几对小情人就是在那时结识的,其中还有几个真的成了夫妻。
“快看,是公主。”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梳起了妇人的挽,她兴冲冲的站在车辕上远眺,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看到后吓得立刻过来扶住她,因为侍女手劲小,怕她扶不好。
他站在车下抱住女孩子的腰,说:“公主回来了,你高兴什么?公主要嫁到魏国去了,你都嫁给我了,已经不可能跟着公主一起嫁了。”
女孩子就故意说:“早知道我就不要嫁你了。”
“早知道,我也不娶你了!我也找公主去!”男孩子不甘示弱的说。
一个年长的妇人好笑的说:“公子,夫人,别吵了,该让人看笑话了。”
女孩子看了一阵,说:“公主怎么不出来呢?”
男孩子看不到,说:“公主没从车里出来?”
“不,公主一直在车里呢。”女孩子突奇想,“是不是路上太辛苦,公主病了?”
男孩子愁的说:“可是,好多人等着见公主呢,她不出来怎么行啊……”
在道路两侧聚集着很多人,龚香为,早在听到公主车架还有十里时,他就下车了。
魏使就在他身边,而且赵使也在。
两人虽然都是来求亲的,而且一个得偿所愿,一个失败而归,倒是没什么矛盾,相反,两人反倒交上了朋友。
魏使是魏王新封的大夫,当年曹大夫替他迎来晋国公主,他一直非常感激,这次就让自己的亲信,也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张春来到鲁国来了。
张春来叹道:“早闻其名啊。”
赵使季平说,“怎么?魏王早就想过要迎娶鲁国公主?”
张春来说,“是先王,当时有晋国公主与鲁国公主,先王难舍其一,最后因为先王后与我王年龄相衬才……”他摇了摇头,可惜,终成憾事。
远远的能看到公主的旗帜了,跟着,数十匹健马奔来,为一人,如骄阳,似明月,如春风,似流云。
龚香看得都有些恍神,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周围,人人窃窃私语起来。
他再看魏使与赵使,赵使面露讥笑,魏使目瞪口呆。
此人骑着马来到龚香面前,下马,上前,侧身,行礼,行动皆如画。
他一开口,连最灵巧的鸟都要羞愧了。
“公主有恙,就不下车了。”他说。
龚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
公主要他来迎,就是为了当面扇他一巴掌!
可见,当年把她送到辽城去,她是记恨了啊。
明白这一点,连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历,又会不会让魏使打退堂鼓,他都顾不上了。
他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恳求”公主赐见。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上了车,不说一个字,他的车夫就把车赶走了。
城门外的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说什么了?
怎么龚公就走了?不接公主了吗?
可龚香一走,他们又有什么必要留下?
于是纷纷走了。
张春来和季平还站在原地,他们都想看这个青年还想干什么。
姜蟠龙没走,他默默记下了这些走的人他们车上的标志。为了迎接公主,这些人都是坐着带有家族标志的车来的。
在他离开乐城的时间里,有一些人家已经让年轻人出来打头了,有一些人家则消失了,是被龚香赶走的吗?
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龚香的人是不会错的。
三成……
龚香收服了乐城三成的世家。
他比公主想像的还要跋扈一点,要知道蒋家在蒋淑当时也只敢收了两成左右的人,因为剩下的他要留给别的八姓。一个人如果把肉都吃光了,就该挨打了。
这是蒋彪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现在想起蒋彪,已经不会让他难过,也不会让他的心有所触动了。就像一个陌生人,他已经属于过去了。
这是他在公主身边学到的。
张春来和季来就看到这个青年带着他手下的人把守着这条道路,将闲杂人等统统赶开,连车都要重新停远一点。
然后,等着公主驾临。
张春来稀奇道:“……这个公主,到底是受宠,还是不受宠?”
季平也有些看不明白,他说:“只是这样看来,大王与龚氏不合,倒是真的了。”
公主直接给龚香难堪,龚香也直接带人离去。而公主的威仪分毫不减。
那给她底气的,一定……只能是鲁王了。
鲁王拿龚氏没办法,又不能降低身份和臣子计较,所以公主就代父教训龚香?
张春来道:“不知公主回来,我们有没有机会见到鲁王。”他看向季平,“你也要再多留一阵子吧?”
季平含笑点头,“来鲁国一回,不得拜见大王就回去,我王要斥我无能了。”
远处如龙般的烟尘逼近,公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