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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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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新春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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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迫不及待的要告诉郑王实情, 可等他们回到郑国后, 却现赵荟被郑王褒奖了。这下,他们就不敢去找郑王, 怕得罪赵荟。他们想先打听一下,看赵荟到底是因为何事被郑王褒奖,如果跟鲁国流民之事无关,那他们去告状也不算有错。

结果还真是与鲁国流民之事有关的。

这下,他们傻眼了。

“赵贼!”为一人啐了一口, 恨道。

赵荟一家都不是郑人, 本来他们投靠郑王,郑王好心养着他们, 也与旁人无关。但坏就坏在赵荟趁着郑王与王后生隙,竟然将他家中两女进献给郑王,之后他就平步青云,扶摇而上!

多少郑人都比不上他升官的速度!

这就难免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郑王是不会有错的, 他只是被赵贼蒙蔽了。可恶的都是那赵贼!

另一人劝道:“大人休怒, 我等不必为这等小人生气,大王英明, 日后必会看穿那小人的真面目!”

郑王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轻歌曼舞, 酒池肉林。

先王喜修仙, 暂时成不了仙, 也拿仙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所以郑王宫处处是仙乐飘飘, 香气郁郁, 红花碧树, 清泉玉潭,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总之,郑王的逍遥台,是神仙来了也会流连忘返的地方。

今天请来的都是跟赵荟交好的人,没有人会唱反调。

郑王在先王时就总是想方设法来参加这种宴会,力图在先王面前露露脸,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参加宴会就性格大变,此时他不复往日的端正严肃,怀中抱着一个赤身女娘,脚边还卧着两个只在腰间系一条丝带的捧酒宫女,喝得脸膛赤红,拉着赵荟劝酒:“来来来,与孤再饮一杯!”

赵荟被他一拉坐都没坐稳,险些栽倒,道:“臣醉了。”

郑王大笑,命宫女去服侍赵荟。席间众人看到几个玉体生光的宫女扶着赵荟离去,无不欢笑起来。

今天这个宴会开得相当成功。

起因是赵荟称如果鲁王真的缺粮了,那他不可能直接找郑王买——怕丢人啊。

所以他会偷偷到郑国来买。

反正郑国产粮的几个大城都是有名的,粮食出入频繁的要道也只有那么几条,只要命人去这几个地方蹲守,自可一目了然!

郑王派人前去,不多时就得到消息,确实有人在大批买粮。

春天其实不是买粮的好时机,因为此时买不到去年刚打下来的新粮,只有前年的陈粮。陈粮多数都有霉变、生虫,也有的地方用□□保存陈粮,但也只是为了让它看起来好看,能冒充新粮,自家人是不吃的,而且也不会卖给郑商,多数都买给外地人了。

这些买粮的商人哪里的人都有,有燕商,也有鲁商,更出奇的是还有魏商。

更有人直接带着成箱的钱来,买了粮就走,不挑不看,绝不拖延半分,搞得一些害怕买主现粮不对再找回来的人都后悔没多卖点了。

郑王想抓住几人一探究竟,赵荟拦住他,道:“大王不妨多等一等,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他笑道:“粮食年年都有,何不把积年的陈粮卖给这些人呢?如果鲁王真的来求,大王反倒要奉送他新粮,哪有此时方便?”

郑王自然大乐。

于是郑王命人对这些粮商大开方便之门,也命城门守卫不要严加盘查。

只要来买,尽管买去!郑国粮堆积如山,只怕你买不完!

二月末,春归大地。

流民村已经初见规模了,再不复冬日前的荒芜,现在的乐城城外一眼望去,全是崭新的草屋。

草屋实在是盖起来最快的建筑了,流民们只求能有一个栖身之所,不必再让家小睡在野地里,等生活宽裕些了,再起大屋也来得及。

胡茂他们再不情愿,也被姜姬给从宫里“赶”出去了。

她一直不理解,就算蟠儿解释了,她还是不理解。

蟠儿倒是理解了,他道:“他们没有了家族,也没有了父母,又……曾经做为奴仆,苟且偷生,如今也耻言姓名,所以都不想再建功立业了。”

姜姬努力跟上这个思路:“是觉得没了家族之后,也不必再奋斗了?”可以混吃等死了?

那也不必哭啊!

为什么哭?

蟠儿轻声道:“羞耻。”他们都以为自己会以奴仆的身份老死,没料到还有重新做人的一天,公主把他们放出去,他们反倒觉得没办法面对天下人,面对曾经屈膝的自己。

她想起了曾经因为中国最后一个王朝灭亡后,自尽的那些遗老遗少。街上人人都在欢唱打破封建帝王,中国迈进了新世界,另一边的街道上,蹒跚而行的是被剪掉辫子、穿着长衫、满面浊泪的老秀才。

失去了他们心目中的信仰,导致了他们的灭亡。

那就竖立一个新的信仰。

姜姬说:“那就说,他们还没有自由,还是我的奴隶。现在是我让他们去干什么,他们就要给我干什么!”

蟠儿笑道:“遵命。”

胡茂适应得不错。

他现在很忙,非常忙碌,而且有点像在家中的感觉。

胡家是地主,有数百名佃户替他家耕种。胡茂从小就因为是主家的公子而很受人尊敬,小时候他在田间跟兄弟们玩耍都会被百姓们拉住断官司。

后来,有人来抓丁,把百姓们都抓走了。胡家前去理论,以为付出一些钱粮就能把人给赎回来。

——他们不能这么不讲理吧?难道天下间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结果就是全家的男丁都被一起抓走了,家被抢空了。他还记得他的小妹妹,尖叫着喊哥哥,被那些人推上了一辆车,跟家中的侍女一起被带走了。

他和父祖被麻绳勒住牙,连声音都不出,像牛马一样被拉走了。

后来就没有胡家了。

胡茂从没想过自己还姓胡。哪里还有胡家呢?

他们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家破人亡的故事,多了就不稀奇了,让人觉得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他以为他会做为公主的侍从直到死为止,或许等他老了以后,会提着木桶,弯着腰,亲手打扫这莲花台的每一寸。

最后成为粗役,这是他们替自己安排的最好的下场。

坏一点的,可能不等衰老,就死在不知什么的事中了。

他们说的时候是笑着的。

但现在他们被“放”出来了。

却没有一个人笑。

可如果说悲伤?难过?自怨自艾?

他又没那个时间。

从他来的第一天起就跟他们分开了,一个人把他领到一个地方,拿手这么一划拉,“这一片的人都归你管。”

多大一片?

“这个区的人名都在这里了,记熟,啊呀,你干脆从今天起就天天在这一片转吧!认认人,认认哪一家都有什么人,然后把人对照这个看看有没有错漏之处,最后先选一支青壮出来,然后把女人和孩子挑出来。”

胡茂有点紧张,警觉的问:“干什么?”挑青壮还好说,女人和孩子?那人说:“孩子要去学锲字和记数,女人要去上工。”

上什么工?

他还糊涂着,低头看手中扔过来的木牍,眼珠子就瞪圆了,他摸着下方的记数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个、十、百、千……万?”

他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数字是错的吧!

让他管一万人?!

他慌忙去找那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人还不开心,“不是说你是公主心爱的吗?所以我才挑了一个最多的给你啊!”

胡茂几乎要跪下来求,他这辈子见过的万字数的只有家里的钱了,人是真没见过这么多!他要吓死了!

那人实在没空,只好先对他说:“你先管着!先管着不行吗?等改天我再给你换个轻松点的活!”

这话是糊弄他的。

不过胡茂一个月后才明白过来。这一个月里,他先记熟了这一万一千多人,总计两千多户。

要说这人照顾他,也确实照顾了,因为这两千多户基本都是有些家资的百姓富户,这一万多人里,有近五成是他们自己家的奴仆。

本来奴仆应当不必记在内,但他看户籍登记是每个人都有的,最多在后面缀上一句“某氏之仆”。

青壮的话,一征,就把这些青年家仆给征走大半。

然后再征女:又征来许多侍女、女仆,还有妾侍之类的。

胡茂有些下不了手把这些家里的小姐、太太、夫人也给征走,他去询问,那人也好很好说:“可以银赎。”

交钱就可以不用去工作。

但这个“优待”呢,只能小姐太太们享受。侍女们不行,都要去干活的。

小孩子们却都有“工作”要做。

如果在家里已经学过锲字了,那可以把“工作”领了,在家做完再交上去。如果以前就会记数,那每旬上工五天,一定要去,不管是仆人的孩子还是主人的公子,一视同仁。

小孩子们回来了,大人就要问:“你们是去数什么的啊?”

“有什么要你们算的呢?”

大多数都不相信这些小孩子真的能抵上用。

小孩子们的回答五花八门,但大致上就两个方向:“我们今天是去数人的。”这是统计人数的。

“我们是去算重量的。”这是每日运进乐城要入库的货物。

大人们听了,稀奇的现大王竟然真的是在“任用”他们,也不再排斥让孩子们去了。

最重要的是,小孩子们去“工作”,认识了很多同龄人。

本来是人生地不熟的,但现在流民村的百姓们慢慢的彼此熟悉起来了。

等胡茂回忆起来时,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他的同伴们了,在摘星楼里大家相依为命的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姜姬又带姜旦到行宫来了。

春天嘛,多么适合出门郊游。开了几场宫外足球赛后,城里的人就像追逐鲜花的蜜蜂那样追着姜旦跑出来了,二环这里更热闹了。

比起流民村处处是草房子,行宫周围就全是高大漂亮的木头房子了。

士子村现在也扩了一大圈,住在里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听说大王在此,就天天都来求见姜旦。

这里也越来越像城里,人气很旺。

姜姬也越来越满意了。

她更满意的是姜武送来的一批魏钱。几百个大箱子堆在庭院中,打开,里面全是一捧捧的魏钱。

她拿起一枚,刻纹已经有些磨平了,边角处还有铜锈呢。

做得很真。

既然是假的,自然要假的像真的一样才好用。所以这些钱全都经过作旧处理。

关于怎么做旧,这个是来自奇云。他以前给郑国先王送了不少千年的香炉、八百年的玉碗之类的东西,怎么做旧,他是行家。

姜姬一问,他知无不言,还把曹非送来的那个他的侍从送给她,说这些事他都会,让这小子去吧。

——这人精得像鬼。

蟠儿说:“第一批商人已经去郑国了,买回来的粮食约有五千多石。”

姜姬把手中的魏钱扔回去,“再去,要引起郑王的注意。尽量多买一些。”

蟠儿点头,道:“但……郑国卖给我们的,有一部分是前年的陈粮,大概都不能吃了。”

以古代的存储条件来说,粮食的保存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她现在想,都觉得姜元他爷爷这个大王不得了,他一手害了郑、燕两个国家。郑国以粮食做为“战略物资”,但粮食不易储存,每年都有新的,积上三五年,旧的就必须想办法处理掉。而且一旦有点天灾,郑国靠粮为生,就会遭到重大打击。

换到燕国,因为粮贱,所以都不肯种地,因为郑国有粮,就宁愿买郑国的粮也不肯自己种。蠢成这样也是难得。

所以她现在只要截断燕郑之间的通路,不愁燕国不乱起来。

就算子孙不肖,鲁国哪怕有一个龚香,一个蒋淑,再不及,一个冯瑄也行,只要燕郑敢起坏心,就能轻而易举的挑拨这两国。

她一边想,一边道:“那就把粮食卖到燕国去。会有燕贵买的。”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燕贵要喂奴隶,一般都不怎么挑粮食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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