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在这么久之后, 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男性拜访者,身份还不低,报称的官职是“少司空”。
司空这个官职鲁国没有,但她在听龚香上课时学习过,这是祭祀的官职, 少司空比司空更有用一点, 司空是祭祀上的老大,少司空更像后勤,管祭祀之物。也就是每逢祭祀, 上面的器具、贡品都归他管。
这可比司空要肥多了,属于现管。而且祭祀时的贡品是什么啊?钱、粮、人、物都在里面, 而祭祀得好不好,还是关系着天下、国运的。
所以这个人, 是个实权官员。
他叫毛昭。
很稀奇啊。
这人怎么会来见她呢?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人能进来,说明他和徐公的关系不错。
她住在徐家,就相当于徐家的“禁脔”, 别的人想见到她,要先过徐家这关。
不过她以为目前不会有人想见她啊,立后的圣旨还没下来呢, 她最多也就是个在外面街上拼命吹捧自己的诸侯国公主而已。
而且她除了吹自己之外, 并没有备下重礼去各家游说——她舍不得钱。
如果她真想当皇后的话, 这笔钱是不能省的。
王姻之前就问她要不要去各家收买一下?她说收买是要的,但目的不是为了推她当皇后。
王姻心领神会的去了,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他比段小情好的是他在暗处, 段小情在明处。现在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鲁国大臣”段小情身上,没人注意到王姻。
在他们的眼中,她这个鲁国公主要事事听从段小情的,她就是个摆设,一个物件,任务就是从鲁国王宫到凤凰台,段小情才是她的操纵者,什么时候段小情在外面把人情都说透了,可以把她从徐家搬到凤凰台当皇后了,她就坐上宫车,到凤凰台去拜祖宗叩御座,等着当皇后。
求见段小情的人络绎不绝,他最近又瘦了,看着都可怜了。
姜姬只好让御医好好注意段小情的身体,补药一碗接一碗的灌,这么好用的人才,她可不想只用一回。
所以,毛昭越过段小情跑来见她,这就值得好好见一见了。
毛昭是被白哥送来的,人送来后,白哥想走,被姜姬留下了。
自从青焰跟他换班之后就再也不见人影了。青焰的心眼可比他多,人也更沉稳,不容易动摇。她很喜欢青焰,虽然青焰既是陪伴她,也是限制她,这也不妨碍她喜欢青焰——多亏了她,她才能认识那么多世家女眷。
以她现在的能力想把这凤凰台的世家都给聚在一起认识一遍是不可能的,所以先认识认识他们的妻子、女儿、儿媳妇不也很好吗?
至少,她就推断出两件有趣的事。
据说是凤凰台大将军的花家,当家的如何不知道,不过几个儿子应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听他们的妻子说,几人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跟朋友一起读书闲聊,喝酒谈天,欣赏歌舞和舞女的漂亮脸蛋。
就没一个是爱骑马爱武艺爱行军爱打仗的。
花家的女儿、媳妇衣饰之华丽是周围人中数得着的,说起各种享受之物来,也头头是道,甚至凤凰台中什么游戏、玩具流行起来,也必定是从花家开始。
花家在凤凰台的人气很旺,是一个“时尚”家族。
当然,他们家也是权臣。
姜姬当然很喜欢这样的花家,这样的大将军!
毛家也算有名,不过毛家女眷在这样的聚会上不怎么出众。她们也很合群,不过是处在你一不留神就会把她们忽略过去的地方。
姜姬就在听到毛昭来后开始回忆毛昭的妻女长什么样,说过什么话,最后竟然没什么印象。
等他看到毛昭,除了觉得这个人面相正直端庄之外,也留不下深刻的印象。
这可能就是毛家的处世之则?
“这么久才来拜望公主,还请公主不要见怪。”毛昭笑道。
他坐下后,白哥就坐在了两人之间,就是离两人都很远,好像时刻等着夺门而出。
姜姬与毛昭,这两人都是曾叫他吃过大亏的,而且他之前都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所以在他眼中,这两人都不太好对付。
现在他们俩撞到一起,白哥还真有点好奇呢。
姜姬也坐得很端正:“哪里。能见到先生,是我的荣幸。”
“离家日久,公主思念家乡吗?”
“日夜思念。”
“公主想回去吗?”毛昭还是想最后再挣扎一下。
“我当然想。只是,陛下还没有选出皇后……”姜姬低头抵泪。
毛昭暗叹,其他的公主都被她比下去了,不选她,选另一个,就要替那个公主造势。
毛家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徐公又不肯相助!
他以前总觉得徐公老迈,已经渐渐变得胆小怕事了——一年有半年都在称病——但今天他现,徐公远比他更大胆。
他在现鲁国公主的不凡之处后,恐惧归恐惧,他竟然还想让鲁国公主当皇后!
他竟然觉得鲁国公主这么厉害,当了皇后之后,就可保住梁朝传承了。
但毛昭却觉得不安。他还是认为权力应该由皇帝与世家共同掌管,这才是最平衡,最稳妥的。一个人可能出错,一群人互相制衡,就不容易出错。
而交给皇后?还是一个未来的皇后。她的品性姑且不论,把一切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这是邪道啊。
就算她能做,也不能让她做!
可他说服不了徐公。
徐公说:“连房子都要塌了,你还在担心屋里摆设得合不合适?先有皇帝,才有臣子,才有国!”
他们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没有一个靠得住的皇帝!如果鲁国公主当了皇后,她先是皇帝的妻子,还会是下一任皇帝的亲娘,这也就是说,大梁至少还能再错一次,哪怕下一个皇帝也不好用,至少宫里有一个管用的。
徐公说:“朝阳公主幸亏是没什么权欲,不然就她手上那两枚御玺就足以把大梁毁上一百回了!”他每天想到朝阳公主手上的先帝、当今的御玺都睡不着觉。
换一个人吧。
换一个更聪明的,更厉害的,能拿得住这两枚要命的东西的!
至少不要是朝阳公主那个别人说什么都信,自己心里没有一点主意的!
白哥就听毛昭先问公主你想不想家?公主答完,反问毛昭“先生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毛昭就背了一篇史上极为出名的大纪皇后妃妣的祭文,后来这就成了历代皇后的行为准则了。
姜姬还真学过这篇,白哥在鲁国时说凤凰台时兴拿旧文充新文用,以前的文章越出名的越好。龚香就给她找了许多极为出名的旧文,其中祭文占了八成。
这篇妃妣皇后的祭文就是说这个皇后出生后,四时顺应——春天是春天,夏天是夏天,秋天是秋天,冬天是冬天,这就是这个皇后的第一项功德。
她看到这里就笑了,指示龚香夸她时也把这一段写上去,再加上天该黑就黑了,该白就白了,太阳该升就升了,该落就落了,这就是她的功德!
剩下的草该绿了就绿了,牛羊该生崽时就生崽了,这都是她的功德。
怪不得大水有地震皇帝要下罪已诏,照这个思路,确实是皇帝的错。
接下来就说这个皇后按时祭祀,祭祀时很虔诚,贡品很丰富。然后皇后抚育了很多孩子,从名单的长度看,她养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后来这些孩子都成了一方诸侯或一方镇守,就是都送出去当官了。
这么多孩子肯定不是她生的。估计这个应该是说这个皇后有自己的人马,然后她就把她的人都送出去当了大官。
祭文中当然只是为了表述皇后有慈母之心。她对龚香说:不过是后人为了夸这个皇后,不肯说出实情罢了,依我看,这个皇后估计把皇帝的权力分走了不少。
龚香就拒绝再给她读了,让她自己看,说听她说话,心慌得厉害。
姜姬听毛昭背完这一篇,点头称是,说自己受到了教育和熏陶。
也算宾主尽欢吧。白哥把毛昭送走了,回来后没忍住,来找姜姬,“公主可知毛公今日是来干什么的?”“来看我是不是长了四只眼睛八只手的。”姜姬笑道。
这毛昭竟然真的是来称量她的分量的,不是来走过场的。他对她有相当的警觉心。这叫她既高兴又烦恼。高兴在于,她来凤凰台是处于弱势,没人认识她,没人知道她,毛昭来找她,等于是替她架了一座通往外界的桥。
别人虽然是为了找麻烦,但她还是要谢谢他。
烦恼在这人这么聪明,叫她有点可惜。
可惜也要用啊。
白哥就知道公主懂了,他道:“公主不要小看他才好。”
姜姬随棍上:“还请公子教我!”
白哥就从少司空讲起,姜姬在旁边不时的提点两句,他就顺便把凤凰台现有的官职都给解释了一遍,等他解释完,就看到青焰在旁边替他二人倒茶。
青焰盈盈一笑,端起一只方斗,他赶紧去接,就见青焰转头递给了在一旁吃吃笑的姜姬。
“公主又逗我家这只傻子了。”青焰道。
姜姬双手接过,坐正道:“我与白哥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白哥倒抽一口冷气,赶紧看青焰,只见青焰面色不动,轻轻翻了个极好看的白眼,像对亲近的朋友。
他此时才注意到,姜姬与青焰梳着一样的式,配着一样的腰结,连衣裳看起来都很像。
白哥还现,青焰坐得离姜姬更近,离他倒远了。
他有种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当晚,青焰回来后,白哥特意在她房里等她,还收拾得极为好看,头都是重新梳的,衣裳也重新换过,看起来比白天时还好看些。
青焰一见就笑了。
两人亲呢一番后一同去洗漱,然后躺在一张床上。
白哥正想打听一下爱妻与鲁国公主是什么时候交好的,又是怎么交好的,平时都说了些什么。
爱妻,你可不要被鲁国公主教坏了啊!
爱妻就倚在他怀里问他:“我听阿幽说,她有好多女官,昭仪啊、婕妤啊什么的,真的吗?”
白哥道:“是真的。不过这些女官好像也没做什么。”
爱妻的手指在他的领口绕啊绕:“可是,听起来好威风啊……我也想当昭仪……”
白哥说:“威风?”
爱妻点点小脑袋,“对啊,听阿幽说,昭仪着紫袍,戴金冠,结金丝绳结,还要持玉笏呢。”
白哥笑道:“你想要紫色衣裳?黄金冠戴吗?我明日就叫人去做。”他半是好玩,半是打趣的问道:“那你有没有问公主,这昭仪是干什么的啊?”
爱妻眨着眼睛说:“阿幽说她还没想好,不过昭仪嘛,当是制定礼俗、彰显礼仪之人,位比三司。”
白哥狂笑:“位比三司?爱妻,日后小的见到你,难道要行礼问安吗?”
青焰笑道:“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