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作为运动会的开场环节,自然隆重且壮观。且不谈讲话台上站着各类位高权重的领导,以及特邀嘉宾,光是入场方队的人选,就是由各学院从重重报名者中精挑细选。不仅有排面,更得有特色——
美术学院清一色的长裙美女,体育学院185的黑皮肌肉男,金融学院形象俱佳精英气质扑面......而每个学院最前,那个负责举院牌的人,无疑最抢眼。
Z大计算机系九男一女,阳盛阴衰。宋时诺以民间断层票数当选“门面”后,无法推辞地,被院领导推去带领方队,后面跟着浩浩荡荡且简洁质朴的男生大军,在一众花里胡哨的风格里,不可谓反向出圈。
她穿着统一的白衬衫黑短裙,两条又细又白的腿露在空气中,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简单大方,很学院风,漂亮得不像话。
霍逸舟推了一个客户的会面过来,本意是想偷潜入计算机系观众席的第一排,等会跟宋时诺坐一起。结果,他刚在四号门那停完车,就遇到了金融系的院长,一口一个“杰出校友”拉着他往讲话台走,选择性地忽略当年那些,漠视校规的风云事件。
到讲话台跟前,好巧不巧又碰上了计算机系的教授楚严,思及上次的项目合作,还有对方宋时诺导师的身份,霍逸舟倒是颇有耐心地寒暄了几句。这样一来二去,进行曲音乐停止,开幕式已正式开始。
他站在院长和教授旁边,听他们从京都的经济谈到Z大的学科发展,偶尔对经过讲话台正下方的方队略作点评:
“这届金融系的大一还是有挺多愿做事的孩子的,下次学生部门换届,就不用再破格向外系引进人才了。”院长说着笑笑,视线落到迎面走来的计算机方队,眼睛一亮:“那不是小宋嘛,小天才。”
“这小姑娘现在是我们科协的部长,能力好,对金融也是真的热爱。我记得她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向我申请调阅上两级的学生学籍,说想借数据做数据分析,给我吓一跳。我看她很着急的样子,长得又乖,就同意让她试试,给了近五年的资料。”
“结果,她心情虽然似乎有点失落,但真的给了我份金融系近五年的学籍情况分析,图表齐全内容丰富,我招她来部里做事,负责大大小小的活动也坚持到现在,不转系真是可惜了......”
“呵。”眼看要被挖墙脚,楚老皱眉,敲了敲拐杖打断,“我的学生,热爱的只有计算机。她对金融可不感兴趣。”
闻言,霍逸舟不动声色地眼眸微沉。
他刚遇到宋时诺那会,随口问了相似的问题,得到“学计算机好就业”的回答,便一直以为她是想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而对金融则是兴趣上的爱好。但相处下来,这种热爱却没怎么体现,看到她的时候,她研究的总是复杂的编程语言,那些闲时阅读的深奥的书籍,也都与计算机网络有关。
宋时诺不关心金融股市,不关心投资市场,比起说对金融专业感兴趣,倒不如说她爱解数学题,更让人信服。
霍逸舟极聪明,聪明过了头。就像商业上遇到紧急风险时,他总能立刻给出备选方案和解决方法,他很快地,自己找出理由:相处时间还不够长,宋时诺可能只是因为学业忙,才暂将兴趣放在一边;
又或许,霍逸舟想起和安巷里,那位“第一个”听宋时诺讲过家庭环境的朋友,他借住的那间空房,以及房间角落处,应该是收拾时被无意遗漏的《时代金融》杂志。电光火石,诞生一个爱屋及乌的可能性,他蹙眉,垂眼定定地往台下望去——
校长在读稿子,台下的方队正站在草坪上听。院牌不用再举着了,一路保持直举的姿势有点累,宋时诺便把它放旁边立着,抬手小幅度地锤了锤胳膊。十一月的风裹挟凉意,将发丝和裙角拂动。
站了会儿,旁边方队的人先站不住了,在后面小声地讨论起校长好像更严重的地中海,从副校长的花色西装,聊到讲话台边角那个大帅哥是谁。
宋时诺本不感兴趣,但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如影随形,她仰头,掀起眼皮。
先是金融系院长那热情洋溢的微笑映入眼帘,再是旁边相当熟悉的楚老,再再旁边,霍逸舟挑着双桃花眼,完美融入一众大佬中。他目光锋芒,旁若无人地直直朝这儿望来。
他们对视,宋时诺有些惊讶,小声“啊”了下。
“冷不冷?”
开幕式很快结束,宋时诺还完院牌,绕道讲话台最侧的楼梯口和霍逸舟会合。刚走近,一件男士外套就从头顶扣了下来,带着体温的,及时缓解她快被冻僵的四肢。外套很宽松,她套上后能盖到大腿,遮住大片白腻光滑的皮肤。
那萦绕着的一点烟草的味道,清冽地往宋时诺鼻腔里钻。她歪头看了圈,四周没其他人:“我想回去先换身衣服。”
“行。”霍逸舟陪她绕路往寝室的方向走,这个点学生都聚在田径场,偏路上更冷清。并肩走了没两步,霍逸舟喉结上下滚了滚,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诺诺,你的那位邻居朋友,是不是也考的Z大,就在金融系就读?”
这就是霍逸舟得出的推测。他的认为里,宋时诺可能喜欢过的邻居,应该是和她年龄接近的什么学长,因为对方爱好金融,她才会爱屋及乌地做出一些行为。
他猜得半真半假,轻飘飘一句。宋时诺听见的,却是心里雷声大作。她以为霍逸舟是知道了,呼吸一紧,下意识地抿唇,半晌开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路面窄,迎面驶来辆自行车。宋时诺因走神没立刻反应过来,霍逸舟揽着她的肩,拉她往里避开,又跟她调换位置,让她走里边。霍逸舟眸光沉沉:“挺在意的,毕竟他听起来,跟你关系很好的样子,对你很重要。”
“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他?”
宋时诺重重捏了下食指的第二指节,让自己恢复冷静。她听出,霍逸舟还不知道那个“他”是叶鹤,应该是讲话台跟谁聊天时,瞎猜出的什么别的。
不如顺水推舟。
她颤了颤眼睫,藏住所有情绪的波动、变换,宋时诺语调很缓,轻声道:“见不到的。”
“他移民去了国外。我那时说暂时不会回来,只是最短的一种猜测。现在看.......可能会是一辈子。”
“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
再重要,关系再好,也只是曾经的朋友。宋时诺说时神态认真,她做出的每个评估和判断,
都有种可靠的理性,所以她讲“一辈子”,便是十足十的肯定。这答案叫霍逸舟莫名愉悦,
连带他长久以来,对那人于宋时诺重要性的不爽,一同消散。
曾经就是曾经,没有任何威胁力。天之骄子永远高高在上,也永远自信,霍逸舟没追问更不屑细究,这事便就此翻篇。
“那算了。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他说。
到达宿舍楼下。宋时诺上楼换了身卫衣和长裤,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口罩和一个类似手柄的遥控控制器。
她把黑色口罩递到霍逸舟手里,霍逸舟没接,手慵懒地往口袋里一插,后退小半步:“小天才同学,我长得真有这么见不得人?”
好像什么不能见光的地下会面,他还是长得丑拿不出手的那一方。霍逸舟生平第一次,差点对自己的外貌产生质疑,还好宋时诺摇摇头,及时给予肯定:“......是太张扬了,你收敛点。”
高兴不过半秒,宛如为议论文增添论据以提高说服力般,宋时诺补充好处:“显得年轻。”
实际是,霍逸舟身份太特殊。为防止等会万一遇到认识的同学或老师,她不愿浪费时间在解释上,可不解释又免不了闲言碎语,很烦。宋时诺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诺诺,我有理由怀疑你文理偏科很严重,尤其作文方面。”外套没再穿上,就搭在霍逸舟的臂弯。他单穿件白衬衫,气质也比普通男大学生出众太多,矜贵而耀眼,气场太强。
霍逸舟快被她的话气笑了,眉宇微挑,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近在耳畔:
“我能有多老?嗯?二十五也就比你大六岁,其中还有你跳过级的原因,小天才。”
“怎么还嫌弃起来了?”
“帮我戴。”他扫了眼那个口罩,弯腰示意,提要求。
桃花眼微眯起,笑里有些玩味和漫不经心的坏,用你不动我就不动的架势半逼迫。僵持小会儿,眼见就快站成女寝楼底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宿管要探出头来询问,宋时诺叹口气,妥协了。她抬手勾住系带,轻轻往霍逸舟左耳处套,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廓,温度灼烫。
戴好一边,宋时诺准备转向另一边时,手腕却被倏忽攥住——
霍逸舟突然凑近,很轻地,蜻蜓点水亲了下她的唇。在她没反应过来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直起身,修长的手指翻动,自己慢条斯理地将口罩调整好,声音低磁:
“赞助商正收取应得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