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光影昏沉,风声雨声穿堂而过,卷起卡其色的风衣衣摆,露出了黑色裙摆蕾丝。
攥着雨伞伞骨的手,指骨用力到泛白,鹿笙边后退,边目光梭巡着朝她步步逼近的两个男人。
这要是平时,她想都不会想就会扔了肩上的包。可是今天不行,她下午刚从银行取了五万块钱。
不能喊救命,这样只会激怒歹徒,再加上这个巷子平日里就没什么人,若真是有人经过,怕是也不会管这档闲事。
想到这,鹿笙攥紧了包带,在想着如果把手里的伞扔到两个男人的脸上,她能争取到几秒的逃跑时间。
后退的步子,跨大了一点。
大概是见惯了弃财保命的人,所以两个男人耐心不多了。
“小姐,”其中一个男人把贪婪的目光从她的肩膀移到她脸上:“自己拿出来吧?”他语气挑逗地看了眼鹿笙的腿:“不然你丢的可就不只是钱了!”
雨滴淅淅沥沥,砸在不算平坦的青石板路上,浅浅水洼里,映出了歹徒嚣张贪婪的嘴脸。
心里默念到“1”的瞬间,鹿笙将手里的雨伞猛地扔到了离她只有一米远的两个男人脸上,奈何伞布逆风……
只跑了五六米远,两个男人就越过她的肩,堵住了她前头的路。
刚刚说话的男人双手叉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挺烈啊!”
话落,另一个男人伸手就去抢她抱在怀里的包,几下拉扯不过来,男人一脚踹到了她肚子上。
“啊”的一声尖叫,鹿笙整个人被踹倒在地,那一脚没收力,鹿笙手捂腹部,疼得站不起来。
看到包里的几沓现金,男人眉棱一挑:“难怪护这么紧!”男人把其中两沓给了同伴后,又开始在包里翻腾着,只可惜除了钱,其他都是一些女生用的物件,不值钱。
男人把另外三沓钱塞进了外套口袋后就扔了手里的包,两步走近她:“手机拿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拨了110,就在鹿笙一颗心极具加速的时候。
一束光从她身后打过来,伴着一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抢劫公私财物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鹿笙扭头的同时,两个男人也一起抬头看过去。
男人撑着一把黑色雨伞,从密集的雨线里走过来。垂在手里的手机开了手电筒模式,刺白的光线随着他的脚步轻微晃动。
他穿了一身裁剪精细的深色西装,肩部以上都隐在黑色的伞布下,别人可能看不见他的脸,但鹿笙坐在地上,看得颇为清楚。
“少他妈多管闲事!”歹徒声音发狠,似乎是想吓退他。
身后的男人却掏出手机,按了键,开了免提。
“这里是110,请说。”
“你好,潼关路,关尾巷,两个歹徒正在打劫一名女性——”
他话还没说完,两个男人撒腿就跑。
鹿笙手捂腹部,单手撑地,艰难地扶墙站起来。
隔着一米距离,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越过她肩的时候。
鹿笙说了声:“谢谢。”
他侧首,目光安静地落在鹿笙那被雨打湿的衣摆上:“巷头巷尾都有摄像头,”他说:“你可以在这里等附近的民警过来,或者去最近的派出所。”
声音低沉浑厚,入耳很动听。沉在这雨里、伴着夜色,安静却又喧嚣地砸进她耳里。
鹿笙短暂怔愣了两秒,而后迟疑着却又不知为何的走近他一步,雨水顺着伞骨滚下来,落在她早已被雨浸湿的袖子上。
伞往后倾斜几分,漏进巷子的几缕霓虹,落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优雅、清贵,皮相温柔。
这便是眼前这个好心的男人给鹿笙的印象。
思绪飘忽间,男人已经走了。
目送他渐远的背影片刻,鹿笙低头看着被丢在墙边的包。
弯腰去捡的时候,腹部的痛处让她眉头狠狠皱起,停顿的片刻,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心有余悸的同时,鹿笙瞬间直起了腰看过去。
还是刚刚那个男人,不知为何,他又折了回来。
鹿笙怔怔地看着他。
他走到她身前,收了伞,没有看她,而后,他把伞竖立在墙边。
“注意安全。”
说完,他转身走进雨里。
脚步不急不躁。
每一下都敲击在她的心上。
“后来呢后来呢?”坐鹿笙对面的白薇薇,听得越发激动。
鹿笙微微一声叹:“后来我就去了派出所——”
“哎呀,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和那个男人!”
鹿笙拿起托盘里的金色小勺搅了搅金边白瓷杯里的咖啡,“没后来了。”
白薇薇一脸失望地啧了声:“所以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咯?”
是啊,一无所知。
见她不说话,白薇薇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是可惜了,连名字都忘了问。
不过想来,问了,他应该也不会说。
白薇薇单手托腮,在冥想那个男人的长相:“听你这么说,感觉他应该是个很绅士的男人。”
也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
这是鹿笙在近距离看见他眉眼时的第一想法。
可是怎么办,她好像对这个男人动心了。
这算不算一见钟情呢?
这句话,鹿笙已经问了自己三天了。
如果她不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遇见他,是不是也会对他动心。
不管会不会,有一点不可否认,他俊冷的眉眼,高挺的鼻骨,仿佛一笔勾画出来的精致轮廓已经魂牵梦绕了她三天。
是谁说的,一见钟情的从来都是皮囊。
若不是他的出现,那晚的幕幕经历,她真心不敢去回想。可现在呢,只要静下来,脑海里就会出现他的脸,他握着伞柄的手,还有他将伞立在墙边弯腰时的动作。
想到他的手,心突然被拉扯了一下。
指间的勺子顿住,鹿笙垂着眉眼,说了句:“他好像有女朋友了。”失落的声音里还透着点哀怨。
白薇薇身体猛地前倾:“你怎么知道?”
鹿笙抿了抿唇:“他手上有戒指。”
白薇薇瞬间塌肩:“该不会是已婚吧?”
这时,另一道声音从旁边飘来:“中指还是无名指?”
鹿笙和白薇薇一起看向旁边半晌都没开口的人。
江潮生跟个软骨头似的,双手横拿着手机,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虽说接了话,可视线半点没从屏幕里移开。
鹿笙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好像是中指。”
白薇薇瞬间舒了口气:“中指而已,”她伸出手:“我中指不也带了戒指?”但是她就单身啊。
鹿笙好像有被安慰到,唇角掀起淡淡的笑,不过却又转瞬即逝:“那万一他有女朋友呢?”
江潮生卡了手里的手机屏幕:“首先你要确定,你,是不是真对人家有意思!”
不等鹿笙回答,白薇薇捏起盘子里的一颗糖果就砸了过去:“这还用说?你什么时候从咱家鹿笙嘴里听到过男人?”
这一点,江潮生颇为认同,他和白薇薇已经认识鹿笙不少年。
鹿笙什么性子?
看着温温婉婉,这么多年,除了对绘画有兴趣。
男人?
好像还真没谁入过她的眼。
不是说她长了张美人脸就自恃高冷,而是她本就是个冷冷淡淡的人,不然她的社交圈也不会只有他和白薇薇两个人。
像今天这个局,十天半个月都难得有一次。
今天,倒是因为个陌生到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把他们仨拉一块去了。
“得,”江潮生坐正了几分:“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回头我让我哥查查。”他哥是个刑警。
白薇薇撇嘴:“你可拉到吧,你哥那么铁面无私一人,会因为这档子事给你查人?”
江潮生冷呵一声:“你开口那铁定成不了。”
白薇薇冷了脸,恨不得把咖啡泼他脸上:“你再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半点不让着对方。
鹿笙托腮凝眸,若有所思。
他家是住关尾巷附近吗?
那条巷子附近没什么高档公寓或小区,那天晚上她若不是去找房东续签合同,也不会途径那条巷子。
还是说,他只是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就救了她一命,想来,也挺有缘分的。
还有,他好像熟读法律,是个律师吗?
鹿笙对律师这个行业印象说不上好,她父亲出轨,找了一个巧舌如簧的律师,不仅没让母亲占得半点便宜,还设计把母亲该得的一半财产都掳了去。
不过,那晚从他嘴里流利说出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他还见义勇为帮她报警。想来,就算他是个律师,也应该不是一个会为了当事人的利益毫无底线的律师。
“南教授。”声音从后面传来,清脆盈耳,十分好听。
刚出办公室的南怀璟停住脚,扭头,目光很淡:“周老师。”
是同系的女老师,叫周曼,她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娇羞,小心翼翼:“你晚上有空吗?”
她想约南怀璟吃饭很久了,她今年刚来莫城大学任教,见到南怀璟第一面,就动了心。
学校里都说他有女朋友,可她观察了一个月,除了那些和她一样对他有单方面遐想的同事,她还从未见他身边出现过任何一个举止亲密的异性。
她觉得他手上的那枚戒指应该只是装饰,并无其他意义。
可他却说:“不好意思周老师,我晚上有约了。”礼貌却疏离,是他对待异性一贯的态度。
说完,他颔首转身。
听英语系的一个女老师说,他当初也是这么拒绝她的。
周曼羞窘地抿着唇,满是倾慕的一双眼,盈满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