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投降的海盗押送入大牢后, 穆愉开始派人打扫战场。
这次他们总共歼灭了海盗八千六百五十四人,俘虏海盗六百八十三人。朝廷官兵死亡一千六百八十人,伤员三千二百六十人, 大获全胜,是自大齐建国以来, 打击海盗最为辉煌的一次战绩。
就连病怏怏的奚修文听了这个消息也欣喜不已, 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奚二姑娘也很高兴:“爹这下可以安心休养了吧?女儿已经将义仓的钥匙给了穆将军,以供应大军的粮食,城中有穆将军当无虞。”
“该,该……”奚修文笑道, “纪大人与穆将军真是算无遗策。对了, 此事已了,纪大人呢?”
提起这个, 奚二姑娘也觉得有些奇怪:“纪大人被当作海盗重新关押进了府衙的牢房中,他似乎还不想暴露身份。”
奚修文琢磨了片刻后说道:“可能他另有安排吧,既然穆将军没有多说什么, 你便装作不知就是。穆将军他们有什么需要,你尽量安排好,不要怠慢了他们。”
奚二姑娘给他捻了捻被角:“女儿知道了, 爹安心养病吧,正好府衙腾了出来, 女儿便让穆将军他们暂时歇在了府衙。”
奚修文点头答应:“这样安排挺好, 爹这里不用你管。你去看看穆将军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做的。”
奚二姑娘点头应下,出了门,直奔府衙。
穆愉已经回到了府衙,正在处理公务,听说奚二姑娘来访, 便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奚二姑娘进屋,行完礼后笑道:“家父身体有恙,卧病在床,没法来拜见将军,特让小女子替他前来。城中事务,家父暂时交给了小女子,将军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讲!”
穆愉昨日上午就来了,跟汀州城中联系上,对方安排他们入夜后分批进城,今天战后城中衙役、守军和热心的百姓又做好了热饭热菜,他们打完仗回来便有吃的,住宿和照顾伤员的大夫也安排了,一切井然有序,甚是妥当。
他本以为这是奚修文所为,不曾想都是这个双十年华的女子所做,不禁对其他刮目相看,拱手道:“原来一切竟是姑娘所安排,我代麾下士兵感谢姑娘。”
奚二姑娘连忙侧身:“不敢当,将军言重了,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小女子不过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因为这一出,穆愉也不将奚二姑娘当普通的闺阁女子看待,而是与其商量起了城中事务:“奚二姑娘,城中应还有些逃亡的海盗,必须将这些人搜出来。我准备安排将士分区域,挨家挨户拿着户籍名册搜查,此事恐怕还需要府衙配合。”
“这个好说,将军稍等,一会儿小女子便让人将名册送过来,并安排相熟的衙役带队,方便搜查,这样安排可否?”奚二姑娘从容地说道。
穆愉满意地说:“如此安排甚好。不过,我还有一事想劳烦姑娘。”
奚二姑娘笑了笑:“将军请说。”
穆愉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想给牢中之人送些吃食用度,又不惹人怀疑,姑娘可有法子?”
奚二姑娘马上明白了他想给谁送东西。
不过那位纪大人虽是受了些委屈,可对方并不是个挑剔之人,用得着穆将军如此关注,还担心对方吃不好吗?奚二姑娘总觉得有些怪异,纪大人虽是太子的亲信,可穆将军更是太子的亲舅舅。
虽然心里奇怪,但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笑了笑道:“据小女子所知,纪大人一直与漳州府那詹二在一起,将军若是想送些吃的给他们,可送给詹二,我听说他们关系不错。”
穆愉一拍手,激赏地看着奚二姑娘:“姑娘真是聪慧过人,此计甚妙,就这么安排吧。”
既能给他的大外甥送点东西,又不会招来怀疑,詹二真是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穆愉是个聪明人,马上学会了举一反三,当即下令道:“我要亲自审问这些海盗,去,挨个给我带出来。”也顺便跟他的好外甥单独会一面。
因为这次被抓的人比较多,府衙的牢房不够用,因此一间牢房关了一二十个人。
周嘉荣故意拉着浑浑噩噩的詹二跟在军师后面。人挤人的,军师怕被人发现,一直低着头,没留意到他们,等进了牢房才发现詹二也跟他关在了一处,顿时心梗不已。
但都已经关进来了,他也不可能跳起来不让詹二出去。好在他换了衣服,又做了简单的伪装,詹二那个废物不一定能认出他来,倒是他旁边那个年轻人,表现比他好多了。
想什么来什么,正想着,军师就对上了周嘉荣的目光。
周嘉荣目光澄澈,瞥见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不认识他,很快又移开了目光,观察起了牢房中的其他人。
军师松了口气,估摸着清早的时候天不是很亮,光线不大好,别人的注意力都在百胜将军身上,因此忽略了他,现在他又改了装束打扮,对方认不出他来也正常。
他稍稍松了口气,也跟着观察起了牢房中的人。
除了詹二他们四人,自己这边六个人,牢里还有四个小喽啰。这几人应该不是一伙儿的,各自坐在干草上,目光涣散,很是仿徨的模样,兴许可以利用。
正想着,牢房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军师坐在阴影处,抬头望去,便看到两个衙役拎着个提篮过来,到了牢房前,最前面那人问道:“谁是詹二公子?”
詹二听到人叫他的名字,眨了眨眼,感觉头皮发麻,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我……我……”
衙役遂打开了牢房门,将提篮放在了门口:“我们将军给你的饭食,外面不安全,委屈公子了,等洗清了公子的嫌疑便会放公子出去。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们讲。”
这跟第一回坐牢完全不同的待遇让詹二受宠若惊,马上带了笑,高兴地说:“穆将军真是明察秋毫,劳烦你回去替我谢谢穆将军,等出了牢房,我再去拜会他。”
军师他们都是第一次关进府衙的大牢,并不知道詹二上回的待遇,想着对方明面上还是通判家的公子,有这种特殊待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便没多想。
只有周嘉荣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小舅舅莫非想跟他传递什么信息?应该不会,大牢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太危险了。
很快周嘉荣就知道詹二待遇变化的原因了。
因为提篮□□有四个菜,两荤两素,都是他喜欢吃的。詹二一个人用不完这么多的饭,他又与詹二交好,詹二还能不请他吃啊?
小舅舅这是打着优待詹二的名义给他送好吃的。
果然还是自家舅舅好,生怕他受了委屈。
詹二看到吃的果然很高兴,连忙邀请周嘉荣:“纪兄,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也来,咱们一块儿吃。”
周嘉荣假意推辞:“这……这怎么好,这是穆将军送给你的。”
詹二又恢复了精神,乐呵呵地说:“咱俩分什么你我,若非纪兄不离不弃,一直拉着我,这会儿我能不能坐在这里都不好说呢!”
不离不弃是这么用的吗?这个渣渣。
周嘉荣从善如流地说:“詹兄真是太客气了,你我兄弟,本就应守望相助,攻克难关。既是詹兄的一片心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拿着筷子大快朵颐,惹得附近十来个时辰没吃东西的海盗眼馋不已,不住地吞口水。只有军师一行不为所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詹二。兴许想要出去,还得靠这个小子。
吃过饭,又睡了一觉,衙役唤人唤到了他们这里。
先将军师等人叫了过去,挨个审问,过了一会儿,又把周嘉荣几个叫了出去,但没叫詹二:“将军说了,二公子就不用审问了,等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詹二松了口气,不用被审问真是太好了,他真怕这些人又给他用刑。
这位穆将军真是比奚修文那老匹夫好说话多了。
七个人一并被带走,分别去了不同的审讯室。
周嘉荣进去便看到了穆愉。
等审讯室的门关上后,穆愉连忙站起来行礼:“臣见过殿下,殿下这些日子受苦了。”
“小舅舅免礼,有话坐下说吧。”周嘉荣笑道。
穆愉请周嘉荣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阎百胜已经伏诛,殿下还准备继续潜伏吗?”
周嘉荣直接道明了军师的身份:“……这人比阎百胜脑子好使多了,而且是禹王的派来监视阎百胜的心腹,他换了装,混迹在普通海盗中,肯定还会有其他动作。我正好盯着他,看能不能再钓一条大鱼。”
“您是指禹王?”穆愉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嘉荣点头:“这人身份不一般,禹王恐怕不会轻易放弃他。而且他知道有关禹王的信息肯定比较多,想让他开口不容易,我先观察观察此人,看看能否从他身上寻到什么突破口。小舅舅也留意外面,若禹王的人想救他,咱们正好可以又拿下其他一部分势力,削弱禹王。对了,小舅舅,阎百胜的船只可是缴获了,上面有火炮吗?”
穆愉马上说道:“有的,每艘船上都安置了十门火炮,总计有五百门火炮。这火炮的威力好大,而且有效射程在五百到一千米之间,虽然不大可能轰垮城墙,但若是长时间对准了城门射击,城门挡不住。臣听说殿下重启了火药司,也在研发这些大炮,可有了成效?”
周嘉荣轻轻摇头:“暂时还没消息,前阵子让人购买了几门火炮送回了火药司让其仿制,不知有没有成效,你再让人从陆地上送几门炮……算了,写封信进京,让柯实带几个人前来研究维护这批火炮,迅速制一批适合这些火炮的火药弹丸。有空安排我们的水师熟悉熟悉这火炮,后面还有硬仗要打,这些倭寇海盗,不将他们打服,他们不会轻易妥协投降的。“
“好,臣一会儿便安排。殿下,投降的这批海盗怎么处置?”穆愉征询周嘉荣的意见。
周嘉荣冷冷地说:“查一查他们的底细,凡是沾过平民和官兵人命的,通通格杀勿论,将其带到码头,公开审判,当场处斩,以儆效尤。至于剩下的,让奚修文按照朝廷律法判刑。”
穆愉也觉得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海盗应施以重刑:“臣三日之内必会查清楚这些人的身份。”
周嘉荣想了想从胸口拿出一个令牌交给了穆愉:“汀州府势必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仅凭现在的一万多士兵不保险,小舅舅暗中派人去临近的邵武府调派三万大军过来,以防万一。”
百胜将军麾下就有一万多人,禹王手底下还有两个他这样的手下,此外禹王还有自己的人马,真拼人数,单他们这一万多人可不够。
穆愉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郑重地接过了令牌藏了起来。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公事,怕时间太久引起军师的怀疑,穆愉让人将周嘉荣押了出去,跟其余几人一同押回牢中。
一回去,詹二马上迎了上来,问周嘉荣:“纪兄,他们都问了些什么?”
周嘉荣边回答边悄悄留意军师的反应:“还不就是那些,问我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跟海盗有没有勾结,为何与海盗在一起,我一概推说不知。”
詹二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每个人都好好的,松了口气,夸赞道:“还是这个穆将军仁义。”都没对大家动用私刑。
听到这话的海盗都用震惊的眼神盯着詹二。这位大少爷只怕是个傻子,那姓穆的动不动就杀人挂脑袋展示的,还仁义?
周嘉荣摁住额头,苦笑了一下:“希望吧,什么时候才能将咱们放出去啊,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可真是过够了,若知道会出这么多事,说什么我也不来这里!”
詹二也心有戚戚焉:“可不是,回了家,我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同一时间,穆愉让人包围了云香楼,果然从里面搜出了二十几个海盗。
他将这些人全部扣留,又单独见了薇薇,向其了解情况。
薇薇将自己知道的,还有近日观察猜测的情况悉数告知了官兵,官兵又提审了老鸨和几个海盗的姘头,审问出了更多躲藏在城中的海盗,还查到了另外两家与海盗有勾结的店铺,一家是粮行,长期为海盗提供粮食,另一家是银楼,海盗抢劫来的不少金银珠宝都靠他们销赃到外地。
穆愉有人,可以展开大规模地毯式的搜索,两天下来,城中又搜出了四百多名潜藏的海盗,但不排除还有个别漏网之鱼。他没有放松,让人继续搜,追查可疑人员。
不过这下一来,府衙牢房人满为患了。
穆愉让人又将所有海盗提审了一遍,凡是查出杀害过平民和官兵的通通拉了出去。
这次一下带走了四百多人。
他们将这批人带去了码头,公开宣布了这些人的罪行,然后在码头边斩杀,将其脑袋与阎百胜的首级挂在了一起,长长一排,随着海风飘荡,看起来甚是吓人,弄得过往船只远远看到便避开了,都不敢在汀州码头靠岸。。
汀州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又没瞒着,还大张旗鼓地挂了几百个海盗的脑袋示众,此事很快便在海上传开了。
没多久,禹王手下的得力干将百胜将军攻打汀州府失败身亡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这个消息让不少小海盗团伙震惊不已,赶紧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再到沿海游荡,一时间,沿海一带的船只都少了许多。
禹王自然也得知了消息。
他能在众多海盗中脱颖而出,成为十万海盗水匪的老大,必然有过人之处,当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召来手下:“阎百胜的那批船落入了朝廷手中,可知朝廷领兵的是谁?这支朝廷官兵是从哪里调遣过来的?”
光凭汀州府的常规驻军根本不可能拿下阎百胜,朝廷肯定派了额外的官兵过来。但他们却一点都没听到风声,肯定不是走海路,应该是陆路来的,知道了人数多少和带兵的将领才能揣测朝廷的意图。
可惜属下也不知道:“回禹王,汀州码头已经没有商船货船敢靠岸了,只有少许渔船不得已在那停靠。据下面传回来的消息,接管船只的将军大家都叫其姚副将,是一个有些矮的中年人,具体什么来历没人清楚,他们占据了百胜将军的战船后已经在上面训练。”
渔民看到那一连串的脑袋都两腿发软了,也不敢跑去打听。
“姚副将?”禹王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朝中哪个名将姓姚。
停顿少许,他又问:“汀州城中有多少兵力可有消息?”
属下还是摇头:“汀州城现在城门紧闭,戒备森严,除了生老病死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据逃回来的兄弟打探到的消息,城中官兵不少,已经进行了新一轮的搜查,但具体兵力无法估算。”
“军师呢?可有他的消息?”禹王又问。
属下道:“目前来看,死的兄弟中没有军师,军师有很大可能已经被朝廷俘虏了。”
禹王垂下三角眼沉思起来,别人可以放弃,但军师不能不救。阎百胜越来越不听话,经常自作主场,隐隐有不受他控制的趋势,所以他才派军师去盯着阎百胜的,哪晓得竟出了这种事。
还有朝廷这次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剿匪,莫不是又要来一个崔勇?
恐怕不止。禹王从汀州府的强硬态度中察觉到了危机。
琢磨片刻,他让人召来虎牙将军,将一封信递给对方:“你去见一见詹向平,让他去探探汀州的底,看看朝廷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再在汀州城中找一找军师的踪迹,想办法将军师救出来。若朝廷准备对我们动手,那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虎牙领了命赶紧去了漳州府,秘会詹向平。
詹向平也很苦恼,儿子去了汀州府后就没了消息,前阵子突然送了一封信回来,控诉奚修文抓了他,还对他用刑,让自己去救他。
詹向平当时已经接到了消息,百胜将军准备亲自去会会奚修文,便歇了去汀州府的打算,以免事发后牵连到他头上。
汀州城有多少驻军,作为朝廷命官,他比海盗清楚多了。
本以为百胜将军的人马拿下汀州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自己的儿子自然得救回来了,他也跟此事扯不上关系。
谁知道百胜将军竟踢了个大铁板,连小命都搭了进去。这着实令他很诧异。
见到虎牙将军,看完信后,他愁眉苦脸地说:“实不相瞒,我也不知汀州城中的这支军队从哪里来,有多少人。”
这不合理,当初朝廷派崔勇前来剿匪时,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可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让他们全力配合崔勇。可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出事这么久了,朝廷也没任何的命令下达,也不曾通知州府的府县,汀州就像一座孤城一样。
“正是因为如此禹王才想托大人去汀州府看看,我会在海上接应大人。军师很可能落入了朝廷手中,还请大人打探一下军师的消息,若是方便,将其救出来。”虎牙将军再次陈述了一遍禹王的意思。
詹向平背着手站了起来,焦虑地说:“虎牙将军,非是我不想去,这是犬子前阵子派人送回来的信,只怕奚修文那老匹夫是怀疑上了我,我这次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将信递给了虎牙。
虎牙看完后,沉默稍许道:“大人的顾虑我明白,这一趟确实挺凶险,但大人到底没暴露,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奚修文不敢动大人的。现在汀州城内的情况咱们完全不知,朝廷的意图也半点都不清楚,贸然行动,恐怕适得其反。大人走一遭,若是情况不妙,咱们也可早做打算,撤到海岛上,等朝廷的大军退了再说。而且他们若是真的怀疑上了大人,大人才更要去,一是可以从一定程度上打消他们的怀疑,二来也可看清楚朝廷的态度,若不明朗,大人可早日撤。”
撤?撤去哪里?到那荒无人烟的小岛上还是在海上漂着?
詹向平都不想选。他跟这些走投无路的海盗不同,他在漳州府有家有业有身份地位,若是走人,祖宗几代积累下来的家业都要放弃。
但朝廷若是真的怀疑上了他,还打算对海盗动手,走不走也就不由他了。
琢磨了许久,詹向平同意了:“好,我答应,但将军也要保我顺利脱身!”
虎牙勾唇冷笑:“这是自然,大人尽管放心,禹王给了我两万人在海上接应,哪怕朝廷得了阎百胜那五十艘战船,也算不得什么。若他们敢扣留大人,我定派人进城解救大人。”
为表诚意,他还将汀州城中几个据点和他们的人都悉数告知了詹向平:“禹王本不欲与朝廷作对,可他们若是不依不饶,那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安排人杀了奚修文和那个领兵的将领便是。”
反正这样的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崔勇不就是吗?
只要把统帅一杀,便群龙无首了,到时候朝廷的军队便成了一滩散沙,也就不足为惧了。
詹向平眯起眼,细细的眼睛中充满了凶光:“好!”
答应之后,詹向平回府就叫来长子烧掉了一切跟海盗有关的账目书信,又将联络的人员通通打发去了外地避风头,以销毁掉所有的证据,这样保证朝廷来查也查不出什么。
两日后,穆愉接到了消息:“将军,漳州府的通判詹向平来了,说是听闻了汀州府的惊变,特意带了一千人马过来支援。如今人就在码头上,姚副将派属下来通禀将军。”
穆愉冷笑,支援,早干什么去了?
“让他进城,我倒想看看他要做什么。”穆愉冷幽幽地说道。
士兵得令,赶紧去传消息。
一个时辰后,詹向平带着自己的人马进城了。
带一千人也是他仔细考虑过的,这样可以试探城中将领和奚修文的想法,若是城中守军不多,对方又怀疑他,肯定不敢让他带这么多人进去。若城中兵力不足,奚修文肯定不敢放他们这么多人进城。
接到请他们进城的消息后,詹向平的心就不住地往下沉,城中驻军定然不少,才会不将他这一千人放在眼里。
进入汀州后,詹向平便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遭的情况。
马路上不少地方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整座城池死一般的静寂,只有寥寥无几的百姓在街上走动,但一看到他们就迅速藏了起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一队整齐划一的队伍在巡逻,这些人一看便知不是汀州府内的原来的驻军。
詹向平到了府衙,下马后,一个士兵出来接他,笑盈盈地将其请了进去:“大人在偏厅稍坐片刻,我家将军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好的。”詹向平打量了一下府衙,漫不经心地问道,“奚大人呢?若是得空,我想去拜访拜访他。”
士兵挠了挠头说:“奚大人身体不好,正在卧床休养,府衙事情多,我们家将军怕扰了其安宁,便将他安置到了别处,不在府邸。大人若是想见他,得等将军回来。”
奚修文那老东西真病了啊。
詹向平眯起了眼睛,笑了笑说:“奚大人既是在休养,不便见客,我还是别去打扰他了,下次吧。你有事去忙就是,我慢慢等你家将军!”
士兵笑了笑:“将军命属下来陪大人,大人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詹向平转着手里的茶杯,扯着嘴角笑了笑:“对了,还不知道你家将军高姓大名呢?”
“不好意思,让詹大人久等了。”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詹向平抬头望去,只见一七尺强壮武将出现在门口,大步进来,那士兵连忙行礼。
穆愉摆手让他下去,然后对詹向平说:“让詹大人久等了,我乃洪州卫所的都指挥使穆愉,奉命前来支援汀州。”
詹向平瞳孔剧烈收缩。
穆,又是驻扎在洪州的将领,此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正是几千里外朝廷中监国的那位太子的外家。那穆愉奉谁的命也就不用说了。
太子已经监国,板上钉钉子的未来君王,他执意要对沿海倭寇、海盗动手,那此事没法善了。难怪一向谨慎保守的奚修文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势呢,敢情是背后有了强有力的靠山。
压下复杂的情绪,詹向平连忙拱手行礼:“原来是穆将军,下官失礼,还请将军原谅。”
“詹大人免礼。”穆愉连忙起身扶起了他,“詹大人能够前来支援汀州,我代汀州上下感谢大人。”
詹向平连连摆手:“这是下官该做的,奚大人未曾送信过来,下官来迟,还请海涵。对了,犬子在大半个月前,带了两名友人前来汀州府游玩,将军可否派人帮忙寻找一二,下官感激不尽。”
他本以为穆愉会推辞,谁料穆愉竟大大方方地说:“巧了,前几日我们还真发现了一名弱冠左右的年轻男子,说是贵府二公子。但我毕竟初来乍到,也不认识对方,怕弄错了人只得暂时将其关押在牢房中,以免在外遭遇逃窜海盗的袭击。”
知道儿子的去向,詹向平松了口气,连忙说:“还是将军想得周到,多谢将军护佑。”
穆愉笑眯眯地说:“将军不怪我将令公子关押在牢房中就好。”
詹向平义正言辞地说:“怎么会呢?若换了下官,下官也会这么做,况且将军此举也是为了保护犬子,下官感激不尽。”
穆愉站了起来,说:“詹大人放心,我下令不准对詹二公子动刑审讯,詹二公子精神应该还好。詹大人不若随我一道去监狱看看是不是二公子,若是那我便将人交给你了。”
詹向平连忙说:“劳烦将军费心了。对了,听说奚大人病了,可知是什么病,漳州府有一名医,下官想引荐给奚大人。”
他是觉得穆愉的表现跟儿子信上说提截然相反,心里起了疑窦。
穆愉如实说:“我进城时奚大人便已卧病在床,只见过一面,说了寥寥几句话,将府衙的事交给了我,他便累了,我也不好多打扰。”
原来是这样,奚修文病得不轻,恐怕已经没精力告他的状了。
詹向平稍稍心安,一脸不忍地说:“原来如此,等我回了漳州府,马上将那大夫请过来给奚大人看病,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詹大人有心了。”说话间,穆愉已经将其领到了监狱门口,对詹向平做了一个手势,“詹大人请。”
詹向平只带了一个随从,跨进了监狱。
看守的士兵见了穆愉连忙迎了上来。
“詹二公子关在哪里,领我们去看看。”穆愉背着手说。
士兵连忙将其带了过去:“将军,詹二公子关在这里。”
詹二听到声音马上站了起来,跑到了栏杆旁边,一眼就看到了詹向平,激动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委屈地喊道:“爹,您总算来了!”
詹向平也看到了儿子。
他这个意气风发好动没个定性的儿子如今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头发有些乱,衣服上好几个印子,看到他就哭,人还瘦了一圈。
这让詹向平的火气没地方发,越过栏杆,敲了他脑袋一下:“让你不长记性,让你在外面胡乱,就该治治你这野性子。”
“原来真是詹二公子,开门!”穆愉笑道。
士兵连忙拿起钥匙打开了门,詹二公子什么都顾不得,连忙跑过去抓住詹向平的手就向出牢房,但后面的人突然用力推了一下詹向平,直接将其推入了牢房中。
詹向平倍感诧异,回头就对上一把亮晃晃的刀尖,只要再往前一步,那把刀就要戳到他的脸上了,再看四周,几个士兵上前缴了他随从武器,将其丢进了旁边的一座牢房中。
詹向平的脸当即拉了下来:“穆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穆愉敛了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詹向平,你身为朝廷命官,拿朝廷的俸禄,不思报君恩,护一方百姓,反而勾结海盗,为害一方。今日你主动送上门来了,我岂能放过你,你老老实实呆在牢房中,听候发落吧。”
说完,穆愉便让人锁了牢房,大步出去了。
詹向平怎么都没想到,说话客气,笑容满面的穆愉原来是个笑面虎,面上一套心里一套,做事也蛮横不讲证据。他不甘心地大吼道:“我是朝廷封的漳州通判,穆愉,你没有证据,无权关押我!”
回答他的是穆愉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背影。
詹向平恼极了,他就没碰到过穆愉这样的人。
詹二脸上原本喜悦的笑容凝住了,眼泪重新涌了出来,完蛋了,他们父子一起沦为了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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