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昭华殿内陡然传来瓷器破碎声。
贺沉珠深深看了眼元成璧,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昭华殿。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殿内灯火明光,满地都是碎瓷片。
张台柳寒着脸坐在凤榻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禅衣,任由鸦青长发倾泻,丹凤眼红如滴血,她的手被瓷片割伤,殷红的血珠滴滴答答,染红了昂贵的织花地毯。
“娘娘!”贺沉珠连忙捧来药箱。
张台柳红着眼盯向她,声音低哑,“姜意浓死了。”
贺沉珠跪坐在地,垂着眼帘为她处理伤口,“臣女略有耳闻。”
“啪!”
张台柳给了她一耳光。
那一耳光力道极重,震得贺沉珠脑子嗡嗡作响,她抬起头,白皙如玉的面颊上立刻浮现出五个鲜红指印。
她眼中蓄了晶莹的泪水,“娘娘何故掌掴臣女?”
“探子回报,是你妹妹亲手杀了姜意浓!”张台柳怒不可遏,一把掐住贺沉珠的下巴,“贺沉珠,你敢拍着胸脯保证,此事你一点也不知情?!你明知姜意浓是本宫的人,却放任你妹妹动手杀他,贺沉珠,你还有几分心思在本宫这里?!”
贺沉珠倔强地仰着头,任由清泪淌落,争辩道:“臣女确实毫不知情,也不知道妹妹为何会杀姜大人。更何况,姜大人的功夫那么好,妹妹如何杀得了他?这其中……这其中必定存着误会!”
张台柳松开钳制。
盯着贺沉珠看了很久,她才似笑非笑,缓缓道:“既然姜玉笛没法儿成为太子侧妃,那就由你妹妹顶上吧。”
贺沉珠愣了愣,知晓皇后这是逼他们贺家站队。
她道:“妹妹已然许了人家,娘娘……”
“不过是个凉州来的穷小子,不动声色地杀了也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张台柳不以为意,“江蛮何在?”
江蛮虽是太监,却也是昭华殿最出色的刺客。
凡是经他之手的刺杀,从未有一桩失败过。
贺沉珠垂下卷翘的长睫,遮掩了瞳眸里的思量,慢慢拿手帕擦去面颊上的泪珠,“江总管前往江陵,为娘娘游说那边的官员,得下个月才能回来。”
“你即刻修书一封,催他尽快回来。”
沾满泪水的手帕冰凉。
贺沉珠紧紧捏着手帕,昭华殿金碧辉煌,烛台重重叠叠,她跪着的影子落在大殿墙壁上,纤薄而孤单。
好半晌,她才小声应道:“……是。”
……
已是秋末冬初。
刮过几场北风,洛京的气温逐渐寒冷,晨起时,庭院里的植株结了厚厚一层白霜。
贺瑶的伤势已经恢复,又能蹦蹦跳跳了。
顾停舟官复原职心情颇好,给天司判每个人都发了一笔奖赏。
贺瑶捧着藏满赏银的沉甸甸的荷包,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了捅霍小七,“你打算怎么花?给你在红月楼的小相好买根钗子?”
霍小七面红耳赤,贺二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娘子,说起话来却浑里浑气,不愧是在军营里历练过的。
他挠了挠头,“得先给我阿姐买,不然我阿姐知道了要揍我的……”
两人正咕叨着,坐在案首的顾停舟漫不经心地咳嗽了一声,似是有重要事情讲。
众人不敢再窃窃私语,连忙正襟危坐。
顾停舟轻抚过长案上的文书,“派去各地的探子,已经陆续回来,只派去凉州的那几位,才堪堪回了一位。且身负重伤,把这份文书交给我之后,就不治身亡。”
当初惠觉寺北山五十多名百姓被害,他便猜测是新入京的官员所为,因此派了不少探子前往各地调查情况,因为凉州大盗的缘故,就把调查重点放在了北方。
果然……
凉州那边,果然不是郭端平所呈报的国泰民安。
顾停舟摊开文书,低笑一声,“文书中写,凉州大旱三年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易子相食,夷族入侵民不聊生,昔年繁华热闹的边城,几乎成了半座废墟。他们探到实情,快马加鞭回来禀报,却被郭端平的人半路拦截,几乎全军覆没。”
李福等人连连咋舌。
连天司判的人都敢杀……
天司判不同于其他普通官衙,它不拘小节招揽各方人才,坐镇着小顾大人和镇国公两座大佛,最上头还有天子撑腰,郭端平……
他简直胆大包天!
李福谨慎道:“大人,咱们接下来……可是要参奏郭家?把凉州实情大白于天下?”
“参奏郭家,也得有如山铁证。”顾停舟的目光被角落吸引。
贺瑶坐在角落里,正偷偷摸摸的和霍小七数钱,她数钱时毫不顾及形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一口齐整的小白牙露在外面,丝毫不避讳这里的同僚,也就是仗着她心仪的那个少年郎没在这里的缘故。
然而即便笑得毫不淑女,她也仍旧娇艳动人,她穿着今秋新裁的红袄裙,料子不是顶好却很爱惜,鬓角的银流苏折射出灿烂的冬阳,而她的眼眸比银叶子片还要晶亮。
顾停舟突然想到,等过完年,这小丫头就十六岁了。
本朝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便可出嫁,只是世家女子大都被家里偏疼,所以出嫁的略晚些,十七八岁出嫁也属寻常。
贺二那么喜欢元妄,只怕恨不能过完年就嫁给他。
他不愿她那么早嫁人的,若是利用职务拖延她一些时日……
顾停舟屈指叩了叩文书,忽然道:“贺二。”
贺瑶还以为自己开小差被逮住,连忙收敛神情正襟危坐,“小顾大人,我正专心听着呢,您有何事吩咐?”
顾停舟淡淡道:“你寻个机会,潜入郭家府邸,查探可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人证物证。若能揭开郭家的真面目,也算立了大功。”
他垂着鸦黑的长睫,晌午的冬阳照进官衙,他侧颜白皙清冷,瞳孔里光影斑驳深深浅浅,淡红的薄唇抿得很紧,虽则是个赏心悦目的小郎君,但实在让人无法拿捏他的心思。
贺瑶挠了挠头。
她才干掉馒头窟,这就又要对付郭家啦?
总感觉顾停舟拿她当牛使唤。
她进天司判是为了查看卷宗找黑翎箭的,如今倒好,没安生看几天卷宗,倒是各种累死累活,将来她退休了都可以专门写一本传记,就叫《我在天司判当牛做马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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