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盈盈反驳道:“你懂什么?我爬上高位,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自然就会很快乐。”
她的表情是那么坚定那么执着,贺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起身打了个呵欠,又摆摆手,“罢了,不跟你闲聊了,我回屋睡觉。”
眼角余光瞅到矮案上的精致食盒,她忍不住拿起一块花糕,笑嘻嘻道:“你不吃的话,这个给我吃呗?”
她三两口就吃完了,又贱贱的多拿了一块儿。
亭阁里置着几盏花草纸小方灯笼。
郭盈盈盯着她走远,眉头蹙得紧紧,这个小厮实在无法无天。
然而……
他生得唇红齿白俊俏挺拔,笑起来时眉梢眼角透出天然的痞气和坏意,跟他说话时她又难得的轻松自在,叫她难以避免的对他生出好感。
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画轴,“吩咐下去,过几日去山中狩猎,把他也带上,我要他贴身保护我的安危。”
……
转眼已到了狩猎的那日。
洛京城里的世家高门几乎倾巢而出,跟随皇族前往城郊山脉,参加一年一度的冬猎。
各家的儿郎摩拳擦掌,指望在猎场上一展自己的风姿,小娘子们也热热闹闹的,想看看谁家的小郎君最善狩猎。
贺瑶被迫为郭盈盈驾马车,无奈地拖长音调,“郭姑娘,小的是伺候公子的,你把我调过来驾车,公子那边就少人伺候了。”
她身后,车帘低垂,隐约露出绣花的裙裾。
郭盈盈的声音从车厢里面传出来,“让你伺候我是你的福气,你怎么还挑剔上了?我已经跟管家说了,等冬猎结束,就把你调到我的院子伺候,你就偷着乐吧你!”
偷着乐……
谁要偷着乐了?
贺瑶嘴角微抽。
她复杂地回眸看了眼,总觉得这位郭姑娘似乎是赖上她了。
她未作深思,继续驾着马车往猎场赶。
马车后面,还跟着郭山川的马车。
如今郭府只剩他一个独子,虽然身体不好,但胜在容貌过人,放在看重外貌的洛京,是能结交到不少朋友的,或许比当初的郭奋勤更加受欢迎,因此郭端平不顾他身体好坏,强硬让他出来结交贵人。
此刻车厢铺着厚厚的绒毯,暖炉也烧得很旺,再加上低垂的车帘,整座车厢暖如春夏。
贺美熊坐在郭山川身边,小声道:“咱们出来得匆忙,那些笔墨纸砚我一件也没替你带上,在猎场要住上三天,这三天,你该怎么打发呢?”
她照顾了郭山川多日,知道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作画写字。
郭山川并不在意,捧着一盏热茶,笑容温润和煦,“这三天,与你说说话,看看外间的风景,就已然很好。小熊,我倒是盼望山中能下雪,咱们一起在帐篷里吃茶看雪,该多好呀!”
天气冷归冷,倒也没到下雪的时候。
贺美熊体贴地拍拍他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你能安安稳稳地撑到狩猎结束,就已经很不错啦。”
旌旗摇曳。
车队出了城门,沿着青砖官道,蜿蜒驶向山脉深处。
遥远的山巅,穿草鞋的少年坐在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青草,安静地目送车队进山。
天子的车辇由十二匹白马拉着,马鞍、肚带、脚蹬等用的都是金器,十分奢贵好认,而郭家的混在其他世家的马车里,远远望去倒是认不出了。
元妄歪了歪头。
贺岁岁近日风寒入体缠绵病榻,贺美熊忙着照顾她,因此她们都不来参加这次冬猎,而他对外的身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然也没有参加的理由,倒是方便了他独自前来行刺天子和郭端平。
他微笑着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灰,哼着凉州的小曲儿消失在山脉深处。
营地建在一处山脚下,已经提前搭好了无数帐篷。
贺美熊亲自生火,用暖炉把帐篷烘得暖暖和和的。
她扶着郭山川坐在屏风后的小榻上,“你这样虚弱,怎么出去结交权贵哦?结交权贵是那么要紧的事吗?比人命还重要?”
郭山川只是笑。
贺美熊捏住他的脸颊,故作凶狠地往两边扯,“你笑个屁,等你快病死的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举动已经逾越了规矩。
然而郭山川毫无责怪之意,即便清隽的面容已经被捏得扭曲变形,眼睛里也仍旧带着宠溺的笑,这西北宁州来的小姑娘霸道得很,虽然这些天总是蹬鼻子上脸欺负他,但他偏偏就喜欢她身上那股子劲儿,永远不服输,永远不低头,永远充满野心和生机。
主仆俩正闹着,郭端平掀了毡帘进来,“山川。”
贺美熊连忙起身,假装帮郭山川裹上小毯子。
郭山川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父亲。”
郭端平瞥了眼贺美熊,“我已经依照你的主意,弄来了一头毛色纯白的鹿,当真比金银玉器,更能打动皇后娘娘?”
如今朝堂,天子势微,再加上身体不好,很多事都由皇后定夺,甚至连一部分奏章都是皇后亲自批阅的。
郭端平来到洛京数月,朝中紧要职位都被世家把持,他想要升迁得走门路,然而那些世家靠着百年来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彼此联系,门路并不好走。
郭端平无奈之下,便想走皇后张台柳的门路。
只可惜这一个月以来送上去的金银玉器,并不被对方看重,甚至派遣贺沉珠亲自登门,原封不动地把礼物给退了回来。
郭山川笑意浅浅,“皇后娘娘金尊玉贵,什么宝贝没见过?金银玉器终究俗气,父亲趁着冬猎,送上一头白鹿,白鹿一向罕见,父亲只说这是上天庇佑皇后娘娘的祥瑞,定能哄得娘娘开怀一笑。”
郭端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便这么做吧。”
他正要走,想起什么又问道:“为父叮嘱你画的那些画,可都画完了?”
郭山川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贺美熊,“只完成了部分,还需十几天,才能全部画完。”
郭端平又交代他抓紧些,才离开帐篷。
他走后,贺美熊重新坐在小榻上,诧异地盯着郭山川。
郭山川微笑,“小熊,你这样看着我,叫我很不自在。”
贺美熊小声道:“刚刚你和大人谈话时的样子,让我觉得很陌生。我以为你就是纯粹的读书人,又清高又孤傲,不掺和那些俗事,没想到,你也会汲汲营营,你也懂官场上的事。”
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从前你像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现在则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站在潭水边瞅上一眼,仿佛就会溺水而亡。”
帐篷陷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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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