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天气转凉,外婆一边在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新定制的秋冬成衣,一边听着门外阎澄打电话的声音。
阎澄说:“我知道了……还没想到,不是还有一个月嘛……不晚,真要去也来得及……我心里有数,嗯,就这样。”
挂了电话,他推门而入。
外婆转头笑着问,“这套衣服怎么样?”
阎澄点头,“很好看。”
外婆也觉得不错。
阎澄道,“您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
季节转换,外婆这些天似乎受了凉有点头疼。
外婆却道,“学校找好了吗?”之前她也有给过外孙不少的参考,包括当年她和阎外公还有谈莺就读的学校,阎澄看了后,表示都不错,然后说自己还要考虑考虑。
听见外婆这样问,阎澄抿了抿唇,没有答案。
外婆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切照旧。”
她知道最近那边两父子明显有些急了,其实时间的确不早了,阎澄要不参加高考的话,十月十一月他就该过语言关准备出去了,但阎澄现在连学校都没定,阎家几位自然是不放心。不过外婆比他们要想得开,既然阎澄努力上课,努力考试,那自己当然也要如往常一样在家长会的晚上给他捧场,接受各方奉承。
阎澄心头一暖,思忖片刻,不由道,“外婆,您回来的话,我有件事想告诉您。”
阎澄对两老一向有礼,不过很少用这样郑重严谨的态度来说话,外婆也有点意外,但心里似乎又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
她点点头。
阎澄跟着她一起去了学校,然后自己跑去学生宿舍找纪悄了。
焦健硕什么的都在,看见阎澄也有些见怪不怪了,而且加之之前何平的事在前,现在附中谁不知道纪悄是惹不得的,人家大阎王把他罩得死死的呢。
于是大家只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忙各自的了,高三生涯,哪怕再不靠谱的也至少收了点玩闹的心思,一屋子的人都在默默地看书,间或传来唰唰翻卷子的声音。纪悄躺在床上听英语,见了阎澄只大牌的掀了掀眼皮,一动不动。
阎澄径自拉开他的椅子坐下了,拿过纪悄看了一半的工具书,就着他夹着书签的地方继续看了起来。
不过没片刻,阎澄就不耐烦地回头瞪了眼老拿着圆珠笔在手里不停按啊按啊出噪音的人。
孙小军接收到阎澄的视线忙住了手,但他这心里就是不踏实,老毛病犯了,今晚可是要知道期中考分数的,怎么能安心。
焦健硕忍不住道,“你都进(1)班了,还怕个屁。”
孙小军说,“就是进了才更怕好不好。”
一旁的孔斌也难得扔下了书,“唉,说真的,我也看不进去,听说这次的难度可是按去年来的,还有一定的参考性,要是出来的分数落差太大……”后面他不敢说了。
孙小军被他说得脸都白了。
焦健硕也烦,不由挥挥手,“别提这个了,我们说点别的,圣诞节那天高一高二不有晚会么,听说每班还要出个节目,你们有票么?”
孙小军不感兴趣地摇摇头。
孔斌倒是来劲儿地和焦健硕小声讨论了起来。
阎澄听了会儿,抬头朝纪悄看去,问,“你那天有空么?”
纪悄眯着眼,眼下被两排睫毛映出深深的阴影,他道,“没空。”
去年没空,今年还没空,看来这时节并不是因为临近冬至,而是本来就是纪孝泽的忌日吧。
阎澄想到去年纪悄摔得那一跤,说,“我送你去吧。”
纪悄睫毛一颤,微微张开了眼睛。
阎澄看不太清他眼中的表情,不过却听见纪悄冷淡的拒绝。
“不用。”
……
终于熬到了家长会结束,阎澄和纪悄回了班级,一行人又是激动的涌到通告栏处看成绩,而这次不用阎澄去找,自有老师拍着他高兴地来汇报。
外婆也在一旁自豪地笑着,阎澄的语文进步非常大,写的这篇作文也正好切题,所以排名一下子就来到了年级的理科班总分三甲,而纪悄依旧稳坐第一。
得体的面对完一干赞扬,阎澄对纪悄打了声招呼便先和外婆一起离开了。
车上,外婆一直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也淡淡的,阎澄心里跟着做起了准备。
果然,回到家外婆就对阎澄道,“现在,可以把你的决定告诉我了吧。”阎澄那动静大的,傻子都知道他的心思了。
阎澄微顿,然后认真道,“外婆,我不想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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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等生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的,相比于之前自由自在只挑自己擅长喜欢的科目来学的偏科生活,现在的阎澄仿佛才体会到学业的痛苦。
他的记忆力不差,但是对那些咬文嚼字的古文就是提不起兴趣来,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打瞌睡,除非纪悄能陪在一边,而且给阎澄限定时间,好比一个小时一定要熟记多少,理解多少,要不然阎澄准给含糊地混过去。
纪悄也不是真想盯着他,但是他这人做什么事都是非常有责任心的,他答应了阎澄给他补课,并且做监督,那他就绝不会轻易放水,而阎澄本就极其忌惮纪悄的冷暴力,纪悄都不需要做什么过激的行为,只要脸一板,一不高兴,一不想理他了,阎澄立马比谁都听话,百试不爽,谁来都没这效果。
阎澄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孬,但是他的尊严威信在纪悄面前早就丢的找不着了,只要纪悄别和他闹,阎澄什么都愿意做。
一转眼,又入寒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床也一日比一日困难,附中却开始要求学生早到校四十分钟,其中饱含三十分钟晨跑时间,美其名曰锻炼高三生的体魄,然后再增加两个小时的晚自习,七点半下课,周六全天上课。
圣诞节那天也正好是周六,而纪悄则请了假。
他比寝室里的所有人都起得早,梳洗完毕便出门了,今年没有下雪,但路上仍是积着夜霜,空气中的水汽也很大,湿冷的忍不住让人边走边打哆嗦。
才出了校门,纪悄就猛地顿住了脚步,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亮堂堂的两盏车灯划开了冰凉的夜幕,一人正推开车门,想是被外头的寒气冻着了,不由缩了缩脖子,然后直直朝纪悄走来。
纪悄看着他没说话。
阎澄则道,“上车吧。”
纪悄不动。
阎澄又重复了一遍,“坐墓园的车绕路。”
纪悄还是不动。
阎澄叹了口气,“我不上去,我只把你送到那儿。”
阎澄伸出手接过了他的包,纪悄没反抗。
那地方还真偏远,就算有私家车开上两个小时也跑不了,上了车,阎澄给纪悄递了包东西过去。
纪悄默默地拿着手里还温热的流沙包,想到刚才看见车门上附着的一层寒霜,不知道阎澄到底是几点来等的,又等了多久。
他打开袋子咬了一口,看了眼阎澄。
阎澄小心翼翼地问,“不甜吧?”纪悄不爱吃太甜的东西。
纪悄说,“甜……”
阎澄:“那我吃?”
纪悄却径自一口一口吞了。
阎澄看着他沉静细白的侧脸,丝毫没觉得有啥辛苦的。
吃完了东西,纪悄又合眼睡了一会儿,不过起先并没睡着,还能感觉得到阎澄拿了件衣服盖在自己身上,时不时替他掖一掖边角,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真的睡过去了,等再睁眼,自己是躺在阎澄腿上的,暖暖的阳光正透过车窗洒在纪悄的身上。
司机停下车,墓园到了。
纪悄坐起身,把衣服还给了阎澄。
阎澄看着他推门下去,才走了两步就被一堆围上来的老头老太给攻陷了,因为不是随车来的,只有纪悄一人,所以被包围的特别惨。阎澄吓了一跳,忙跟着下去了。
纪悄倒是习惯了那些推销祭品的居民,反而是阎澄大惊小怪,一把扯过自己护到身后的行为让他有点不适应。
纪悄无奈道,“不用这样,你放开。”
阎澄不愿意,纪悄只有自己挣脱出来,按着以前的经验掏了十元买了束花。不过对方看他们来了两人,自然没那么好打,不依不饶了片刻,阎澄也只有掏了钱,又买了束包装的最精美的大百合。
等人潮都散了,阎澄把花也给了纪悄。
“就当……我的心意吧。”
纪悄没接,转头走了。
阎澄眸色一暗,瞪着手里的花出神,再抬头却见纪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脸上似有犹豫,又似挣扎,反复了片刻,表情难得多变,阎澄静静地看着,最后自己替他做了决定,一步上前牵着纪悄的手就往前走去。
纪悄愣了一下,到底还是顺着阎澄的步子。
这里的确荒僻崎岖,石间的台阶都被踏得看不见了,一不小心就容易失足,山中湿气更重,好几次纪悄都打滑得差点踩空,亏得阎澄帮扶,阎澄都不知道往年他一个人是怎么来的,摔跤又或许根本不是第一次了。
按理说就算纪孝泽落魄受难得到那种结果也不至于会连一方好坟都葬不起,大概还是他自己选择,也由此可见纪孝泽在离世之前自弃低调的心有多坚定,那些虚名假象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死了,只要该记住他的人记住,或者记不住也没关系,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就够了。
爬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人终于到得山顶。
阎澄看了眼那碑上人的长相,应该是没生纪悄前的照片,纪悄到底遗传了部分池姝怡的秀美精致,下颚到嘴巴的线条比较柔软,而纪孝泽则更英气勃,虽然不过一张淡淡的黑白照,但那模样的确出类拔萃,像极了上世纪老电影中的男主角,也有让女人趋之若鹜的魅力。
纪悄俯身把白菊放在了碑前,而一旁已有了一束精美华贵的白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月末了。。竟然整月日更……以前真是不敢想,没想到做到了,摸一把汗
谢谢好时岩海苔姑娘的火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