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也怕耽搁他时辰。
她咽下一肚子话,温声道:“那小哥哥一定要考个好名次回来呀,我会给你接风洗尘的。”
萧廷琛应好,坐上了马车。
惊蛰驾车远去,少年从车窗回望,穿淡粉琵琶袖袄裙的小姑娘,仍旧站在长亭边,使劲挥着小手绢。
他收回视线,慵懒靠在引枕上,“去姑苏。”
“得嘞!驾!”
少年开始闭目养神。
金陵城世家无数,其中犹以六家最为贵重:
萧,谢,徐,李,周,赵。
六家彼此联姻,有着盘根交错的复杂关系。
而作为权力中心的长安城,局势错综复杂更盛金陵。
其中南北两派长期割据为政,此消彼长,权势游离不定。
偏偏现任相爷是北派中人,所以今年科举所录取的前三甲,定然全是北人。
他萧廷琛作为司空院长的学生,南方派系中屈一指的举子,怎么可能会被录取?
与其耗费数月白跑一趟,还不如去姑苏。
姑苏是江南丝织的中心,若能吞下姑苏所有的织造坊,他萧廷琛称之为富可敌国又有什么不可?
更何况姑苏出美人,顺带游山玩水赏玩美人,也是极好的。
说不定还能买个小花魁回去玩呢。
呵呵。
……
十里长亭。
苏酒正要坐马车回府,四周冷不丁传来尖锐哨声。
十几名壮汉扑腾出来,手持大刀围住她,凶巴巴道: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霜降眉头微凛,立即把苏酒护在身后。
她正要拔剑,小姑娘忽然甜甜笑道:
“数日不见,你们不在漕帮好好做事,竟然跑到这里打劫路人……是不是阎爷爷不在了,你们瞧我年纪小好糊弄,因此不肯在漕帮好好做事?”
这群强盗,竟是漕帮的人!
壮汉们一愣。
等看清楚苏酒的容貌,十几人吓得连忙收了刀。
为之人陪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是萧府里一个叫顾明玉的臭女表子,花银子叫俺们帮她绑一个小姑娘,说是要卖去姑苏半塘!兄弟们寻思着这等赚零花钱的好事岂能错过,就连忙赶来了!没想到,她要绑的人居然是老大!”
又有人嚷嚷道:“那女表子可真狠啊,半塘是妓院,她竟然要把老大卖到妓院!果然最毒妇人心!”
这般义愤填膺、满腔正气,好像刚刚动手的人不是他似的。
“顾明玉?”
苏酒挑眉。
她知道顾明玉恨她,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恨她。
女孩儿面容平静,“姑苏是她的地盘,她把我卖到那里,才方便毁掉我。不过,既然她希望我去姑苏,那我就去一趟好了。最后谁卖掉谁,犹未可知。”
顾明玉屡次三番害她,她不会再放过她了。
壮汉们面面相觑。
苏酒打了白露和霜降回府,又让这群人带她坐船去姑苏。
他们是在夜里抵达姑苏的。
水巷小桥,人家枕河,扑面而来的风,带着江南早春特有的清寒湿润,仿佛比别地的风都要温柔。
苏酒早已换乘轻舟小船,慢悠悠穿梭在青瓦白墙的古城水巷间。
临水两岸的人家,门前铺着青石板砖,还砌了浆洗衣裳的青石台阶,挂在檐下的红灯笼仍含着正月间的喜庆,走街串巷的小孩儿打门前蹦跳而过,哼唱着世代流传的童谣。
水上的乌篷船挤挤挨挨,叫卖早春的新茶菱藕,更多的是堆积成山的绮罗丝绸。
这是苏酒第一次出金陵城。
她看什么都稀罕,连路也不顾了。
划桨的是两个愣头青,他们也是第一次到姑苏,好奇地东张西望,走岔了路也不知。
划着划着,扁舟儿穿过座座石拱桥,前方起了迷雾,越看不清方向。
浓雾在水面上铺散开,苏酒只能隐约瞧见两岸繁华,一座座木楼鳞次栉比,张挂着数不胜数的红灯笼,女子的娇笑与缥缈琵琶声此起彼伏,约莫是姑苏城里的脂粉香堆处。
茫茫白雾里,不经意掺上诡异的脂粉香。
划船的两个小伙,闻着那香,越晕头晕脑,最后竟慢慢昏睡过去。
轻舟静静停泊在水面。
苏酒提一盏灯,茫然朝四周张望,却听得水下传来声音。
她趴在低矮的船舷上,举起灯盏朝水底望去。
一张惨白的女人脸,正从水底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