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孙子萧瑞。
油头粉面的纨绔公子,打着呵欠道:“祖父啊,你说雍王到底能不能给我谋个差事?我牛皮都吹出去了,要是谋不到好差事,我那群兄弟要笑话我的!”
萧秉文捋须而笑,“他是你亲弟弟,当然要为你着想。”
“我可提前说好了,不给我安排六品往上的官爵,我可不干!”
祖孙俩身后,跟着赵氏和萧镜贞。
赵氏就是萧秉文在长安迎娶的贵妾。
她是赵家的远房亲戚,仗着赵皇后和赵太师撑腰,再加上顾樨那笔天价的嫁妆,才一路把萧秉文扶持到吏部尚书的位置。
加上亲孙女又当了太子侧妃,她自认功高至伟,身价也今时不同往日,被扶正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今日涂脂抹粉、穿红着绿,打扮得比小姑娘还艳丽,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儿,“几十年来,与她从未见过面……我倒要瞧瞧,她顾樨究竟生得何等容貌,霸占我正室位置那么久!”
萧镜贞掩唇轻笑,“风烛残年的老人而已,不配跟祖母比。”
正式的寿宴定在晚上,所以傍晚时分萧府的客人数量才到达顶峰,长安城里权贵盈门多如流水,给足了萧廷琛脸面。
暮色四合,众人在厅堂用了丰盛的晚膳,苏酒和晓寒轻陪在老太太身边,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因为兴致高,还喝了两盅温酒。
萧廷琛命人在后花园准备了焰火。
众人吃了晚膳移步去看焰火,游廊里,萧廷琛却被萧秉文唤住。
当了多年吏部尚书的老人,不怒自威,“怀瑾,借一步说话。”
萧廷琛笑容温润,“就在这里说。”
萧秉文瞥向他身边的苏酒。
苏酒了然,正要退下,却被萧廷琛拉了回来。
他搂着娇妻,桃花眼笑眯眯的,“萧大人有何指教?”
萧秉文不悦,“什么萧大人,我是你祖父!从你上京赶考到现在,你从没登过门跟我请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父?!”
苏酒眉眼温柔似水,却透着冷意。
几十年了,萧秉文从没有给江南写过一封家书。
小哥哥来到长安那么久,萧秉文也从没有认亲的意思。
唯一一次登门,还是为了让祖母签下和离书。
现在好了,小哥哥成了雍王,手揽大权,他倒是上赶着认亲来了……
少女眸光微动,忽然注意到萧秉文身边的人。
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贼头贼脑的,正朝她打量张望。
注意到她的视线,还朝她轻佻一笑。
苏酒眼底冷意更甚。
萧廷琛声音淡淡:“有你如何,没你又如何?萧大人特意登门,莫非不是为了给祖母庆祝寿宴,而是有事求孤?”
他在萧秉文面前自称“孤”。
萧秉文捏着拳头,强按捺下怒意,“这是你跟祖父说话的态度吗?!”
“你只是三品尚书,而孤是王爷。”
“你——”
萧秉文没料到这个孙子竟然这么硬气。
他来长安才一年,脚跟都没站稳,他怎么敢得罪自己?!
他憋着火气,“罢了,你们这些小子年轻气盛,祖父就不跟你计较。这位是你哥哥,名叫萧瑞。文武都还不错,你看看神武营里有没有闲差,给你哥哥安排上。”
萧廷琛眉头挑得更高。
他看向萧瑞,萧瑞正对着他的小酒儿掉哈喇子。
萧秉文也注意到了,急忙咳嗽一声。
萧瑞回过神,笑呵呵道:“怀瑾啊,我好歹也是你哥哥,你得给我安排个六品以上的官位,我出去才不算丢了颜面,听见没?”
萧廷琛简直要笑出声。
六品以上?!
那些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哪个不是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从千军万马里厮杀出来,能在地方上混个七品官就不错了!
至于长安的六品官就更贵重。
须知,他父亲萧源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也才只混了个长安五品!
萧瑞倒好,张嘴就要六品!
他以为他是瑞兽麒麟?!
萧廷琛淡漠地掸了掸衣袖。
他抬眸轻笑,“萧大人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萧秉文皱眉,“什么真话假话?”
“真话就是,你孙子萧瑞是个不中用的,色迷心窍、五短身材,去军营守马厩孤都嫌弃,想要六品武官,做梦。”
他嘲讽完,搂着苏酒离开。
萧秉文气得不轻,“萧廷琛!”
萧廷琛懒得搭理他。
萧瑞压根儿没听见那番嘲讽,只是痴痴盯着苏酒的背影。
这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好像一掐都是水!
容貌娇俏明丽,走路时袅袅娜娜,轻盈娇软得仿佛踩在云端上,挠得他心里痒痒……
“祖父!”他忽然开腔,“我想要萧廷琛的女人!”
萧秉文气怒,“比起前程,女人算什么东西?!”
“不嘛,人家就是想要嘛!萧镜贞喜欢太子,祖父就帮她嫁给了太子。那人家喜欢萧廷琛的女人,祖父也得想办法替我抢了来!”
萧秉文疼他,见他实在想要苏酒,只得安哄道:“有机会,祖父会替你讨要的。”
“可萧廷琛都不听祖父的话。”
“哼,我是他祖父!等他在长安城摔几个跟头,就知道亲情和血脉有多重要。”
祖孙俩议论着,萧廷琛牵着苏酒,已经踏进后花园。
萧廷琛神色淡漠,“在想什么?”
苏酒轻声,“萧瑞就算再不成器,有祖荫世袭制度存在,就一定能捞到一官半爵。可怜天下的寒门读书人,拼死拼活,却抵不过人家有个厉害的祖宗。”
“大齐的弊政一向严重。”萧廷琛示意婢女去拿斗篷,“大齐世家林立,把持朝堂数百年,根深蒂固,就算是皇帝,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清除他们。”
苏酒望向男人。
焰火还没开始,四周灯影葳蕤。
歌舞四起、酒香弥漫,权贵们济济一堂,喧嚣的笑闹声回荡在空中,身体力行地诠释着什么叫做盛世长安。
而她面前的男人,面容严峻,下颌线条冷硬完美,桃花眼里噙着认真。
她很少见到这样的萧廷琛。
少女轻笑,“萧廷琛,我有时候挺看不懂你的。明明富可敌国,但又不贪图享乐。明明野心勃勃,却鲜少用权柄去挤兑对手……萧廷琛,你究竟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