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帐都是果香。
苏酒沉声:“她是故意的……她明知我闻不得,偏偏还送熏了这种果香的枕巾……”
龙帐寂静。
萧廷琛低头拾起一块碎布,上面绣线破碎,几乎不可能修补如初。
他低笑着扔掉碎布,从床头屉子里摸出一根细烟管点燃,不管不顾地抽了起来。
他很久没在苏酒面前抽烟。
烟雾缭绕,男人俊美邪佞的面庞若隐若现。
桃花眼低垂,看不清楚里面藏着怎样的情绪。
苏酒呛得咳嗽几声,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男人重重推倒在榻上!
他朝苏酒的小脸吐出烟圈,桃花眼泛出猩红色,“到底什么时候能安分点?朕说过给她一次机会,只是一次机会!苏酒,你不是一向温婉善良吗?从什么时期,你刻薄到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别人?!”
苏酒呛得难受。
她咳得厉害,却根本推不开萧廷琛。
白嫩娇俏的脸蛋逐渐涨成通红,她拼命挣扎,被烟雾熏得淌出泪花,却没办法令桎梏她的男人产生半分心软。
“放开我……咳咳咳……萧廷琛你……你放开我!”
软绵绵的拳头相继落在萧廷琛身上,挠痒似的,压根儿没有半分威胁。
萧廷琛扔掉细烟管,眸色深沉。
帐幔翻动。
深秋的夜里,窗外落了细雨,寒风吹灭了殿中几盏烛火。
雨打芭蕉,种在窗外的瑶台仙凤被秋雨摧残,碗口大的花朵摇摇欲坠。
苏酒被欺负狠了,哭得十分厉害。
龙帐里充斥着烟草味儿和芒果香,全是她不喜欢的味道。
烛火尽灭,帐中漆黑。
一道道过敏产生的红痕在少女白嫩的肌肤上悄然生长,她又痒又疼,再加上男人的折磨,足以令她痛不欲生……
可是黑夜还很长。
翌日。
萧廷琛清晨醒来,下意识望向怀中。
怀里的女孩儿眼睫带泪,原本白嫩细腻的面庞遍布红疹,就连周身肌肤也同样惨不忍睹。
两道远山眉痛苦皱起,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断气。
萧廷琛猛然坐起。
他晃了晃苏酒,少女没有半点反应。
萧廷琛慌了。
他披上外裳,俊脸阴沉危险,“叫御医!把太医院所有御医都给朕叫过来!”
问诊完毕,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伍灵脂恭声道:“皇后娘娘对帐中香味过敏,所以才会起那么多红疹。因为过敏严重,所以至今昏迷不醒。对性命倒也无碍,只是须得仔细调理,才能恢复如初。”
萧廷琛坐在龙榻边,脸色难看。
伍灵脂见他没反应,忍不住出言提醒:“皇上,娘娘怕是对帐中的果香过敏,您最好让宫女尽快收拾龙榻,除掉那些气味儿。”
萧廷琛回过神,亲自抱起苏酒,叫白露带着宫女清理龙榻。
他低头望着怀中姑娘,她仍旧昏迷,瞧着极为娇弱可怜。
——她是故意的,她明知我闻不得,偏偏还送熏了这种果香的枕巾……
少女昨夜的话,依稀浮现在耳畔。
正在他沉思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高声唱喏:
“太后娘娘驾到——”
太医院的御医、殿中侍奉的宫女急忙跪了下去。
萧廷琛抱着苏酒,冷眼盯向薛程程。
薛程程跨进殿槛。
她穿素色绣凤凰宫装,身段婀娜端庄。
大病初愈的脸色颇为苍白,瞧见昏迷不醒的苏酒,翦水秋瞳里满含心疼。
她快步上前,“在未央宫时,听说皇后病了,急忙赶来瞧瞧。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病得这样严重?昨儿去未央宫给哀家请安时,还不曾这般……”
她在金陵住了二十二年。
谈吐像极了江南的姑娘,温婉软糯,恰是吴侬软语。
一把淡雅平和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令萧廷琛烦躁的心逐渐平静。
他淡淡道:“是你昨日送来的枕巾出了问题。你可知,她闻不得芒果香?”
“哀家不知!”薛程程大惊,“哀家和小酒相处时间甚短,如何得知她不喜这种果香?哀家只是觉得这果香特别,所以才想着提炼成熏香,用在枕上……早知小酒不喜,哀家绝不会干这种蠢事……”
她立在原地,双手不安地绞在胸前。
因为紧张,浑身止不住轻颤,望向萧廷琛的目光充满愧疚和不安。
秀美动人的面庞上,甚至还有一丝小心翼翼。
仿佛生怕因为做错事,而和萧廷琛母子离心。
萧廷琛揉了揉眉心。
他也算擅长窥视人心,但是从薛程程身上,他看不出半分伪装。
他把苏酒交给白露和霜降照顾,起身道:“你也看过小酒了,朕送你回宫。”
两人沿着宫巷往未央宫方向走,萧廷琛一手负在身后,“小酒儿心性纯善温婉,但骨子里却藏着倔强。她认不下你,朕也没办法逼她认下你。”
薛程程笑了笑,“小酒很懂事,哀家喜欢她。只要你多给哀家一点时间,哀家一定能处理好与她的关系。”
“朕的意思是……”萧廷琛驻足,“从今以后,免了她去未央宫晨昏定省、请安问好的规矩。她到底是因你才遭受折磨,想来你对此没有意见,更不会对谏官说什么话。”
薛程程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
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翦水秋瞳盛着几许温软,轻声道:“皇上在怪哀家?”
“未曾。”
薛程程上前,取出帕子给萧廷琛擦了擦额角细汗,“她病了,你便紧张成这样……你定然非常爱她。怀瑾,母亲对她没有任何敌意,但母亲依旧尊重你的选择,免了她每日的请安礼。怀瑾,元啸死了,母亲心结已解,现在是真心实意要与你和好……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时间会为哀家证明。”
秋瞳中含满慈爱,她收手,带着宫女朝未央宫而去。
萧廷琛仍旧立在原地。
他摸了摸被薛程程擦汗的额角。
心脏跳得极快,在那个女人触碰他的一瞬间,他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
他返回乾和宫,苏酒恰好醒来。
龙榻重新铺了褥子和缎被,少女身穿牙白寝衣,敷过药的肌肤凉幽幽的。
睁眼看见他,苏酒慢慢别过小脸,俨然是不待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