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琛和宿润墨立在门外,神情微妙。
本来萧廷琛听见前半段话还挺乐呵,寻思着可以借机嘲讽一番宿润墨,没成想判儿说着说着,居然把他也给牵扯了进来。
他皮笑肉不笑,“妹妹过来。”
苏酒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被他用力揽进怀里。
桃花眼睨着判儿,萧廷琛声音冷淡:“可是一顿军棍不能叫你长记性?若朕再听见你胡言乱语,便是宿润墨也护不住你这条命!”
语毕,带着苏酒强势离开。
判儿不怕宿润墨,却有点怵萧廷琛。
被狠狠威胁了一通,她都不敢吭声的。
等确定萧廷琛和苏酒已经走远,她才揪着被子骂骂咧咧,“从我父王手里抢的江山,还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狗男人罢了,除了略有容色,其他根本不值一提,压根儿配不上我苏姐姐。我苏姐姐跟了他,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宿润墨静静立在门外。
盯了少女半晌,他淡淡道:“既然对他这么有意见,他在的时候怎么不敢说?”
判儿冷哼一声,“人家现在是大雍的皇帝,我是什么?国师府的小小婢女罢了!可怜世上没人疼我,被打军棍,被丢在阴冷的厢房等死,我不过是路边儿自生自灭的野草,我就该为国殉葬,也好过活着受辱!”
宿润墨不紧不慢地跨进门槛。
他在榻边大椅上坐了,“现在殉国,也不是来不及。”
“你——”
判儿哪里是真想殉国,不过随口嘲讽罢了。
她被呛了这么一句,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恨得拿茶盏去砸宿润墨。
宿润墨随手接住,没嫌弃是她喝过的,慢悠悠饮尽剩下的热水。
喝完,他把茶盏放到旁边,冷眼睨向判儿,“这次你火烧行宫,弄死了八大部落的领。皇上没跟你计较,但不代表他会一直纵容你。再敢闹出幺蛾子,本座废了你的腿,后半辈子都把你囚禁在地牢。”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自幼就开始经历风风雨雨,虽然平日里总爱扮成吃斋念经的道士,但骨子里却藏着浓浓的嗜血戾气。
如今威胁起人来,杀意毕现,像是蛰伏的野兽露出獠牙。
判儿还没见过他这副凶狠模样。
虽然嘴上说着怨恨宿润墨,可她心底门儿清,宿润墨打她五十军棍,是为了在萧廷琛那里保全她的命。
所以即使重伤在身,她也仍旧不怕这个男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现在凶巴巴的,眼神里闪烁着凉薄冷意,他要打断她的腿肯定不是在开玩笑。
小姑娘稳了稳心神,强装镇定地朝他伸出爪子,“你要敢废了我的腿,我就与你不死不休!”
宿润墨负手而立。
他垂眸看这个叛逆少女,薄唇慢慢掀起一抹笑容。
他道:“知道害怕就好,金判判,别再让本座动怒。”
说完,起身离开。
判儿面子上挂不住,尖声道:“你曾为我簪花,在雪山部落的习俗里,就是愿意娶我的意思!宿润墨,我也算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对待妻子,就是这种态度?!”
宿润墨眉尖轻挑。
他回眸瞥向少女,小姑娘跪坐在榻上,鲜血染红了绷带,却仿佛察觉不到疼痛。
面对他冷淡的目光,她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既然咱俩有了婚约关系,那我就是国师府的女主子!宿润墨,我要住进好一点的寝屋,还要有几十个奴婢伺候!”
宿润墨捻着指尖。
什么是蹬鼻子上脸?
金判判就是蹬鼻子上脸。
他淡淡道:“你想得美。”
当初在祁连山脚下捡到这个小姑娘,也不是没有怜惜的。
只是他所有的怜惜,都被这个小姑娘自己亲手毁掉。
他对男女之事本就没有多少热衷,更何况他还不至于蠢到娶一个如此爱惹麻烦的女人为妻。
把金判判养在国师府,遵守对北凉王的约定,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判儿跳下床榻,小手紧紧捏住宿润墨的宽袖。
她仰起小脸,深邃的棕瞳里满是霸道,“宿国师满腹经纶、通晓天地,我不信你不知道雪山部落的习俗。月神曾见证你为我簪花,宿国师,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
宿润墨挑了挑眉。
这小姑娘刚刚还吵吵着他是世上第一坏的男人,现在却要主动投怀送抱……
他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抬步离开。
男人的袍裾消失在拐角,判儿的面庞才浮现出两朵红云。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轻轻皱起眉头。
她也是女孩子,虽然性格粗犷,但也不是不要脸皮的。
刚刚那些话,已经是她的极限。
无论如何,成为宿润墨的女人,总比成为国师府的婢女强。
起码,起码总有些颠覆大雍王朝的机会……
宿润墨离开厢房,远远瞧见吴嵩立在对面雕花游廊。
萧微华年少,洛梨裳又是女流之辈,所以征伐北凉的这大半年来,宿润墨和吴嵩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走近了,灯火落了两人满肩。
他们并肩而立,赏着廊外的细雪。
吴嵩淡淡道:“金判判是北凉王族后裔,皇上没有斩草除根已是仁慈。不过,宿国师向来比皇上更加心狠手辣,按照以往的作风,定是要杀了金判判以绝后患的,怎么却……”
他不阴不阳地低笑两声,“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他其实挺好奇宿润墨的。
明明都过而立之年了,身边却没有妻室宠妾,甚至连通房都没有!
说闷骚,也不该闷骚到这个份上吧?
他琢磨着,好奇地瞥一眼宿润墨腹下三寸。
宿润墨察觉到他的视线,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他沉声:“宿某家事,不劳烦吴大人操心。有时间在这里谈论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写几封家书送去齐国。你也清楚赵惜婳朝三暮四的性子,不多送些金银饰、古董玩物,她迟早要离开你的。”
“吴某家事,同样不劳烦宿国师操心。”吴嵩笑笑,随意掸去宽袖上的细雪,“时辰不早,咱家也该随皇上回宫了。只是‘情’之一字最是复杂,宿国师可得想好了到底要怎么处理金判判,免得将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