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嗅了嗅鼻子,笼在宽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悄悄捏紧。
他面上却笑得不动声色,“姐姐昨夜,睡得可好?”
“还成。”
苏酒回应着,在他跟前弯下腰,用浸湿的毛巾,小心翼翼擦拭去覆在他双眼上的旧药。
“姐姐——”
“睁开眼。”苏酒打断他,“能看见光吗?”
陆执只得按捺住对她的试探,缓缓睁开眼。
黑暗了十几年的世界,突然照进光来。
他怔怔对着窗户的方向,触目所及日光晃动,虽然看不见具体的人和景,但他的世界终于不再是一团漆黑!
“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激动地拽住苏酒的衣袖,“姐姐,我看见光了,我看见光了!”
凌驾于鬼狱的君王,传闻中嗜血屠戮的少年,这一刻表现得像个稚童,几束阳光竟也能让他开心至此。
苏酒心情复杂,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抚道:“眼疾治疗起来很复杂,总共有三个疗程。这只是第一个疗程的成果,你先别激动。”
陆执脸颊浮红平添俊俏,果然坐在那里不再乱动,“我听姐姐的。”
苏酒取来一只精致的描金药罐,嗅了嗅里面的药膏。
味道已经酵的差不多,可以用来治疗了。
她拿了白玉小匙,舀起一匙,认真地敷在陆执的双眼上。
终于敷好药,她照例用白纱布蒙住他的双眼,不忘叮嘱:“不可以随便摘下来,明天清晨时过来找我换药。”
陆执点点头,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我想去姐姐殿里坐坐。朝堂上的军务令人烦恼,我想请姐姐开导我。”
苏酒挣回自己的手,拿帕子擦了擦,无奈地看着他,“军务令人烦恼?你若是安分守己不去侵略中原,又怎么会有军务?”
陆执微笑,露出两个俏生生的小虎牙,“男儿立世,当心怀大志。带领鬼狱返回中原一统天下,是我身为君王的职责。姐姐百般阻挠不许我去寝殿,莫非是在寝殿藏了男人?”
“自然没有!”苏酒急忙否定。
察觉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她想了想,轻声道:“我并没有藏男人。”
“那便过去坐坐。正好,我也有点想喝姐姐烹制的君山银针。”
苏酒咬了咬唇瓣,纠结地看他一眼,疑心他是否猜到了萧廷琛的存在。
可是他鼻子再灵,也不至于能在满室药香之中,嗅出萧廷琛残留在她衣裙上的味道吧?
他又不是狗!
她只得老实道:“那过去坐坐吧,但我待会儿还要调制第三疗程的药膏,所以你只能坐一小会儿。”
来到九龙殿寝宫,陆执踏进珠帘内就嗅到了浅浅的龙涎香。
他弯起唇瓣,摸索着稳稳落座,“烦请姐姐为我烹茶。”
苏酒望向拔步床。
萧廷琛大刀金马地坐在床边,指尖还挑着她那只藕荷色主腰。
对上她拼命暗示他躲起来的目光,不仅没有躲起来,还若无其事地嗅了嗅那件主腰的味道!
苏酒羞得一股血直冲上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才好。
“姐姐?”陆执轻声。
苏酒回过神,红着脸道:“哦,我这就给你烹茶。”
殿中准备着烹茶的道具,她手忙脚乱地烹制好香茶,端了一盏放在陆执手边,“快喝吧。”
喝完了赶紧走!
陆执一点儿也不着急,慢吞吞等待茶水温凉,才浅浅呷了一口。
他笑道:“姐姐今日烹的茶,似乎糙了些。”
苏酒一阵无语。
这厮在鬼狱长大,十几年都没喝过好茶,在她这里喝了几天君山银针,倒是还嫌弃上味道糙来了。
她收拾着茶具,淡淡道:“茶也喝了,君王该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今日没什么大事,不急着回去,还想与姐姐说会儿话。”
苏酒头疼地收拾完茶具,见陆执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敷衍道:“那我陪君王下一盘棋?”
陆执的眼睛看不见,但却很喜欢中原的围棋。
苏酒每每与他对弈,都无需棋盘,直接报出落子的位置就好。
也亏得两人记性天赋极好,才能用这种办法对弈。
而苏酒琢磨着下棋比较文雅干净,不至于叫萧廷琛拈酸吃醋。
“我今日不想下棋……”
谁知陆执突然坐了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握住她的手,迫着她同他十指相扣。
他姿态十分亲近,嗓音更是充满爱意,宛如情人之间的呢喃絮语:“再过些时日,我的眼睛就能复明,到时候定要看看姐姐的姿容。姐姐跟了我这么个瞎子,这些日子实在委屈,将来我会弥补姐姐。总归皇后已经不在,我把凤冠送给姐姐。”
苏酒浑身僵硬。
她小心翼翼瞄向萧廷琛,对方似笑非笑,弯着的桃花眼透出丝丝缕缕的邪气,编织成漆黑深渊,把她网罗其中,令她无路可逃!
她开始害怕了。
“陆执……”
“姐姐叫我小执就好……”
陆执唇畔含笑,温柔地凑近苏酒,似要亲吻她的耳珠和脖颈。
“陆执!”苏酒一把推开他。
陆执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却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拍了拍袍裾,“姐姐今日是怎么了,从前咱俩颠鸾倒凤恩爱情浓时,从来都是小意温柔的。莫非,姐姐来了月事?我摸摸——”
“陆执!”
苏酒一张脸彻底红透。
她什么时候跟他颠鸾倒凤,什么时候跟他恩爱情浓了?!
这厮肯定是察觉到了萧廷琛!
她紧咬唇瓣,害怕地望向榻上的男人。
对方仍旧似笑非笑,大大方方地起身走了出来,“朕竟不知,鬼狱的君王如此钟爱朕的女人。”
他撩袍落座,自是风华无双。
陆执同样似笑非笑,“别人的东西,肯定比自家的好,女人也不例外。”
话音落地,两人无声地僵持起来。
片刻后,许是为了彰显自己当家做主的权利,他们忽然不约而同地转向苏酒,沉声命令:“上茶。”
苏酒:“……”
让这两人原地爆炸吧,恕不奉陪!
她气揪揪地离开内殿,坐到外面的紫檀木圈椅上,小口小口吃起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