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赶过来的时候,公主与二鬼,已经那样了,可奴婢瞧着他们两个面色有异……然后,奴婢打开了香炉,现那燃过的粉末与平常使用的熏香不大一样,就怀疑上了……在这之前,驸马爷拒婚的事人尽皆知,而驸马爷临去东宫之前,又与公主吵过嘴……所以,奴婢心想这事大概是驸马爷做的,怕把事情闹大,便有心想要替她隐瞒,这才偷偷拿了香去埋掉。奴婢万万没有想到,会被青藤现了……也正是因为埋了香,生了疑,奴婢一直神思不属,才没有考虑到旁的事情,使得公主的事被宣扬了出去,爷,奴婢有罪!”
她低低噎噎的一席话说完,夏初七再次惊愕了。
敢情月毓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她楚七?这事闹得,警察查案子抓犯人,可绕来绕去,绕去绕来,结果等谜底揭晓的时候才现,原来是人家“罪犯”高姿态,一心想要维护犯了罪的“警察”?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靠”一声!
月大姐还真是伟大,与她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光辉形象一比较,她楚七显然就成了一个咄咄逼人小肚鸡肠还想陷恩人于不义的王八蛋了。
如此一来,要么月毓就是圣母玛利亚,浑身上下都是可以照耀世人的慈悲,要么她就是手段太过高端,走一步已经算到了几步,也预计了几步的结果——第一,如果没有被人现,这事会理所当然的被老皇帝或者赵樽记到她夏初七的头上。第二,即便被人察觉出来,她也可以全身而退,还能博得一个宽厚的好名声。第三,就算赵樽相信她夏初七,但因为那药出自她手,仍然无损于老皇帝对她的怀疑。
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到底她是真善良,还是假仁义?
静静的看着她,夏初七脸上的笑容越拉越大。可她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事到如今,她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虽说已经被撇清了,可还是没有说话的立场。毕竟不管是上次赵樽被下药,还是这回赵梓月被下药,好像罪魁祸都成了她自己。
“爷,不管怎么说,奴婢都有责任,请爷责罚。”又一次,月毓低声请罪。
夏初七似笑非笑,而赵樽冷沉沉的面色,似乎比先前凉了几分。
“既然你自认为罪不可恕,就下去领十个板子,再去柴房面壁思过吧。”
面壁思过!十个板子?
夏初七脑子有些乱,不知道这算不算责罚。
但是瞧着月毓突然苍白的脸,好像没有料到赵樽会顺水推舟罚她似的,愣了一愣,才磕了一下头,低低说:“奴婢跟在爷的身边,已经十余年了,为爷管理后院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这一次,确实是奴婢疏忽大意了,不管爷怎样惩罚都是应当的。但奴婢是一个怎样的人,爷心里应当最清楚不过,绝对没有伤害梓月公主那样歹毒的心肠,望爷明察。”
说罢,她长长的伏身,然后离去。
夏初七笑着瘪瘪嘴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赵樽唤她。
“阿七,你怎样看?”
呵呵一声,夏初七自嘲的笑,“好像人人都挺无辜的,我怎么看,有用吗?如果我是旁观者,我也会觉得最有嫌疑的人,就是我自己呢?”
赵樽皱了一下眉头,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让梓月醒过来吧。”
愣了一下,夏初七若有所思!
对,只要赵梓月醒过来了,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是不是她自己熏香的时候拿错了,甚至于上次去耳房里偷拿她的“逍遥散”,究竟是不是谢氏指使她的,也都会一清二楚。
科学不达的时代,要查清楚事情,有时候真是好难办。但如果赵樽怀疑月毓,为什么会轻易饶了她?是他真的像月毓说的那样信任她的为人,还是月毓真的有什么他没有证据就不方便动手的“身份”?毕竟在这京师城里,各种关系盘根错节。
考虑一下,她望向不远处那张床,还有床幔后面可怜的小姑娘,嘴角颤歪了一下,又问了一句,“爷,这件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自然不会。”
他淡淡的出声,可声音却冷入骨髓,“害了梓月的人,必然会付出代价。”
夏初七蹙了一下眉头,看着他冷若寒冰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真相来。可是看来看去,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想了想,她突地又是一笑,“你就没有怀疑过,其实是我做的?”
赵樽紧了紧她的手,“别犯傻了。”
就在她感动得不行的时候,他却又嫌弃地一叹。
“就你这脑子,绕不了这般大的弯。”
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夏初七扁扁嘴巴,气鼓鼓地从牙齿缝里迸出一个字儿来,“爷……”
“说!”
迟疑一下,她抬头看着他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自个儿感受感受,掂量掂量,要是觉得不对,就当我在放屁好了。”
赵樽皱眉,斜瞄过来,“有这样香的屁吗?”
“去去去,没人和你玩笑!”夏初七垂下眸子,低低说,“月大姐她为人很好,不管说话还是处事,都没有半点错漏,这个确实没错。但是,可能我天生就是小人,我真不相信世上有如此无私的人。所谓物极必反,我认为,她这个人并不单纯和简单,你信吗。”
赵樽微微扬了扬眉梢,看着她,“信。”
“那你为什么还?”
夏初七有些不能理解,可赵樽却拽着她的手就起了身。
“阿七你今日太累了,先去外间休息一会。”
“我……”夏初七想要争辩,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却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一晃而过的凉意,还有已然洞察一切的清明。顿了顿,她笑了笑,慢慢凑近了他。
“好。既然你信我,我也信你。”
赵樽低头凝视着她,顺手捏捏她的脸,“爷不在的时候,你都吃了些什么,怎的又瘦了?”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鄙视地瞪他,“我看您是老眼昏花了!”
“幼稚!”
“行行行,我幼稚。”夏初七叹一口气,“你有事就去办吧,不用管我。我也不能去外头休息,我得在这儿守着梓月。今天晚上是危险期,我一步都走不得。”
赵樽沉默着,只是看着她。
看得夏初七心里疑云顿起,他才伸手揽了她入怀,“阿七,谢谢你。”
“嗯,不必了。”知道他指的是赵梓月的事情,夏初七咕哝下,声音又缠绵了几分,“那什么,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所以爷,我欠你那些钱,不如就免了吧?你妹妹的命,怎么也比五百两黄金贵重的,我俩再次两清了如何?”
“滑头。”赵樽紧了一下她的腰,终是低低道了一声“好”。
青棠院内,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留下夏初七照顾赵梓月,赵樽出了内室,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偏厅里,召见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二鬼。
“爷,属下愿以一死谢罪。”二鬼重重跪在地上,声音低哑不堪。
“死?”赵樽淡淡看着他,“死是最简单的,也是懦夫的逃避方式。梓月她可以,你却不可以。她是个妇人,你却是个男人。”
“属下该死,真的该死!”
“你确实该死!”赵樽寒着脸,大步过去,一个窝心脚踹得他低咳不已,才恨铁不成钢的低喝,“逍遥散是吧?东方青玄可以忍,本王也可以忍,为何你就不能?”
二鬼重重垂下头去,咳嗽了几声,不想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也不想把责任全部抵赖给“逍遥散”,只声音哽咽地红着眼睛回答,“是属下卑鄙无耻,是属下见公主美貌,生了龌龊之心。”
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赵樽冷冷瞥他一眼。
“你倒老实。那本王问你,往后怎么打算?”
二鬼苦笑一下,抬起头来,“爷,属下犯下这等不可饶恕的罪孽,本就是该死之身,所以,不论爷要怎样处置,属下绝无二话。”
“你死了,梓月醒过来,又怎办?”
他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二鬼一大跳,红肿的面颊微微一抽,他不太理解这位爷的意思,“您是说……殿下,您的意思是说?”
“本王什么也没说。”冷冷瞄他一眼,赵樽坐回那张雕花大椅上,目光比先前还要凛冽几分,“犯下这等大错,本王确实是留你不得了。只如今,北狄屡屡犯我边境,陛下已命陶经武率十万部众明日开拔前往蓟州,你去吧,去陶经武的征北先锋营,做一名先锋兵。”
先锋营,顾名思义,就是每一次在战场上都是打头阵的先遣部队,死亡机率极大,生还的机率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