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怎会不知道他在向赵樽“示警”?笑眯眯地勾了勾唇,她问:“难不成是殿下与哪个姑娘在里头偷情,怕被人瞧见了不成?如果真是这样,那本驸马可就真得进去瞧上一瞧,这样的稀奇,可是百年难得一遇,不见岂不是可惜了?”
她是个固执的人,可陈景比她还要固执。
眼看李邈又要与陈景动武,小园子进来的路上,又传来一阵人声。很快,一群约摸有十几个人慢悠悠的过来了。打头那个人不巧正是夏初七许久未见过面的宁王。宁王身侧,除了下人之外,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端看他们身上的服饰,她猜测可能也是洪泰帝的儿子。
“楚驸马,何事在这儿争执?”宁王赵析最先笑问。
夏初七心里莫名敲打一下,微微眯了眯眼,就收起那些不悦的情绪,先向他们一行人施了礼,才强打精神笑眯眯地回应,“宁王殿下玩笑了,哪有什么争执?我等正在这里赏梅呢。”
“难道是本王看错了?”赵析往梅林深处探了一眼,那眼波里荡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楚驸马,老十九他不在这里?”
看着宁王与几个皇子的表情,夏初七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陈景挡着不让她去见到的女人,更加不能让这些皇子们看见。她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很不舒服。但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她也没有小气得因为这个就不帮赵樽。压抑住心里那点子酸涩,她灿烂的笑了一下,故意拿腔捏调的说:“十九殿下为我摘梅花去了,马上就回来。”
如果说赵樽不在,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这是她当前能够想到的最好借口。把这些人挡在这里一会,该转移人还是该毁灭“证据”,她相信以赵樽的精明,可以做得很好。
“是吗?楚驸马与老十九还真是……”宁王暧昧的“呵呵”了两声,一双狠沉沉的眼睛像安装了探测器似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回头与赵楷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拂衣摆,便要往里闯。
“宁王殿下!”夏初七挡在了他的面前。
可还不等她出口阻止,梅林深处便走出一个人来。一袭黑色的八宝云纹锦袍,步子迈得沉稳轻缓,冷冷的目光里,是隐隐含了一丝寒气的威严。然而,与他形象不符的是,他手里果然拿了一束开得娇俏夺艳的梅花。
走过来,他瞄了那几位一眼,将梅花递与夏初七。
“你看看,这几枝可还喜欢?”
红梅的艳色衬在他的身上,让他原本冷峻的面孔,多添了一些暖意,就像昨儿晚上的明珠之下,那汤泉池里潋滟的波光一般,直摄入夏初七的心里。看着他,她缓缓拉开笑容,接了红梅凑到鼻端轻轻一嗅,陶醉的叹了一口气,故意秀恩爱一般,红着脸说:“十九殿下辛苦了。”
“傻话。”
在那些皇子们若有所思的暧昧目光下,赵樽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指尖默默的捏了一捏,然后便淡然地转头,“诸位王兄也是来赏梅的?”
“是啊,过了这个花期,再要看梅只能等明年了。这吟春园里的梅花,每年都是最后凋谢的,今日我等顺便过来瞧瞧,没有想到,却是与老十九和驸马爷不谋而合?”
说话的人,正是洪泰帝的第十二子安王赵枢,他哈哈大笑着说完,宁王左侧那个略显清瘦的湘王赵栋却是接过话来,故意恶心人似的补充了一句,“想不到老十九也会有兴致赏梅?我还以为是藏在里面与老情人会面呢?哈哈!”
赵栋的话正好戳中了夏初七的痛处。她若有似无的翘了翘唇,笑容可掬地看向赵樽,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点不自在来。只可惜,这个男人,从来高远如那天边的冷月,又岂是她这样的凡人能看得明白的?
他像是毫不顾虑那些人的想法,淡然一笑。
“闻香弄素手,怜人步春阶。人之常情。”
这句文绉绉的话一入耳,夏初七更加“佩服”他了。
看来十九爷不仅能在战场叱咤风云,纵横四海,就算他有一天脱去战袍,考个功名什么的,也必定能中状元,这些“艳诗淫词”什么的他还真是信口就来,比那风流的元小公爷更要令人生“敬”。
那几位爷大概都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相视一眼,宁王打了个哈哈,朗声笑道,“十九弟戎马多年,难得回一趟京师,是该多享受享受。”
赵栋接话:“三哥怕是不知,从来美人乡,英雄冢。十九弟要是沉溺于旖旎之中,只怕会少了斗志,上不了战场了,那岂不就是我大晏的损失?”
“各位王兄教导的是。”赵樽淡淡道,突地一挑眉,“只是父皇有这么多的儿子,没了我老十九,不还有众位王兄吗?哪一个又不是可堪大任的栋梁之材?”
他说得慢慢悠悠,十分巧妙,字字却又带着刺——为什么洪泰帝这么多儿子,只出了他赵樽一个大将军王?很明显在讽刺这些人贪心怕死,或者没有上战场的本事。夏初七洞若观火地看着洪泰帝的儿子们个个客气的“借物讽人”,也听着十九爷永远棋高一着却云淡风轻的毒舌,心情越沮丧。
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她定要问一下赵樽,那个女人是谁?
只可惜,还没有寻着机会,犁田仪式就开始了。
一群皇子带了相偕而行,出了梅林,出了吟春园,一起往御田而去。夏初七心里的疑惑和酵的酸泡也一直埋在心头,说不出来那滋味儿。
“阿七……”赵樽落后一步,突然唤了她一声。
心绪不宁回头,夏初七看向他,他也正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都没有吭声。风从小溪边上拂了过来,轻荡开了他的袍角,也冷冰冰的吹眯了她的眼睛。迟疑一下,她抬步就走,“仪式快要开始了,晚上回去再说吧。”
她想从他身侧走过,手腕却被他抓住。
众目睽睽之下,他好大的胆子?
夏初七心里一惊,回头看去,那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可就这点小动静,也很快就有人看了过来。她挣扎一下手腕,递了一个眼神给他,“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赵樽黑眸微微一眯,抿住了嘴唇。
低低的,他像是“嗯”了一声,放开手,走在了她的前面。
看着他颀长俊气的背影,夏初七停留在原地,恍惚间,有一些失神。那感觉她说不明白,很复杂、很纠结,如果说为了一句没有听明白的话,为了一件还没有搞清楚的事,她就与赵樽闹别扭,那确实太过矫情,她自己都受不了。可偏生她又不得不承认,心窝里,一直有点儿委屈。
“楚七。”李邈碰碰她的胳膊,轻喊,“李主薄在叫你过去。”
轻“哦”一声,夏初七这才反应过来。御田就在前面,可她却觉得没有什么力气,踏出一步,腿脚一软,差点儿绊倒,幸亏李邈及时扶住她,才没有闹出大笑话。
“小心些。”李邈皱眉,“你脸色很白。”
弯了弯唇角,她忍住那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情绪,笑了笑。
“放心,我脸色再白,也白不过你。”
李邈白她一眼,不回答。可夏初七损了一下人,颓然的情绪好了许多,乐观的心态支撑着她,很快找回了情绪。她现在是在做什么?皇帝就在面前,文武百官也在面前,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盯着赵十九,不管怎样,她也不能在今天失态。
御田边,又是一阵礼乐之后,赞礼郎又念了一通。
接下来,仪式只剩下老皇帝亲自犁地的一个环节了。
在李主薄的指挥下,一头脖子上扎了大红绸的水牛慢悠悠的过来了。水牛的后面,有一个身着农夫打扮的男人,把着一个铁犁,随了水牛的速度,他迟迟疑疑地走着,目光里满是犹豫和闪躲。
夏初七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心脏狂跳起来。
傻子!那个农夫打扮的人,居然会是兰大傻子?
许久不见他了,她很想扑过去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只可惜,站在一群人的中间,她不仅不能上去相认,还得把身子往后缩了又缩,不敢让傻子瞧见她。兰大傻子是一个心智不高的人,一旦让他看见,他一句“媳妇儿”就把她卖了。
看来今天这一出戏,是宁王赵析安排的了。
她记得赵樽答应过她,一定会随时关注傻子,到了时机妥当的时候,自然会让他们见面,也让傻子认祖归宗。难道说,除了宁王之外,赵樽也觉得今日是最好的时机?心里慌乱,她下意识的退开步子,在人群里寻起太子爷赵柘来。可祭祀的时候没见他,如今御田边上,仍没有见他。
看来他久不出东宫,不习惯外面的日子,赵绵泽没有说服他出来。
突然间,她生出了一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