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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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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宁回头去看,帘栊被挑起,自外走进来两个人。

燕淮先瞧见了她,冲她弯了弯唇角,眼神却还是疑惑的,可见仍是未曾想明白云詹先生怎地突然想要见他。紧接着,纪鋆亦缓步走了进来,先同谢姝宁见过礼,便收回了视线。

人既已都到了暖阁,谢姝宁便也不便再继续留下去,就同云詹先生先行告退,避开了去,又让青翡几个送上了茶水,这便留了他们在里头说话。

云詹先生照旧捧着热茶,腿上覆着薄毯,努力挺直了腰背坐在太师椅上。他先见着的燕淮,嘴角翕动,似要开口,却突然瞥见走在后头的那人,顿时身形一僵,连带着皱巴巴的那张老脸也霎时被冻住,连眉角都不再动弹分毫。

怎么会这么像?!

暖阁里被谢姝宁特地吩咐人点了火盆,此刻融融暖意不时从西北角渐次涌上心头,汇入四肢百骸。他手里端着的也是温热的茶水,透过瓷杯,暖意一点一点印在他的指腹上,连带着骨头缝隙间都似乎被温暖的春意给填满了。

再加上他已喝了半盏,肚腹中亦是暖洋洋的一片。

可当他看清楚同燕淮一同入内的那个年轻人时,这些叫人浑身舒坦的暖意便如潮水退去般,眨眼间便消去了,只留下一阵又一阵的冷,冷得叫人想要哆嗦想要颤抖。

云詹先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隐在薄毯下的两条腿在轻轻地着抖。一下下,左膝撞击右膝,咔哒轻响。

可他怎么也止不住这股子冷意。甚至于慢慢的,连他捧着茶杯的手,也开始颤了颤。若非里头只剩下半盏温茶,只怕这会已是沿着杯口洒落出来,烫红了他干瘦的手背。

“云先生,可还好?”

他听到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心神一震。沙哑的嗓音便从自己口中吐露了出来:“好好,都好……”

说着话。他勉强镇定了两分,遂朝着燕淮望去,喑哑地问道:“不知这位是?”

“是我师兄,今日恰巧在场。听闻您来了,便想着该来拜见一番。”燕淮笑着解释,上前接过云詹先生手里的茶杯,重新沏了一盏。

云詹先生迷迷糊糊地点着头,一时想不出话来说。

——实在是太像了!

眼前的年轻人,像极了年轻时的靖王!

眉眼五官,都是像极,连说话时微微勾起的唇角弧度,都仿佛一模一样。

他的面色渐渐的白了。

而且他早前还对燕淮的身份颇为犹疑。毕竟大万氏早已亡故多年,许多事他也都只是猜测,并无凭据。可此时此刻。当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站在一处时,他心头的那点疑虑,竟是在顷刻间尽数消失。

燕淮口中的师兄,生得同年轻时的靖王如出一辙。而燕淮,站在他身旁,却同他也生得很有几分相似。

但单看神态气息。比起年长的师兄来说,燕淮反倒像当初的靖王更多一些。

云詹先生自己也是糊涂了。说不明白究竟为何会是这样,可他只这般看着,同他们共处一室,便觉得自己没有想错。

不论是哪一个,身上都带着年轻靖王身上的影子。

这大抵,便是血脉的力量……

他忽然有些哑然,掌心冒汗。

他垂下眸去,盯着茶杯里的暗绿浮叶,还有因为自己轻颤着的手而一圈圈荡漾开去的涟漪,在心里飞快地掐算着来人若是靖王之子,该是哪一位。昔年他还未离开靖王时,靖王膝下的子嗣尚且单薄。

瞒了大万氏的事,跟着靖王离京远赴外地,并没有过多久,他就离了靖王。

仔细算一算,那还是燕淮出生之前的事,彼时靖王膝下还只有二子。俩个孩子都是庶出的,但小的那个却是一落地便被靖王妃抱到了身边教养。后来的事,他虽不曾亲历,但稍加推算也就能看得清楚。只要王妃一日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庶子就会被王妃视若己出。世子的头衔,自然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看一眼纪鋆,观他穿戴,观他人貌,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便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思及此,云詹先生不禁唬了一跳。

燕淮怎地跟靖王府的世子爷搅合在了一处?

莫非,他早已知悉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又或是,靖王知道了他当年隐瞒下的事,派了人入京来?

可他若是知道了,又是何时得知?

只是一瞬间,他脑海里就被纷杂的思绪填得满满当当,又错综交杂,搅成了一团浆糊。

那些原先已涌到他嗓子眼的话,陡然之间又悉数咽了下去。

他忧心自己命不久矣,心结难消,不忍带进棺木中去,这才在反复思量过后决定告知燕淮,谁曾想见到了燕淮,却也同时见到了另一个人。他有意避开靖王府,当年才会远去塞外,后又惯于隐居。他愧对旧主,不敢见其面,闻其声,今天却在突然之间看到了一个同他记忆中的靖王如出一辙的人。

云詹先生再次犹豫了。

好在纪鋆并不曾久留,他的确只是顺道来拜见一番云詹先生,问候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燕淮送了几步,回来后自进暖阁,陪着云詹先生,这才问及云詹先生此番来东城的用意。

云詹先生勉强笑了笑,指了一旁搁着的一物道:“知你擅箭术,想着我这原有一把早年在塞外时得到的好弓,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寻出来给你,便当是你同阿蛮成亲的贺礼。”

“您使人送来,又或是喊我去取都可,何必特地来一趟,累着自己。”燕淮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取出东西来一看,果真是把好弓,便郑重道了谢。

云詹先生又说了几句话,便推说犯困,要去歇着。

燕淮就让人送了他下去躺着,将弓收了。

不多时,谢姝宁得了消息来找他,问:“师父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提。”燕淮指了那把弓给她看,“只说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把好弓在,特地送来与我。”

谢姝宁微微一愣,“只是如此?”

她疑惑,燕淮也是疑惑。

他摇了摇头,道:“云先生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若只是为了这把弓,他理应不会亲自来这一趟才是。”

“何况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命我回头转交给你也就是了,为何非得亲自见上一面?”谢姝宁忍不住蹙了蹙眉头,琢磨着,“师父显然是有话想要同你说,这才想着要见你一面。”

可究竟为了说什么?

俩人却都是一头雾水,谁也想不出个由头来。

燕淮垂眸思量了一会,眉目间看不出是何神色,只突然道:“见着七师兄之前,云先生的确是有话想说的。你方才不在场,不曾瞧见,云詹先生见到七师兄的那一瞬间,面色都变了。”

“哦?”谢姝宁很惊讶。

燕淮颔,也不笑,正色说道:“瞧着,像是久别重逢,再见故人。”

谢姝宁更为诧异:“这怎么可能?”云詹先生是当年和舅舅一起入的京,在此之前,一直都居于塞外。纪鋆虽然也在塞外住过数年,可彼时他鲜少跟燕淮分开而行,若云詹先生认识纪鋆,自然也应当认识燕淮。更何况,云詹先生入京已经很多年,就算曾经见过他们,见到的也应该是还未长开的孩童面貌,而今即便见着了,也不会立即认出来才是。

“云先生昔年定居塞外之前的事,想必无人知晓。”燕淮回忆着方才云詹先生的异样,思绪渐渐飘远。

有些事,时日久远了,他们也就都未曾查过。

而今想来,却仿佛处处玄机,叫人如坠云雾之中,辨不清方向。

他们揣测着云詹先生未说出口的话,纪鋆亦是如此。

都是眼睛毒辣,观察入微的人,云詹先生的古怪,燕淮能察觉,纪鋆自然也察觉到了。

然而纪鋆并不认得云詹先生,他甚至想不出自己此生是否同那个病弱老者见过面。

可疑心既然生了,少不得就要查上一查。

云詹先生,却在服药后,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睡,便睡了漫长的一整天。至翌日天明时分,他才在曙色中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睛。昨日看着还算清明的一双眼,今日却呈现出了种晦暗的浑浊。

他已在好转的病症,突然又加重了。

一大清早,鹿孔背着药箱急匆匆地冲进了云詹先生房中,把脉施针,忙活了大半日。

待到午时将至,他才蹑手蹑足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谢姝宁忧心如焚,见到鹿孔后,便细细询问起来。

鹿孔却说,云詹先生的病情如此反复无常,多半是因为他心中郁结难消所致。长此以往,只怕当真时日无多。

身上的病痛,可用药治,至于旁的却不是他一介大夫所能左右的。

可云詹先生清醒的时候,亦是缄口不言,谁也拿他没有法子。

燕淮派出去的人,则沿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想要从往昔岁月里找出云詹先生的症结所在。

没有人知道,是否找得到;也没有人知道,云詹先生会不会哪日就去了。

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渐渐说起了胡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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