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冷静地望着水苍遒,手心却早已沁出一层冷汗来。
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自信而平静,抚了抚裙上的褶子,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水阁老,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便是大逆不道。听闻贵府长子在江州任刺史,手下掌了几万兵马。听你刚刚的话,水家,这是要谋反吗?”
水阁老冷笑了声,“谋反?!太子妃慎言!若是一不小心吓到老朽,老朽一个害怕传了命令下去,太子妃年纪轻轻、如花似玉,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可惜啊,”林瑞嘉眸中流光溢彩,叫人摸不清她的虚实,“本宫出府前,曾告诉过太子,一个时辰之后就回去。如今已过了大半个时辰,若是太子还没见到我……兴许要上门问罪呢。”
“前阵子老朽的人调查到一件事,”水阁老捋着胡子,在大椅上坐下,“有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然而可惜,这个女人却不爱他。为了将女人留在身边,这个男人不惜囚禁了她,甚至给她锁上了枷锁……”
他说着,浑浊的老目中闪烁着精光,“太子妃,你说说,若你是这个女人,你还会信任这个男人吗?若你是这个女人,你会在出府的时候,跟那个男人打招呼吗?”
林瑞嘉冷冷注视着水阁老,抿着唇半晌无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道:“水阁老好本事,竟能将眼线插入太子府……那么皇宫大内之中,是否也有水阁老的眼线?”
“皇宫?”水阁老轻蔑地冷哼一声,随即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猛地瞪向林瑞嘉,“你说这么多,是想拖延时间?!”
林瑞嘉注视着大厅门外,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的白衣男子,唇角勾起一道淡淡的弧度,“是又如何?我的救兵,已经到了。”
水阁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幕北寒手持长剑,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水阁老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立即劈手去夺寒蓉蓉手中的十色果。
寒蓉蓉躲开,桑若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向那侍卫。
幕北寒大步走进来,语带威严:“水阁老是要造反?!”
水苍遒起身,躬身对他行了个礼,笑道:“殿下严重了,老臣怎敢造反?”
明明是这样说着,水府的侍卫们却团团围在了大厅外。
一名武功极高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瑞嘉背后,匕贴到了她的脖颈上。锋利的匕闪着寒光,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划破她的咽喉。
林瑞嘉脊背僵直,“水阁老,你可知谋杀我,你们水家必定会满门抄斩?!”
水苍遒摇了摇头,“太子妃啊,老臣实在是没有杀你的心。只要你们交出那丫鬟手中的东西,我放你们走又如何?”
寒蓉蓉咬了咬牙,“如果我把东西还给你,你真的会放太子妃吗?”
“不准给他!”林瑞嘉厉声喝道,“拿它回去救你大哥,他不敢动我。”
寒蓉蓉战战兢兢地看向幕北寒,幕北寒面色沉静,看不出来他的喜怒。
正在僵持之时,外面一队侍卫出现,中间还挟持着秦氏、水玲珑、水渺渺等水府女眷。
水阁老眸光闪了闪,抬眼看向幕北寒:“太子这是何意?”
“放了她。”幕北寒淡淡道。
水苍遒瞥了眼林瑞嘉,随即以谈判的口吻道:“放了她可以,除了她们,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并且,我要你三日后就娶玲珑为侧妃。”
“可以。”幕北寒答应得十分干脆。
水苍遒抬手示意放开林瑞嘉,幕北寒对林瑞嘉伸出手,“过来。”
林瑞嘉抬眸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起身走了过去。
幕北寒握住她的手,林瑞嘉这才惊觉他手掌心冰凉的温度。
她偏头看向他,他脸色有些苍白地将自己拥进怀中。在外人看来,这是在宣誓对她的占有与宠爱,然而只有林瑞嘉自己知道,她几乎承受了他大半个身子的力量。
林瑞嘉想起昨晚她刺他的那一刀,眸中不禁掠过愁色。
幕北寒,此时虚弱的几乎要靠她来支撑。如果再和水苍遒僵持下去,他必然会现幕北寒的不对劲。到时候,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她想着,假意和幕北寒往大厅外走。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她在扶着幕北寒走路。
她很害怕幕北寒在下一秒会倒下,声音极轻地问道:“你都这样了,又为何要来这一遭?”
桃花眼中闪烁着暗芒,他声音清淡:“因为你在这里。我的女人,我绝不会让她涉险。”
林瑞嘉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
水苍遒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林瑞嘉扶着幕北寒走出水府,幕北寒再也支持不住,血从嘴角流出,他紧紧抓了抓林瑞嘉的手,便直直倒了下去。
林瑞嘉忙不迭扶住他,对赶着马车过来的磨叽和寒夜道:“快救你们主子上车!”
“主子的伤口裂开了!”磨叽跳下马车,声音都带了哭腔。他从林瑞嘉手中扶起幕北寒,对寒夜打招呼,“快来帮忙把主子抬上马车!”
正说着话,便见殷殷鲜血从他胸前沁出,直将那白衣都染成了深红。
白沉香带着白家的侍卫们过来,一眼看见垂手站立的林瑞嘉。他奔过来,上下打量后,才松了口气:“水苍遒那老东西,没对你怎么样吧?”
林瑞嘉摇了摇头,眸中满是思虑:“哥哥,水家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的。”白沉香瞥了眼被抬上马车的幕北寒,冷声道,“作茧自缚。”
林瑞嘉望了眼幕北寒,又垂下眼帘。
对她而言,幕北寒既可恨又可怜。
明明是囚禁她的恶人,却又几次三番不顾自身性命,救她于险境之中。
明明是破坏她爱情的罪魁祸,却又用尽一切手段、一切温柔,希望给她一份爱情。
明明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却为了得到她的心,而不惜动用所有阴暗手段。
明明是北幕高高在上的太子,却在爱情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