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南初邀请林瑞嘉去她的房间说话。她的房间布置得不像是一般女子的闺房,里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还有很多盆植株摆在角落。
两人在软榻上坐了,南初示意婢女拿来一盘棋,“郡主冰雪聪明,想必棋艺也十分精湛。”
林瑞嘉已经许久没碰过棋,一看到这黑白棋子,便想起越哥哥。
她眼眸里满是回忆,南初依旧将黑子棋篓放到她手边:“郡主先行。”
林瑞嘉拈起一颗棋子,堪堪落下,南初立即落好了子。
林瑞嘉诧异地抬头看她,南初面上仍是没有表情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低头落子,轻声道:“南小姐常常在百姓之中行医,一定见过很多人,经历过许多事。”
南初神态淡然平静:“我经历过的事,的确比寻常闺阁女子要多。”
林瑞嘉嗅着她房间里独有的药香,时间久了,竟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她揉了揉太阳穴,又落了一子:“南小姐为何会选择学医?”
“我七岁那年,府里来了很多新晋的侍卫。其中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被派到了我的身边,他叫朗。他功夫极好,我数次在府外遇险,都是他救得我。可是十二岁那年,他为了救我,被人一刀刺中心窝……”
“那时正逢风先生经过,我求他救朗,他出手相救的条件是我跟他学医,我答应了。可是,他虽然救活了朗,朗却从此躺在床上,成了活死人……他说朗也许下一刻就会醒来,也许一辈子都醒不来了。为了他,我拼命学习医术,我其实比田阳雪入门要晚得多,但我付出了比她多十倍的努力。”
“我想,等哪一天我的医术超越了师父,兴许就能让他醒过来。然而没等到那一天,他就被人投毒害死了……”南初说着,轻笑出声,“你猜,是谁投的毒?”
林瑞嘉望着不大正常的南初,轻声道:“是你的家人吧?”
南初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林瑞嘉会猜出来。
“你爱上了你的侍卫,对不对?你爱他,但是,他只是一个侍卫。你的父亲和母亲,绝不会容许一个大小姐与一个侍卫在一起。为了断掉你的念想,他们痛下毒手,结束了他的性命……”林瑞嘉说着,头脑愈沉重起来。
南初默默望着她,她的手伸向棋篓,下一秒,她整个人软趴趴倒在了棋盘上。
棋篓滚落在地,黑棋洒了一地。
“所以,林瑞嘉,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嫁人的念头。之所以答应东临长锋,也不过是敷衍我的父亲。”南初缓缓起身,“从前帮你,并不是白帮的。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为我代嫁东临长锋。”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林瑞嘉,本想说抱歉,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示意心腹婢女将林瑞嘉抬上床,又拿来药箱,打开来最底层,将里头的器具一样样取出。
若是稍有见识的人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出声。因为南初使用的手法,正是易容术。
南初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将林瑞嘉易容成她的模样。她对着镜子,又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将自己易容成普通丫鬟的样子。她的丫鬟给她们二人换了衣裳,两人方才走出闺阁。
第二日,天还未亮,林瑞嘉便被人摇醒。她睁开眼,触目所及是一大帮拥堵的丫鬟、婆子等。
“小姐,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该起来梳洗了!”其中一名丫鬟欢喜地说道,伸手想要扶林瑞嘉起来。
林瑞嘉莫名其妙,她想开口,张了张口,却现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姐,您莫非是高兴地糊涂了?今日是您和陛下的大婚之日啊!”那丫鬟笑嘻嘻说道。
林瑞嘉揉了揉太阳穴,旁边立刻有两个丫鬟端着兑了玫瑰露的羊奶为她净面净手。
林瑞嘉被她们缠着洗漱完,继而又被她们扶到梳妆台前。
她抬眸望向梳妆台,心中一阵骇然,镜子里的女人,明眸皓齿,不正是南初吗?!
她猛地捧住脸,昨晚她和南初下棋,下着下着就昏了过去……南初一定对她做了什么!
林瑞嘉有些惊慌,起身就要往外走,外面却众星捧月走进来一位贵妇,正是刺史夫人桂氏。
她见林瑞嘉还没有梳妆完,不禁有些生气,呵斥道:“还不快给小姐梳妆打扮!吉时都快到了!”
丫鬟婆子忙应了是,便有喜婆拿了红丝线要给林瑞嘉绞面。林瑞嘉口不能言,想要去拿纸墨写字,却被两个丫鬟按在椅子上:“小姐啊,您还是赶紧让奴婢们为您上妆吧!”
林瑞嘉气得不轻,她挣开那两个丫鬟,疯了般往桌边去。桂氏不由得皱眉,忙让她身后两个嬷嬷把她按住,声音冷静:“初儿,今儿个是你大喜之日,由不得你胡来!”
说着,便让她们按紧了她,亲自盯着她被画上妆容、盘好髻,又望着她被换上一身凤冠霞帔,这才放心。
林瑞嘉紧紧盯着镜子里的女人,好一个南初,好一个刺史小姐,好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
若是日后南初落到她手中,她定要她好看!
她想着,喜婆已经拿了喜帕为她盖上。
桂氏示意两个身高力大的嬷嬷“扶”着她出去,闺房外,南初的两个哥哥已经等待良久。
他们上前替换了嬷嬷,扶着林瑞嘉往外走去。
他们直视着前方,清晰地感觉到林瑞嘉双臂的颤抖。
其中一位缓缓开口:“倾城郡主不必如此,能够嫁给我们秦帝,也是郡主的福分。”
林瑞嘉心里一动,他们竟然知道自己是谁?!
另一个淡淡道:“父亲常常教导,我们身为刺史府的子女,便该为刺史府尽自己的责任。我和弟弟都娶了不爱的女人,我们的婚姻都很不幸。所以妹妹的爱情,必须是她心甘情愿的。我们兄妹三人,至少得有一个能够循着自己的真心走。所以,我们答应放初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