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回到房间,刚掩了门,转身时便瞧见床榻上趴了个雪白的毛球,正是雪灵。
她惊喜地走过去,雪灵的腿上绑着一封书信,她轻轻解开来,书信上写着:“消息已收到。你在敌营,万事当心,自保为上。”
是越哥哥的手迹,林瑞嘉开心不已,忙趴到桌上给他回信:“我在这里很安全,你的伤有无大碍?”
她写完,吹干了墨,依旧用白丝带缠好了绑在雪灵腿上。
雪灵似乎不满意,刚想张嘴长嚎,林瑞嘉忙伸手捂住它的嘴,猜想它是要奖赏,便去壁笼里拿来肉干喂它。雪灵吃得高兴,吃完后舔了舔林瑞嘉的手掌,灵敏地跃出了窗。
宜州城。
东临火越的伤势早已包扎好,比起东临长锋,他受的伤稍微轻些,且并没有中毒。
澹台惊鸿站在床榻边,“萧道深受了重伤,约莫要半个月才能勉强恢复。”
东临火越不在意地穿上外袍:“无妨。今日一战,东临长锋受了重伤,想必今晚,秦军防守较弱。”
“殿下的意思是……”澹台惊鸿眸光微动,“夜袭敌营?”
“不错。”东临火越望了眼窗外,“现在吹得是北风,秦军在峡谷安营扎寨,若是放一把火……”
“殿下英明!”澹台惊鸿露出一抹笑,“在下想,秦南应当不会料想到,咱们会趁夜偷袭!”
“传令下去,准备五千轻骑,本王要亲自领兵袭营!”东临火越冷笑,眼中有着志在必得。
澹台惊鸿却蹙起眉头:“殿下受了伤,若是还要上战场……”
“嘉儿在他手中,我必须亲自过去救她。别人去,我不放心。”东临火越单凤眼中带了抹忧色。
澹台惊鸿点了头:“是。”
当夜雪停,月光皎洁,灿若白昼。
五千轻骑,马衔铃,趁着月光悄悄渡河,朝秦军驻兵的峡谷包抄而去。
此时秦军营帐,秦兵们都已睡下。
周围寂静得不寻常,放哨的士兵却昏昏欲睡,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丑时三刻(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忽然有人大叫着火了。众人醒来,果然火光冲天。这些人还未来得及穿盔甲、拿兵器,便有铁骑奔驰而来,一柄柄刀剑长矛收割性命般,将他们尽数屠戮。
有残余的士兵飞奔着去冀州城内禀报东临长锋,城主府内顿时一片混乱。东临长锋跨上马,远远便见远处火光冲天。
林瑞嘉被珊瑚和碧玉扶出来,东临长锋在混乱中拉了她的手将她带上马,一路带着侍卫出了冀州城。
冀州城外,处处都是战火。厮杀声不停传来,林瑞嘉看过去,火光之中,地面横尸成千上万,看起来甚是可怖。
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焦臭味,直叫人作呕。
两方士兵互相厮杀,所有人的身上、脸上全是鲜血。他们仿佛不要命一般往前冲,似乎对面的人命不是人命,而是草芥。
林瑞嘉瞳眸骤然缩紧,这,便是战争吗?
与闺中女子的相斗完全不同,这,便是属于男人的战争……他们仅凭着直觉厮杀,血肉横飞,断肢残骸,触目惊心。
东临长锋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女子的害怕,他搂紧了她,高声道:“撤退!全军撤出冀州城!”
秦南紧紧跟在后头,高声重复着他的话。
所有秦军都往绵州的方向退守,火光照耀下,林瑞嘉清楚地看见远处有数十轻骑朝这里极速奔来。
“越哥哥……”她大喊出声,东临长锋一惊,抬眼望去,东临火越带领着几十精锐已经如闪电般来到他们跟前。
两方人马斗在一起,东临火越顾忌着林瑞嘉无法下手,东临长锋已经策马准备突围出去。
他的马跑得很快,眨眼间便甩开了东临火越一行人。可就在这时,一支流箭呼啸而来,东临长锋双手拉着缰绳,已经无暇抽刀打落那支流箭,
眼见着流箭朝林瑞嘉的脖颈射来,情急之中,他猛地调转马头。那支箭呼啸着从他的后背射入。
东临长锋一口血喷出来,全身的力气被抽空,眨眼间便从马上坠落,倒在了地上。
林瑞嘉独自一人骑在马上,等反应过来时,东临长锋已经被他的人救走。
她一个人在火光之中呆,听着四周的厮杀,只觉得恍惚。
远处东临火越杀了十几个人,策马朝她的方向奔来。
“嘉儿,过来!”战火之中,他大喊出声。
林瑞嘉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了看被属下救走的东临长锋,忽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嘉儿!”东临火越皱眉。
火光之中,有片段一点点回闪在林瑞嘉的脑海之中。
——这碗饺子,该不会是你亲自做的吧?
他背转身,脸颊却泛着可疑的红色。
她将他做的饺子尽数倒在地上喂雪灵,他素来冷硬的面庞竟隐隐有一丝痛惜。
他曾为她描眉梳妆,尽管画得一塌糊涂,他却依旧觉得好看。
——十里梅花林,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他费尽心机带她去赏雪景,去看梅花。明明是上位者,可他的脸上却满是讨好。
战火与厮杀之中,林瑞嘉急促地呼吸。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让她的心跳不停加速。
“嘉儿!你还在等什么?!”东临火越大吼,不解地望着她。
“越哥哥,你曾教导我,做人可以狠毒,但绝不能残酷……”她与他隔着燃烧的火焰,声音微微颤。
东临火越清楚地看见两行清泪从她眼里淌下来,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对不起”三个字隔着火焰与硝烟,混在四周的喊杀声与痛苦而绝望的尖叫声中传来。
如烟如月,如雾如云。
如东阳山般沉重,如柳絮与雪花般轻飘飘。
她骑着东临长锋的黑色骏马,在火光中离他而去。
她的斗篷在战火中翻飞翻卷,比火焰还要红,比太阳还要热烈。
他的心跳,在这一瞬停止。
下一秒,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牢牢抓紧收缩,痛得他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