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偏头看去,只见窗外对面的屋檐下,坐着几名宫女,她们或怀抱琵琶,或对着长筝,或拿着长笛,悠扬的乐曲声徐徐传出,正是她们所奏。
乐声或急或缓,与雨声合在一起,仿佛天地间都回荡着这一曲妙音。
“《高山流水》,佳期如梦,知音难寻。”有小丫鬟送上酒,东临观月亲自给林瑞嘉倒了一杯,“尝尝。”
林瑞嘉接过白瓷小杯,杯子里盛着晶亮的绯色酒水,令人目眩神迷。
她品了一口,不禁笑道:“梅花的香,雪水的纯,酒的清烈,诸种味道杂糅在一处,倒是特别。”
“取梅花枝上将开未开的梅花上百斤,再搜集梅花瓣上的落雪上百斤,经由九九八十一道工序,也不过酿制出一小坛。”东临观月笑容淡雅,“主要是取材难了,花开则香气散,偏得寻那种完好无损的合苞梅花;雪水却也不是一般雪水,偏得嫩花瓣上的雪水,方才不失其味。”
林瑞嘉又品了一口,只觉齿颊留香,笑道:“从前倒是不知,燕王殿下的生活,竟这般细致讲究。”
东临观月听着外头的乐曲,声音温润:“倾城,我没有几年可活了。”
“剩下的日子,我只想静静地看着庭前花开,庭前花落。若有机会,还想多看几次日出日落。这世间种种,一片枯叶,一朵残花,都叫人喜欢。”
林瑞嘉望着他,他的眼里满是落寞,透着对生活的向往,直叫人看了都为他惋惜难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瑞嘉亲自为他满上酒,“退无可退时,总会有一条新的路出现。”
“但愿如你所说。”东临观月喝着酒,温润的单凤眼中多了一丝神采。
他们二人对饮,不知不觉将那小坛酒喝了个干净。
此时天色渐暗,东临观月摇摇晃晃起身,在丫鬟的扶持下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却又回头笑道:“倾城,我只是想要自由……”
林瑞嘉望着他,他因为喝了酒而脸色微红,单凤眼四周都泛着醉人的桃红色。他眉眼弯弯,说完这话,便跨出了门槛。
——我只是想要自由。
林瑞嘉端着空空的酒杯,品着他这句话,许久之后,才轻轻一笑。
这世上,谁不想要自由。
可自由,哪里是那么容易获得的。
人活一世,大抵都是身不由己。
东临观月与萧以秋的大婚如期到来。林瑞嘉一早便被侍女唤醒,为她梳妆打扮。
她本不愿去凑这个热闹,可一想到昨天东临观月的落寞面容,便觉得去捧个场也没什么。
婚礼在凛月宫举行,东临天照城的贵族们都已到来,整个宫殿十分热闹。
林瑞嘉站在人群之外,遥望着那顶大红色的软轿缓缓抬过来,又看向站在殿门前一身红衣的东临观月,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注视着软轿的模样,倒也显得深情款款。
可林瑞嘉分明从他的眼底读出了一抹无可奈何。
对这桩婚事的无可奈何,对皇家安排的无可奈何。
轿子停了下来,喜婆引出新娘子,东临观月与她一人执着红绸一端,朝殿内走去。
大殿之内,萧太后与东临火越都坐在上座,萧以秋的父亲萧和还在边关,所以由伯父萧战代为出席。
两人拜了堂,几名丫鬟引着萧以秋往寝宫内去。
众人入了席,林瑞嘉正欲离去,却被魏言请着去了上座。
众目睽睽之中,东临火越朝她伸出手:“坐到朕的身边来。”
林瑞嘉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下方林重画的面色早就变了。
众人心底也是各种计较,早就听闻林瑞嘉此次回天照,乃是他们的皇帝所逼迫。且宫中有传闻,林瑞嘉不再受宠,真正受宠的是与她有着一样容颜的林妃。
然而今日一见,传闻终究只是传闻。
他们的皇帝,分明还对这位倾城郡主情根深种。
林瑞嘉与东临火越对视着,半晌之后,林瑞嘉挪开实现,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东临火越的手僵在空中,萧太后扫了他一眼,声音淡淡:“还嫌不够丢人吗?”
东临火越收回手:“今日六弟大婚,母后定是非常高兴的。儿臣敬母后一杯!”
萧太后没有动作,东临火越自己喝了酒,声音低沉:“洛川王进京,是母后一手安排的吧?”
“皇帝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本宫?”
“儿臣只是不知,母后为何在这个时候安排他进京。”东临火越冷声,注视着殿下觥筹交错的群臣,“洛川一带并不安稳,洛川王离开,洛川的局势只会更加不稳,母后应当知道。再者,母后应当听过一句话,后宫不得干政。”
萧太后端坐着,姿态高贵,面容美艳无双,丝毫都不像是做了太后的人:“皇帝大了,竟也知道拿这些东西来压人。”
“儿臣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
母子二人话里话外的明争暗斗尽皆落入林瑞嘉之耳,她眼观鼻鼻观心,木偶人似的坐在那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东临观月先过来敬了萧太后和东临火越酒,接着直接越过林七月,敬了林瑞嘉。
林七月虽然不悦,可碍于有把柄落在林瑞嘉手中,只得按兵不动,面上笑吟吟地与其他贵女们说话。
这场婚宴办的很成功,在场的大臣及其家眷吃饱喝足,直到天色晚了才散场。
东临火越今日喝得有些多,魏言在一旁扶着,却走得依旧有些摇晃。
大厅里的人早就散得差不多了,他跌跌撞撞往殿外走去,忽然一把甩开魏言,转身拉过跟在后面的林瑞嘉的手,猩红的带着醉意的眼睛里带着迷离的光:“嘉儿,朕……要你扶我!”
林瑞嘉想要挣脱,可他的力气极大,他走过来,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了她的身,声音低沉:“扶朕回宫……”
魏言将求救似的目光投向林瑞嘉,希望她千万别推开皇帝。
林瑞嘉心内烦躁,她倒是有心推开他,可他就像一块牛皮糖,把她粘得紧紧的,根本就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