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抄完经书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她甩了甩酸胀的胳膊,却见萧以秋扶着萧太后走出来。
她起身对萧太后福身请安,萧太后在上座坐下,目光落在歪在一旁流口水的桑果身上。
桑若推了推桑果,桑果睁开眼看见萧太后,忙不迭站起来行礼。
添墨将林瑞嘉抄完的经书呈上去给她看,她一张一张细细翻看过去,林瑞嘉的字是标准的簪花小楷,娟秀好看,十分工整。
林瑞嘉的字练了许多年,对这一手字体,她还是颇有信心的。
可萧太后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淡地翻过去,最后将经书放到案上:“空有形体,却无灵韵,这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写出来的字。”
林瑞嘉有些怄火,世上还从没有人说她的字写得不好看!
萧太后对旁边伸出手,添墨立即抽出一本书送到她手中:“把这个拿去,细细琢磨。”
林瑞嘉接过,不管心情如何,都恭恭敬敬对她道了谢。直到萧太后说可以退下去了,她才带着桑若与桑果离开。
她们走后,萧以秋给萧太后揉着肩膀,试探着问道:“姑母是要栽培她吗?”
萧太后闭着双眼,没有说话。
萧以秋抿了抿唇,声音清幽:“倾城郡主能得姑母栽培,也是一种荣幸。昔日姑母指点秋儿插花,秋儿至今都觉受益匪浅。”
内殿里静默良久,萧太后淡淡道:“本宫欠她的。”
萧以秋愣了愣,不明白萧太后为何会这么说。她不敢问,便垂了头专心致志地为她揉肩。
林瑞嘉回到寝宫后,苜蓿早已准备好沐浴的热水。
她卧在浴桶中,浴桶中的热牛奶让她的全身都得到舒展。
她闭起双眼,将萧太后从前到后的态度过了一遍,一开始是冷冰冰,甚至还有一丝敌意。而现在,似乎是有意要培养教导她。
这中间,是生了什么事吗?
她想不明白,便起身穿了衣裳,走出来时,正好看到东临火越坐在灯下拿着她从萧太后处带回来的那本书翻阅。
外头天已经黑了,寝宫内并没有丫鬟伺候,想来都退下去了。她走过去,两人间的气氛仍有些怪怪的。
她从他手中抽过书:“这是太后给我的。”
东临火越托着腮,盯着她:“在太子府时,你把我的藏书都看完了,为何我不能看你的?”
林瑞嘉瞥了他一眼,在旁边坐下,这本书好像是一本字帖,里头附了许多书法大家的名作。
她一一翻过去,在中间时,忽然顿了下来。
东临火越喝了口茶:“看到他的字了?”
“嗯。”林瑞嘉注视着那篇诗文,诗文字迹文雅清润,形体纤瘦,却又在细节处隐隐透着一股子入木三分的决绝。
这是幕北寒的字。
她合上字帖,只觉心乱如麻。
她已经对他反悔过一次了,这一次,她不该再反悔。
可是,可是……
她垂下眼帘,无法控制指尖的颤抖。
可是,她现在已经确定了她的心啊!
东临火越默默牵过她的手:“我会向他说明一切。还有就是,他身中的紫炎火莲毒,并非我所下。”
林瑞嘉抬眸诧异地望向他,他双眸认真,并不是在撒谎。
“有人偷走了紫炎火莲的花瓣,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东临火越摩挲着她细嫩的手,“我总觉得,有一张大网,在对咱们展开……”
林瑞嘉低头不语,眸中思绪纷纷。
“嘉儿,”东临火越忽然出声,“明晚我将宴请裴悯。你,可有什么想法?”
林瑞嘉看向他,“想法?”
“裴家,有二十万兵权。”东临火越一字一顿。
林瑞嘉美眸中暗光流转,“想法,倒是有一个。”
“我也有一个想法。”东临火越薄唇轻扬,随即拿来两张纸,“咱们各自写下。”
片刻之后,林瑞嘉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看向东临火越,他笑容妖冶:“一,二,三!”
两人各自对对方展开手中宣纸片,在看见对方所写的字时,顿时相视着抿唇一笑。
第二日,入夜。
凤凰楼灯火辉煌,云鬓高束的宫女们端着盛了美食珍馐、美酒果品的托盘鱼贯而入,整个凤凰楼三楼金碧辉煌,有乐师弹奏着悠长乐曲,几名舞姬正紧张地排练着舞蹈。
此时宫门外,裴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马车里,裴炎透过车窗注视着皇宫,颇有些不安:“父亲,我总觉得陛下设宴凤凰楼,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裴悯睁开眼,精明的眸中满是算计:“咱们裴家的根在颍州,我们前来赴宴,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裴炎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没有再劝下去。
无论如何,他的父亲已经答应参加夜宴。若是此时退却,便等同于抗旨不遵。
再者,九儿还在皇宫之中……
父子二人下了马车,立即有小太监上前笑道:“陛下吩咐奴才等在这里迎接贵客,裴相爷,裴公子,请上轿辇吧?”
能够乘坐轿辇进宫,这是天赐的殊荣。
裴悯对东临火越的安排很是满意,毫不犹豫地坐上了轿辇。六个人抬得轿辇,威风十足。
裴炎却很是犹豫,裴悯回头催促,他才皱着眉头坐了上去。这样的待遇,并没有让他高兴,反而让他十分不安。
裴家的几名庶子和几个侍从跟在后头,一路往凤凰楼而去。
凤凰楼乃是东临皇宫内一处很特别的宫楼,是皇帝专门为招待贵客而设。
能够赴宴凤凰楼,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裴悯抬头挺胸,他的女儿如今是皇妃,将来可能还会是贵妃,是皇后!而他,也会成为权势熏天的国丈爷!
裴家崛起,指日可待!
裴悯其实从心底里看不起东临火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他曾经最畏惧的是东临天佐,可如今东临天佐下落不明。所以,他现在除了对慈宁宫那位有所忌惮外,其余人在他眼中根本不足为惧。
今日这夜宴,想来大约是这年轻皇帝向自己示好吧?
他想着,脊背挺得愈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