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亚瑟王是有血脉遗留下来的……”
“废话。”
白汐瞪了他一眼:“要不然现在的皇室难道是他捡来养的么?”
“我所说得不是人之血的传承,是那些更加危险的玩意——比东方的天人之血更危险,更畸形的东西。”
赫尔墨斯回头看着她:“你不会以为血脉传承,只有东方乐师才有吧?
西方乐师所追求的可不是虚幻的经验、灵感和天赋,而是更直接的东西,更直接的力量……包括我们那位亚瑟王陛下。”
白汐愣了一下,问:“他不是传说中的半神么?”
“‘半神’?唔,这么说倒是没错呐。”
赫尔墨斯点头,“当年,他为了以人身登临神明之位,强行将超越极限的力量融入自己的身体中,终于让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半神’。
安格鲁人说他生来有赤龙的血,因为他的血是灼热的,沸腾的,疯狂的,非同与人类。
那是湖中仙女的恩赐,万能的许愿圣杯!他想要力量,那血就给了他力量。他想要更多,那血就给了他更多,同时,也给了他诅咒,令他终生受制于狂乱之症。
在他晚年之时,变本加厉地饮鸠止渴,源源不断地想拥有更多的力量,可更多的力量带来了更多的诅咒,诅咒需要越强大的力量去镇压……
这是一个因为贪婪而导致的恶性循环。结果是他理智的崩溃和疯狂地开始。”
他咀嚼着残留在口中的香甜。缅怀地眯起眼睛:
“短短十年的时间,盛世不再。阿瓦隆流的血汇聚成了河,斩下来的头颅堆成了塔,死去的人将怨恨汇聚进以太中,以太缠绕在疯王的‘权杖’之上。
整个阿瓦隆,已经变成了妖魔之城。
十年之前,一切美好得简直就像是天国降临到了人间。十年之后。这一座天国便坠落进了地狱里……这就是阿瓦隆之影的由来。
千年之前的贪婪所造成的恶果,遗祸无穷。”
“可亚瑟王已经死了”
“但愿吧,但他的子子孙孙,不依旧繁荣昌盛么?”
赫尔墨斯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夜色中,皇宫之下的伊丽莎白塔高耸,指向天空,宛如一只伸向天空的手掌。
“这就是诅咒之血。”
他垂下眼眸:“力量与诅咒尽在血中,代代传承……这是他们生来的原罪。注定永世沉沦。
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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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阿瓦隆最高处。
皇宫之外悄然有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行进而来,驾车的是一名全身笼罩在甲胄之中的骑士,由他引路。马车隐秘无声地穿过了戍卫的关卡,没有惊动任何人。
戍卫的关卡之后是一架饱经风霜的升降机,黄铜铸就的升降机在漫长的摩擦之后已经变得圆润而光滑,折射着柔和的铜光。
马车停留在上面,升降机便悄然启动,托着马车升起,这是通往阿瓦隆最上层的唯一道路。
当马车停在皇宫前方的广场上时。骑士走下马车,拉开车门,苍老的修士从其中走出。
“梅菲斯特大人,请跟我来。”
骑士摘下了头盔,露出了少女焦急的面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梅菲斯特颔,跟在她身后:“公主殿下的情况怎么样?确定是百目者的诅咒?”
“……没错。”
克里斯汀低下头:“是在下的失职,没有察觉到公主殿下竟然被降咒。”
“龙血在狂失控期间,你们也无法靠近,这不是你们的错。”
梅菲斯特轻叹:“龙血之症和百目者的诅咒一起作的话……殿下恐怕已经深受煎熬。可惜,圣乔治之枪多年前失落了,否则断然不至于如此。”
克里斯汀的眼神沉痛,沉默地引路。
可是很快,一名脸色惨白的侍女疾步走了上来:“加、加拉哈德大人,殿下她,殿下她……”
她说了一半愣住了,凑到克里斯汀耳边,低声说了几个词。克里斯汀面色大变:“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
“殿下她……她说自己又要失控了,害怕自己又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混账!”
克里斯汀怒视着她:“以殿下她如今的情况,怎么能让她进入那种地方里去!况且这一次的情况非同往日,你们拦不住,难道不知道来通知我么!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您刚刚离去,殿下就将我打晕了……”侍女低着头,肩膀颤抖着。
“恕我失礼。”
克里斯汀来不及行礼,向老人道别,“在下立刻去将公主找回来。”
说罢,她为自己戴上头盔,按着腰间的长剑冲向皇宫的深处。可是在她身后,梅菲斯特却忽然叫住了她。
“加拉哈德大人。”
他抬起浑浊黯淡的眼眸,“请不要急躁,我还能感觉到公主殿下的心音,她……她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克里斯汀像是想到了什么,握紧长剑,神情郑重起来。梅菲斯特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微微摇头:“并非是您想象的那样,殿下并没有失控……依照感应,殿下的诅咒已经解除了。”
“解除了?”克里斯汀一愣。
梅菲斯特沉默,似是感应着什么,片刻之后微微颔:“没错,能够感觉得到殿下还很虚弱,但是百目者的诅咒毫无疑问是被消除了,就连狂躁的龙血也再次沉静下去了。
看来殿下是神明眷顾的孩子啊。用不着我来多事了。”
他笑了笑,示意克里斯汀放松一些。
很快。克里斯汀反应过来,不顾上道别,冲向了公主所在的宫殿。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顾不上失礼,她径直推开了卧室的大门:
“殿下!”
门后的卧室中并没有她想象的一片狼藉,依旧井井有条,毫无破败的地方。听到她推门而入的声音。那个窗前伫立的少女便回过头来。
她身上还穿着被灰尘染黑的长裙。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泥土的痕迹,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公主。尤其是她身上还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皮衣,遍布破口和焦痕,看起来像是个拾荒的小姑娘。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失去理智。
看到她进来,少女便露出笑容。
“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呆滞地看着玛丽脸上的笑容,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但公主殿下的样子不像是深受诅咒折磨。
而且,自从殿下的血脉苏醒之后。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轻松的笑容。
“殿下……你还好么?”克里斯汀捏了捏剑柄,感觉自己在做梦。
“我很好啊。”?
玛丽披着那一件对她来说太过古怪和宽大的皮衣,却像是披着华贵的羽翼,神情安宁而静谧。不见疯狂。
“大概是做了一个好梦吧?”她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克里斯汀端详了许久,终于放下心来,“诅咒已经被解除了么?”
玛丽点头,伸出手掌给她看掌心的伤口。她刚刚切出了一道口子,温热的血从伤口上滴落下来,并不炽热。也不疯狂,再无任何异状。
“你看,就连龙血都重新沉睡了。这一次,或许我又能清醒几个月。”
察觉到玛丽话语中的苦涩,克里斯汀低下头,无法回应。只是娴熟地从卧室中翻出绷带和伤药,为她包扎伤口。
就在那一支纤细修长的手臂上,已经遍布了隐约的疤痕,那是一次次她在一次次痛苦中崩溃,想要了结人生时残留下来的伤痕。
可惜,却求死不能。
这样的残酷循环,还要持续了多久?
她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只是低头轻声祈祷:“是神佑殿下。”
“不,神应该是恨我的吧?”
她听见了玛丽的轻声呢喃,错愕抬头,看到了凝视着窗外月光的少女。
“不是吗?”
玛丽轻声说,“我生来便继承了龙血,被那种力量所控制,疯,变成一个杀人狂。每一夜醒来都从无辜者的血里惊醒,日复一日,被自己的罪孽染黑。
克莉丝汀,我生来有罪。
有时候我会憎恨詹姆,憎恨自己的哥哥,憎恨他如此平凡,憎恨他无法承担这一份原本应该由他来继承的恶果。疯狂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不洁的人所玷污,肮脏至极。可醒了之后,却现,最肮脏的是自己……
克莉丝汀,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有时候看着你,我便觉得愧疚。
像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为我牺牲时光?你已经十八岁了吧?因为我,连玩伴都不曾有过……”
“不论殿下变成什么人,我都会陪在殿下身边的。如果殿下的宿命是继承王位的话,那么在下生来的使命就是成为您的剑与盾。”
克里斯汀神情郑重:“本代的兰斯洛特家族并没有男丁,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就像是殿下一样,从我出生时候,我将来的道路就已经注定,我曾经有过不甘,但是现在我却觉得:遇到的人是殿下,真是太好了。
我成为您的侍卫长,并非是因为家族的使命,而是出自我的意志和心愿。对此,我心甘情愿。
所以,请殿下无需自责。”
玛丽愣住了。
许久之后,她握紧了克里斯汀的手掌,“那就,辛苦你啦。”
克里斯汀颔。
-
夜已经深了,克里斯汀陪着困倦的玛丽聊着一些最近阿瓦隆里流行的音乐和新闻之后,玛丽便困倦地靠在她的身上,昏昏欲睡。
克里斯汀看着蜷缩在沙上的少女,还有她不再恐惧的睡脸,轻轻地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上去。
只是在昏沉之中,玛丽也像是不愿意脱下那一件破烂的皮衣,死死地抓着。克里斯汀尝试了两次之后,便无奈地放弃了。
不知道殿下究竟从哪里捡来了这一件奇怪的皮衣,但……令克里斯汀心里隐隐不安的是,这件皮衣看得出来,原本是男人的款式!难道有什么人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接近了公主殿下?
或许和诅咒的接触有关,但倘若是真的得话,那么那个男人究竟有何图谋!
克里斯汀沉思着,可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一种酸味儿:殿下看起来这么轻松,也一定和那个男人有关吧!
自己陪伴了殿下这么多年,竟然顶不上一个凭空出现的男人,那个男人接近殿下一定别有用心!
她用力地握紧剑,眼神闪过一丝寒意:倘若让她找到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定然要令他领教一下‘加拉哈德’的厉害!
“克里斯汀。”她背后传来了一个呢喃的声音。
“嗯?”她一愣,回头看向床上半睡半醒的玛丽。公主殿下抱着那一件皮衣,正在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有些慌乱,有种心思被窥破的紧张感。
“殿、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过一段时间,教我宫廷舞吧。”玛丽看着她,眼神祈请:“我想学圆舞曲的步子。”
“呃……殿下不是对这些事情一直都不感兴趣的么?”克里斯汀不知为何越地紧张了。
“忽然想学了,教教我嘛,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一愣,犹豫半天之后,惭愧地低下头:“这个……在下从出生开始,就学着如何继承加拉哈德大人遗留的力量。宫廷舞这种软弱的东西,终究不是骑士所长,在下也未曾学过。”
“哦?”
玛丽神情隐隐有些失望:“原来克里斯汀也有不会做的事情啊。”
克里斯汀沉默片刻,下定决心,咬牙说道:“在下、明天立刻去学!”
“嘿嘿。”
玛丽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便得意地笑起来,不再纠缠了,只是将脸半埋在枕头里,忽然说:
“克里斯汀,我刚刚……梦见了王子殿下。”
“王子!?”
克里斯汀失声,眼前一黑,简直晴天霹雳:看来没错了,殿下果然是遇到了居心叵测的匪徒!
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咳咳,是么?那一位……王子,长得很好看么?”她已经恨不得把那个狗屁王子剁碎了喂狗了。
“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拉着我的手……唔,剩下的不告诉你。”玛丽狡黠地眨着眼睛:
“那个梦是我的秘密,王子殿下也是我的秘密……”
她微笑着,困倦地闭上眼睛,进入了久违地宁静梦乡。
梦中似是有月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