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世界却像是决然不同了。
烈日的光芒和投影,似乎都消失无踪。
一切都变得暗淡而暧昧起来,像是模糊的梦境。
在那高塔之下,封闭的黑铁之门前方,夏尔看到盖乌斯从怀中取出了一柄钥匙,珍而重之地插入锁孔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扭转。
于是,在无数齿轮摩擦、机枢扭转的细碎声音之中,大门轰然洞开。
夏尔愣在了原地。
门后原本应该是庞大的大厅,通向上方的螺旋台阶。
可如今大厅依旧,可螺旋台阶已经荡然无存。
原本庄严肃穆的大厅此刻却已经决然不同,一片阴森,仿佛已经废弃了数十年。
在大厅中央的地板上,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夏尔伫立在缝隙的边缘,低头,感觉下方的深渊中吹来了阴冷的风。钢铁台阶断断续续地延伸,通向和地底的更深处,隐约还有黯淡的灯光亮着,可早已经被尘埃和蛛丝所覆盖,变得昏暗又隐约。
“这……是哪里?”
夏尔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却明白,这绝不是所知的审判之塔。
“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被废弃了很久的地方而已。”
盖乌斯站在大厅的尽头,伸手,推开了升降梯的门,在门后,钢铁摩擦的刺耳声中,无数铁锈抖落在深邃的升降梯井中,宛如死去的虫儿在飞舞。
一座古旧斑驳的升降梯从黑暗的最深处缓缓升起。
他回头,伸手示意夏尔随自己过来。
在升降梯的角落中,一具早已经腐烂成白骨的尸体斜斜地躺着,半身悬挂在升降梯之外,双腿已经消失无踪。
破破烂烂的白色制服上,似乎还挂着有他姓名的标牌,可经过了漫长岁月,那名字已经被腐蚀地看不清。
盖乌斯蹲下身,凝视着那骷髅的破碎面目,许久之后轻声叹息,“那么长时间的不见,我以为你已经隐姓埋名了。没想到,竟然死在了这里。”
他拉开了骸骨身上的腐朽的制服,从内袋中抽出了一柄钥匙:
“谢啦,老朋友。当年看你不顺眼,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你还能再帮我一次。”
他起身,将碍事儿的骸骨从升降台上踢下去,走向升降台的面板,将钥匙插入,拧转,拉到了最底。
“运气真好。”
他对夏尔说,“有了它,我们可以省略不少事儿。”
升降机在刺耳的声音中缓缓下降,夏尔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许久,终于恍然:“这里已经不是纯粹的物质界了么?”
“这里是当年在以太界修建神圣之城时所残留的碎片。可以说,是下脚料……物质界和以太界的重叠,形成了稳定的空间。”
盖乌斯深吸着那带着腐臭味道的幽深之风,轻声呢喃:“擅长领域之道的禁绝乐师们将碎片打造成了这里。
它与现实中的审判之塔重叠,或者说……它才是真正的审判之塔。
夏尔,你所看到的是圣城想要掩埋在审判之塔下的秘密,如果在外面,被人知晓,恐怕你会被送上火刑架,哪怕你只是曾有耳闻。”
“圣城?”
夏尔错愕:“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很多,人体试验,改造手术,禁忌研究……为了长远的未来,活在现在的人类总要做出一些违背伦理的牺牲。
这是当时一位圣咏乐师对我讲过的话。或许是疯子和疯子比较有共同语言,我一度觉得他说得很对。直到有人将我从美梦中唤醒。”
盖乌斯凝视着升降梯外面变换的楼层,淡淡地说道:“这里关押过全世界最危险的犯人,黑乐师,甚至……天灾。
它是曾经的我一手构建,诸国和圣城授命与我。
为了未来的天堂,我亲手建造了这个地狱。
后来,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叛逃了,叶兰舟疯了,白恒离开了,就连这里都已经被废弃,无人问津。
否则的话,我可能要在当年自己主持的机关里服刑了呢……”
夏尔沉默,呆滞地凝视着升降梯外闪过的楼层标牌,其中夹杂着他看不懂的标牌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结构。
临床实验区。
第六实践所。
灭绝之种。
第四期培育室。
教条机关
牺牲所
……
一直到最后,降落进最深的黑暗里。
升降机最后在最底层戛然而止,无数尘埃飞舞中,盖乌斯从斗篷中摘下了风灯,点燃,昏暗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
“跟我来吧。”
他对夏尔说,“你想要知道的秘密,都在这里。”
六道庞大的钢铁闸门。
伫立在门前,夏尔茫然地抬头看向上方,铁门一直延伸到了黑暗的最深处。人类和它相比,渺小的像是尘埃。
这就像是被废弃的神明居所,一度辉煌如天国,可现在却破败如斯。
它们由教团的合金技术所打造,足够正面硬抗攻城锤的轰击而分毫无损。
可当夏尔穿过他们的时候,每一道上面都早已被扯开了庞大的裂隙。有的地方是被烧化了,冷却的流铜满地。有的地方像是被撕碎,残留的庞大指印宛然。还有的地方是被径直地撞开,暴戾而野蛮的留下了一个裂口。
直到最后一扇,被整个从墙壁上拔出来,揉成了一团,堆在了角落中,宛如一座布满铁锈的山丘。
“这里究竟是哪里?”
在幽深的前进中,他目睹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场景,甚至还有一具魔化鲸鱼的骸骨被陈列在废墟的大厅之中。
可是他却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初代的‘炼狱’,教团所打造的监牢,神的惩罚在人间的具现。”盖乌斯淡淡地说道:“尽管他们后来建造了更好的来代替它,但它本身的意义对人类来说无可取代。”
“圣城自己制造了炼狱?”
“为什么不能?”
盖乌斯反问:“他们不是连天堂都制造出来了么?
夏尔,这没什么可吃惊的,尤其和他们所犯下的最大错误相比,这个地方原本的意义简直不值一提。
在这里,曾经汇聚了全世界最顶尖的乐师和学者,来自岩铁学院的预言师,来自幻象群岛的诅咒者,师从泯灭之门的炼金术师……甚至是天竺的僧侣,东方的天人……
这里曾经是整个人类世界最前端的地方。神圣三一学院的研究室连和它提鞋子都不配。”
他的脚步停顿在空旷黑暗的大厅中央。
“我们到了。”
他骤然停止,令身后的夏尔一个踉跄,向前倾倒,但是却被他拽住领口,拉到身后。迎着夏尔困惑的眼神,他放低了风灯,照亮了脚下的斑驳黄线:
“记得踩在黄线外的地方,黄线之内……已经不是人类能理解的世界了。”
夏尔沉默中,像是明白了什么,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黑暗,视线便像是穿透了这一片如有实质的黑暗,窥探到那阴影的真正面目。
因此,才脸色苍白。
汗流浃背。
盖乌斯弯腰,将风灯放在了脚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根燃烧棒,折断之后抛入了黑暗之中。于是,黑暗中骤然有炽热的光芒迸,照亮了一切。
黄线之外,是深渊!
燃烧棒绽放出炽热的光亮,盘旋着坠向了黑暗的最深处,也照亮了面前堪称恐怖的庞大囚笼。
就像是为巨人打造出的枷锁,足足有百余米高的地下空间中垂落了数十根有数米粗细的枷锁,枷锁早已经断裂,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燃烧棒从夏尔所在的看台上坠落到地步,落进残留的污水中,光明黯淡。
可在黯淡的光芒中,却照亮了一个并不存在于此处的恐怖身影。
明明那个囚笼中空无一物,可光芒落在墙壁上,却留下了狰狞而庞大的影子,充满了整个囚笼。
只是影子,便惊心动魄。
无从形容那究竟是什么生物,它仿佛蜷缩在这囚笼之中,沉睡,可只是存在便令人觉得理智受到了残忍的拷问,世界观被冲击崩溃。
三个模糊诡异的畸形头颅,仿佛无时不刻地凝望着四方,千百条手臂投下了诡异的阴影,如蛇在钢铁墙壁上蜿蜒。
所过之处,钢铁便出嗤嗤声响,宛如这纯粹的影子也变成猛兽,无孔不入地带来腐蚀的气息。
这只是残影。
可这经年累月所残留下的暗影,便令这一片空间彻底地失控,变成了非人的领域。
“吓到了么,夏尔?”
盖乌斯缅怀地凝视着那残留在墙壁上的模糊影子,伸出双手,像是要拥抱它一样:“在这里,我们曾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伟绩,我们战胜了、抓捕了、囚禁了……甚至解剖了天灾!”
夏尔呆滞地凝望着墙壁上的黑影,只觉得头疼欲裂,踉跄后退。
许久之后,他轻声呢喃:
“百臂巨人?”
“夏尔,这就是曾经的天灾,百臂巨人在陨落之前的囚笼。”
盖乌斯抬头,凝望着那庞大的阴影,仿佛与早已经离去的天灾对视:
“人类在它长达百年的睡梦中捕获了它,将它安置在此处。
我们绞尽心机,工于心计,费尽心思,呕心沥血……付出了一切能够付出的努力,付出了一切能够付出的代价,以期能够洞晓天灾本质的万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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