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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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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做了一个梦。

在黑暗的梦里,她在及膝深的水中跋涉,没有光的地方,有什么人在歌唱,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的相似,如此的令人作呕……

仿佛旋律从自己的口中唱响。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我们拥有了力量,又应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获得永生……”

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玛丽彷徨四顾,匆忙地追逐,可是每一次接近的时候,那歌声便消失了。宛如妖精的恶作剧一样,飘忽地在黑暗中游走,引诱着她的追逐。

直到最后,她疲惫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水中。

那水宛如美酒,散着猩甜和芬芳,令喉咙宛如烧灼一般的焦渴,催促着她赶快捧起,畅快地浇灭肺腑中的干涸痛苦。

那歌声徘徊在四周,宛如无形的魂灵。

它带来了隐约的光亮,照亮了玛丽的苍白面容,还有她颤抖的双手。

双手捧起血水,猩红从指尖落下,回归到了那及膝深的河流之中……触目所及,一切都被猩红覆盖。

玛丽愣住了。

她看着颤抖的双手,被歌声里那不祥的意味所吞没了,痛苦挣扎,竭力的嘶吼:“不要再唱了!”

歌声戛然而止。

宛如女孩儿一般稚嫩的轻笑声从背后传来,就像是恶作剧终于成功。

玛丽缓缓回头,看到那伫立在血水中的落地大镜。

还有镜子的倒影中,那穿着洁白礼服,一尘不染的少女,那是她自己,如此的尊贵和高雅,完美的公主殿下。

玛丽看着她,她也看着玛丽。玛丽向前,她也向前。

直到最后,两人隔着镜面,沉默地凝视。

那镜中的少女露出微笑:“姐姐,好久不见,你又来看我啦?”

“闭嘴。”

玛丽低着头,肩膀颤抖,奋力地砸碎了那镜面,令镜中的倒影支离破碎。可破碎的镜面又汲取着鲜血,缓缓弥合。

倒影重新归来,那镜中的少女微笑雍容,看着她,眼神怜悯,任由她一次次地将自己砸碎,幻影一次又一次的弥合。

直到玛丽失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上,双手被破碎的镜面割裂,鲜血淋漓。

她伸手,那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掌穿透了镜面的阻拦,轻柔地抚摸着玛丽的脸颊,冰冷的双臂展开,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你又来到这里啦,陪我说说话吧,我被你关在这里,好寂寞啊,就像是快要死掉一样。”

她在玛丽的耳边轻声呢喃:“偶尔也放我出去一下吧,姐姐。我们一起再去杀人好不好?把那些肮脏的下等人全都清理掉,把这个世界变得干净一些,你也一定可以快活起来……”

“闭嘴……”

玛丽闭上眼睛:“绝不会再放你出去的,绝不会。”

“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样子啊,姐姐。”她笑了,亲吻着玛丽的耳垂:“啊,玛丽,我是如此的爱着你。”

回答她的是一只手掌,扼紧了她的喉咙,将她的声音卡死。

玛丽掐着她的喉咙,面容变得狰狞,五指深陷在那白皙的脖颈中,如此的用力,令骨节出哀鸣……直到最后,喀擦一声。

断裂了。

她端详着那镜中的自己,看着那窒息面容嘴角的诡异笑容,咬着牙,出声音:“可我恨你。”

“咯咯……咯咯咯……”

那断裂垂落的头颅缓缓抬起来了,那女孩儿出了怪笑的声音,抬起头,凝视着她,端详着她。

“为什么总是要伤害我呢?姐姐,我就是你啊……”

她伸手,抱紧了玛丽,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是你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洁癖、傲慢,和对其他人的厌恶,我是你第一次体验月·经时的阵痛,恋慕男子时所湿润的羞耻春·情……”

“住口!”

玛丽咬牙,用尽所有力气,从肺腑中挤出恶毒的咒骂:“你这个……贱·货!”

“你生来如此肮脏啊,玛丽,你所目睹的这一切,不正是你自己的面目么?何必再欺骗自己?让我来告诉你吧,你厌恶这一切。”

那镜中的女孩儿抚摸着她的胸·部,双手灵巧如蛇地挑逗着她的身体,最后,挑起了她的下巴,舔舐着她的嘴唇,喃喃自语:

“你厌恶那些囚禁自我的礼仪,厌恶在那些肮脏贱民面前摆出亲善的姿态,厌恶去和那些沾着污渍的手掌握手……你厌恶那些人看你胸部的眼神,厌恶那些皇宫里那些贱人侍女在你门外的窃窃私语,你甚至厌恶我们的母亲,厌恶她给了你如此令人憎恶的命运。

你厌恶一切啊,玛丽,你厌恶自己……”

她抱着玛丽,猛然转身。

在她们身后,是那一扇落地的大镜,镜子中的少女们拥抱在一起,脸颊紧贴,如此相似,一者纯白,一者艳红,仿佛双生的莲花。

“你瞧啊,玛丽。”

她瞧着镜中的倒影,便露出愉快地笑容:“我们一摸一样,我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永不分离。”

玛丽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许久,闸门开启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血河倒卷。

仿佛迷宫中终于出现了归路。

而那倒影变得越虚幻,被血水拥簇着,缓缓沉默。

“要离开了吗?”

她凝视着玛丽,嘴角依旧带着恶意的微笑,最后的瞬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瞧你的眼睛啊,姐姐,软弱又可怜,带着让人笑的憎恶……还在做着有人会救赎你的美梦吗?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这里只有你和我,永远。”

玛丽终于抬起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眸,眼神就变得决绝。

“不,终有一天,会有人来到这里,然后……

——杀死我,还有你。”

-

-

叶青玄从梦中醒来,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病房之外传来琐碎的声音。

其实他自己并无大碍,甚至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惯例的检查。中间还有教团的圣咏乐师来过,给他进行过祝福和扫除深渊气息的净化——虽然那一套净化在宗教裁判所看来,十足可笑。

昂长的检查和问询之后,叶青玄便睡着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便是第二天了。

他靠在床头,并没有呼唤护士或者其他人,反而陷入沉思,忍不住回忆起昨晚自己所见的那一切。

那一瞬间……

他只看到了兰斯洛特拔剑,紧接着,便看到了仿佛幻觉的流光。

流光闪过之后,一切都仿佛结束了。

所有的声音都被斩灭,所有的动乱都被冻结,所有的纷争都已经被解决。

兰斯洛特仿佛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在死寂中将长剑归鞘。可是在阴冷寒风的吹卷中,无声之中,有一条笔直的裂隙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向前,贯穿了整个战场。

大团长的石偶身躯,已经被彻底的斩成了均等的两半。

紧接着,化作了尘埃。

而权杖也彻底分崩离析。

那覆盖了阿瓦隆之影的地狱胜景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蔓延向四面八方,无数人的哀鸣被斩裂了,动荡着,崩溃着,坍塌着。

直到最后,消散不见。

自始至终,叶青玄都根本没有看清,兰斯洛特的那一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只是凡铁,可是却达到了想象都难以企及的境界。

在远离刀剑这么多年之后,兰斯洛特再度穿上装甲,竟然能爆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哪怕是叶青玄,倘若没有防备的话,恐怕也会在那一剑中被彻底斩杀。

“真是可怕啊……”

他轻声呢喃。

“可怕什么?”

门外有人问。

有人推门而入。

是兰斯洛特。

他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身上散着刺鼻的药味,接入内脏的塑胶管还在输送着药剂,维持着他的生命。

那一剑对他的负荷太大了,已经将他的生命推向岌岌可危的程度。

似是明白叶青玄的错愕,兰斯洛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只是兰斯洛特装甲的力量而已,等我死了,它便是你的了。”

“没必要说这种丧气的话。”叶青玄摇头:“你还能活相当长的时间呢。况且,不是还有克里斯汀么?”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兰斯洛特剧烈咳嗽,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丝,便露出自嘲地笑容:“兰斯洛特家的甲胄拥有圆桌骑士中最强的力量,同时,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是最高的——它对使用者的道德和品行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恐怕只有圣人才能获得它的许可吧?

克里斯汀没有能力继承家族的重担,也无法获得那一身铠甲的承认。”

“那我也肯定不行。”

叶青玄不准备再纠缠这些,问道:“玛丽殿下呢?醒了么?”

“恩,正在休养中。”

沉默。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许久,叶青玄叹息:“你现在的情况,抛下那么多国事不管,来找我,一定有正事吧?”

“恩。”

兰斯洛特沉吟片刻,开口说道:“陛下被麦克斯韦行刺而死,安格鲁需要一位新的皇帝,明日,玛丽殿下作为第一继承人,将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正式加冕,成为安格鲁之王。”

“第一位?”

叶青玄愣住了:“大皇子呢?”

虽然大皇子身怀残疾,无法继承王位,女王近几年已经开始培养玛丽作为继承者。但大王子作为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地位却从未变过。

“死了。”

兰斯洛特淡淡地说道:“在陛下遇刺的同日,死于毒杀,你猜是谁做的?”

叶青玄听懂了他的意思,陷入沉默,头疼,剧烈头疼。

还能是谁?

麦克斯韦……你究竟他·妈·的·想要干什么!

在沉默中,兰斯洛特看着他,许久,开口说道:“叶青玄,离开阿瓦隆吧。”

他闭上眼睛。

“亚瑟王恐怕已经被转化成了天灾,利维坦也已经即将突破第二封印……这个国家,已经无药可救。”

他说,“带着你的人,今天晚上就走,随便你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

-

-

阿瓦隆之影。

最高处,黑暗井喷。

浩荡阴森的钟声响起。

那苍穹的最顶端,仿佛黑暗烈日一般的皇宫在钟声中震荡,粘稠的黑暗从其中滴落,洒向大地,宛如春风到来,万物生长的甘霖。

无数妖魔如野草一般从其中生长而出。那些从粘稠的黑暗和血水中爬出的妖魔兴奋地欢呼着,高亢地尖鸣,膜拜那黑暗的烈日。

烈日动荡,仿佛即将分崩离析。

酝酿在其中的怪物缓缓地睁开了眼瞳。

即将彻底苏醒。

在皇宫之下,那黑暗之雨中,残缺的石偶沐浴着那蕴藏了深渊之力的恩惠,阴暗主君的面孔从其中缓缓凝聚,显露。

“终于将要来到了啊,传承深渊的黑暗圣子……”

他狂喜,大笑,欢呼。

“——人间的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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