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甸投影出现的瞬间,帕格尼尼从怀中取出了破碎的石盘,高举。
——平衡之轮!
那一瞬间,以太的洪流自其中喷涌而出,烘托着要素,交织成庞大转轮的虚影,随着那虚影的旋转,以太界和物质界的隔膜轰然打破,高层维度和人类的认知维度再次重叠。
转瞬间,无穷尽的力量自以太界的深处喷涌而出,碾碎了阿斯加德的一切防御,甚至金宫结界还未曾反应,便在这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轰然消散。
伊甸的领域自天国降临人间。
浩荡圣歌之中,夏尔忍受着体内的剧烈痛苦,仰天长啸,背脊之上的骨骼猛然增长,一只孤独的羽翼自背后展开,覆盖天地。
辉煌的光芒羽翼覆盖之下,将一切以太波动碾碎,所有准备演奏的阿斯加德乐师都剧烈颤抖,呕出鲜血,脸色变得惨白。
在天灾之翼的覆盖下,一切以太波动都被强行抹平。
这是单方面的桎梏,而在伊甸的加持中,所有阿斯加德的乐师都爆出远超往日的力量,转瞬间,撕裂了金宫的外层防御,向内侵蚀。
“动作快一些!不要管其他!”
帕格尼尼支撑着平衡之轮的巨大消耗,连声催促:“不要给圣城任何反应时间,否则……”
话音未落,在他身旁,一名高加索乐师猛然转身,准备就绪的变化乐章推向了帕格尼尼,火烈风扫,恐怖的毁灭力在转瞬间爆。
谁都没有料到,他们的同伴竟然悍然反叛,向着帕格尼尼下死手。
除了帕格尼尼。
烈火和飓风转瞬间消散,那个反水的乐师已经被帕格尼尼提在了手中,生死不知。
“想要用这一招来对付我,还早了三百一十年呢。”
帕格尼尼冷笑,回味着三百一十年前,他背叛圣城时所得到的经验和教训,看向下方:“你说对么?肖邦阁下……”
无人回应。
不知何时,黑暗的天穹之上,已经有一轮满月高悬。月光照耀之下,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震惊起来。
肖邦……
“紧守心神,不要给他任何缝隙可趁。”帕格尼尼冷声下令:“放弃金宫,先将肖邦找出来,否则我们的行动根本无法展开!”
圣徒肖邦。
曾经存世圣徒中最为年轻的一位,也是圣城中最为离经叛道的末日派系的成员,整天攘攘着毁灭日即将来临,神的审判和救济即将到来,人间会被烈火掩埋。没有任何严肃的样子,也被所有人都看不起,哪怕从没有当面表现出来。
这一点,肖邦心知肚明,甚至他连那群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正因为此刻天穹上高悬的明月所代表的力量。
圣徒肖邦的传承。
——《月光曲》!
倘若以烈日比喻物质的剧烈变化,那么在任何教派和学院中,月相代表的都是意识和灵魂的源头。
太阳是生命的话,那么月亮所代表的便是虚无的灵魂。
以月光曲作为传承,肖邦所掌握得乃是教团数百年来的暗面——掌控心神意识的心相学派。
在所有圣徒中,以正面作战能力,几乎所有人都能够一只手吊打他——当然,这也和当代肖邦本人的懒得在其他学派上花心思有关——但如果不以正面击溃敌人为目标的话,那么无人能够胜得过肖邦。
勃艮第和安格鲁刚刚结束的百年战争,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肖邦抵达了双方交战的边境,月光曲之下,双方战意全失,倘若不是因为双方乐师竭力维护的话,所有人恐怕都要被教典彻底洗脑,成为教团末日派系的成员。
实际上,这一代末日教派的成员几乎都是这么来的……
倘若不是在心相学派上的造诣,他也不会因为教团要保证舒伯特的‘牺牲’这一结局,被作为‘保险丝’派往归墟。
可惜,到最后,舒伯特都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牺牲和救赎,并未曾反抗自身的使命,也没有令他派上用场。
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无疑是教团提前做好的预备措施,不求他击溃来敌,只要他能拖延时间,就足够了。
短短的几秒钟,就已经有好几个乐师控制不住自己,在月光曲的渗透之下,被把持心神。
幸好的是,帕格尼尼对此同样门儿清,两个人一明一暗,此刻交锋之下,竟然以在场所有乐师的意识为棋盘,隔空交手。
所有人都感觉到心情忽悲忽喜,难以自持。
很快,帕格尼尼的眼神看向下方混乱的城市:“他就躲在下面,把他找出来!”
望着下面灯火通明的城市,几乎数百万的人群,想要找出肖邦……简直难于登天。
帕格尼尼轻声冷笑起来,似是已经找到对策。
如同猜想到他的想法那样,肖邦无奈的声音响起。
“有我在这里,你们的突袭根本毫无意义,为何不趁着教团没反应过来之前闪人呢?这样你们没事儿,我这里也轻松……对大家都好。”
“你在开玩笑?”
帕格尼尼反问:“如果你真的心存怜悯的话,不如撤去月光,对于无关的人来说同样是一件好事。”
“为何这么残忍?”肖邦苦涩地叹息,“你……难道连一丁点怜悯都没有么?”
“是你逼我的。”
帕格尼尼毫无动摇,“你将他们当成你的挡箭牌,有为何又期望他们不履行自己的使命?”
说着,他看向夏尔。
夏尔看着下面那些胡乱的人群,整个城市里几百万人,顿时有些头麻,从这里面找出肖邦来,简直是海里捞针。
但无奈之下,只能伸手,按向虚空。
很快,随着夏尔的动作,轻柔的旋律响起,如水温柔歌声所过之处,街道上的人群一片又一片的陷入沉睡。
可很快,温柔的歌声被惨烈的悲鸣打断了。
火焰自大地上升腾而起,吞没了一片市区,还有那些睡着的平民。
夏尔错愕抬头,看着身旁的乐师,那些乐师神情漠然的演奏自己所能掌握的变化乐章,向着下方的城市抛出。
很快,轰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烈火吞没了一个有一个的街区,惨烈的哭声和尖叫自大地上升起,和尘埃一同在火中颤抖,最后归与火中去了。
帕格尼尼冷酷的凝视着下方不断升起的毁灭之火,毫无任何动摇。
“你们在干什么!”
夏尔愤怒地凝视着他,“你们疯了吗!他们都是平民!”
帕格尼尼拦住了他,神情肃冷,“催眠太慢了,还容易被肖邦浑水摸鱼,夏尔,不要浪费时间。
战争的胜负寄托在我们的任务之上,如果失败的话,会有几十万,几百万人在战争里死掉,就像是你看到的那样……”
夏尔呆呆地看着他,咬牙,握紧拳头。
他的眼瞳被地上的火焰和毁灭点燃了,烧成了灼红。
仿佛幻觉一样,那些久违的哀鸣声又再一次响起,可这一次不是幻觉,是真正的现实,就在他面前生。
无数人在死去。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哀鸣的魂灵自灰烬中涌现,乘着风和烟雾,自地面升上天空,消失在了伊甸的辉光之中。
就好像升上天国那样。
他用力的按住了额头,忍受着幻觉带来的剧痛,咆哮。
“出来,肖邦!”
夏尔向着下方的城市怒吼:“滚出来啊!”
“抱歉呐,神之子阁下,我还不想死。”肖邦叹息着回应,“虽然毁灭日近在眼前,但我还是觉得……晚死一些比较好。”
虽然同样是心相乐师,和当年风华绝代的叶兰舟相比较的话,两个人几乎是两个极端。对于自己的卑微和佝偻,肖邦从不掩饰。
“这是我的使命,就像是你有自己的使命一样。”肖邦淡淡地说:“我们都无从选择。”
那一瞬间,有一座毁灭的街区中,肖邦的身影浮现。
转瞬间,被锁定了。
夏尔握紧五指,面无表情,伊甸的要素运行,降下惩罚。
迎着足以将自己焚烧殆尽的辉光,肖邦反而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黑灰,坐倒在了地上。
轰!
轰鸣声迸,那是以太之海汹涌倒流而来的声音。
帕格尼尼的头顶,平衡之轮那运转的投影戛然而止,以太界和物质界重叠的部分开始迅速缩小,令伊甸摇曳着,难以为继……
转瞬间,一切物质界和以太界的沟通都被彻底封锁。
除了夏尔。
换而言之,一旦离开夏尔周围几米,都会被打落到正式乐师的程度。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封锁,那一只覆盖了整个天空的光之羽翼依旧展开着,毫无动摇的顶住了压力。
他看向了金宫的方向。
金宫之中一道炽热的光芒冲天而起,笼罩在他们头顶,勾勒成平衡之轮的虚影,却和他们旋转的方向完全不同。
三分钟的间隔,已经足够阿斯加德启动教团的平衡之轮,将以太界和物质界彻底分隔开来。
入侵者失去了高层维度的力量之后,对金宫已经再无任何威胁。
伴随着平衡之轮的封锁,一道又一道炽热的以太波动自虚空之中浮现,权杖涌现,勾勒出圣徒的虚影。
随着金宫的巨型风洞开启,一个又一个的圣徒投影降临而来。
李斯特、门德尔松、勃拉姆斯、舒曼、柴可夫斯基……再加上显露真身的肖邦。六位圣徒降临在了此处,足以推平任何一个国家的超规格力量锁定了夏尔他们的所在。
帕格尼尼神情阴沉,强行以平衡之轮再次在封锁中打开了一道裂隙。
“走吧,夏尔。”他说,“任务失败。”
圣城竟然……找到了。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这么多能够传承圣徒力量的乐师。
只能说真不愧是圣城么?只不过,这么光鲜的阵容里,不知道有几人是傀儡,几人是消耗品?
想到自己竟然被一群消耗品阻拦,他就压抑不住心中的狂怒,咬着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
夏尔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的敌人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受着体内沸腾的痛苦,并没有顺着裂隙离去,而是自裂隙之后的伊甸中,抽出了一道古怪的标本。
就好像是冻结的花,凋零的葵花凝固在琥珀里,维持着往日的艳丽和明亮,就仿佛几百年之后,依旧存留着生机。
迎着所有人错愕的神情,他将那一枚标本琥珀举起在眼前。
“我还活着。”
他轻声呢喃,“所以——还没有!”
那一瞬间,金宫之中,观测着战场的灯塔乐师勃然色变。
“快阻止他!”
启示乐师凝视着灯塔观测中所映照出的标本,窥见了它的本质:“那是……影葵!”
下一瞬间,所有人面色骤变,不顾尊严或者风范,甚至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向着夏尔起了围攻。
夏尔的资料和情报并不难找,甚至说他的前半生消息几乎是大路货,调查起来轻而易举,甚至连他当年在学院的时候喜欢到哪里吃霸王餐,在哪里被人逮住痛殴,在哪里喝醉了月夜裸奔都能查得到。
他们当然不会遗忘资料中最重要的一点:
——这个家伙,拥有透过表象直接吸收吞噬天灾本体的能力!
就好像曾经袭击高加索的天灾·鹰翼母惨死时那样……
这一刻,琥珀在夏尔的五指之间分崩离析。
就好像是精华流逝,一切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吞食,化作资粮,汇入了夏尔的血液中。于是,盛开了千百年的葵花就此吊凋零,消散在了夏尔的手中。
那一刹那,夏尔痛苦咆哮,嘶吼。
在惊天动地的波澜中,光芒吞没了他,无数毁灭的乐章将他淹没,可是却无法掩盖那核心之中宛如雷鸣的节奏。
那是心跳的声音。
无形的心脏在痛苦的跳动,吸收着突如其来的要素和力量,熔炼乐理,吞吃以太,将其……化作羽翼!
于是,在骨骼增长的清脆声音里,夏尔痛苦嘶吼。
消散的烈光和烟尘中,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他的后背上,那代表鹰翼母的天灾之翼旁,一道羽翼的骨骼破体而出,宛如血肉增殖在上面,就好像藤蔓在生长,到最后,被宛如阴影一般飘忽而遥远的羽毛覆盖。
那羽翼如此的遥远,仿佛不存在于此刻。
随着羽翼的扇动,曾经影葵的花瓣便从其中凋零而下,消散在了风里。
足以将一座城市毁灭的力量作用在了夏尔的身上,却连他一根毛都没有损伤到,因为他距离现世遥远,世界上一切东西都绝难触碰到他。
“现在……”
夏尔凝视着自己的敌人们,轻声呢喃:
“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