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一直雾蒙蒙的, 白天看不见太阳,晚上看不到星辰。最初的日子,秦步月身负重伤, 连床都下不了,她每天除了套话, 就是靠在床边, 看着窗户外的那一方小天地。【宁为玉碎】一直在她手腕上, 这枚标签的隐蔽性很强,毕竟是出自李家。不知情的话, 只会当它是枚【包罗万象】,而一个贫穷低阶先行者的【包罗万象】, 对‘嫉妒’来说,不屑一顾吧。暴雨梨花针不见了, 她当时太过震惊, 哪有余力把它收进【包罗万象】。也不知道是落在了海哲,还是被黎千栖收起来了。过去这么长时间, 秦步月心脏重新长好,精神体也修复完整, 还是会因为脑中闪过这二字, 而呼吸凝滞。不是无法面对, 而是怕给了黎千栖把柄。秦步月会自己去找寻答案, 如果他被污染, 她会亲手杀了他。跟她一起去海哲基地的孟六, 被后续赶到的孟家长辈带走。集训地的幸存者也被命运之钟妥善安置。至于秦步月……无论是芭蕾舞者秦步月, 还是海哲的先行者秦步月……都死了。被人间权杖击中心脏,没有生还的可能。-秦步月的一声前辈, 取悦了黎千栖。黎千栖颇感欣慰,功夫不负有心人,冰块捂久了也能化,不枉他辛辛苦苦哄了两个月,死丫头可算是乖了点。黎千栖想到‘傲慢’十五年如一日的哄着个小丫头……有病。‘傲慢’和‘魅惑’都是有大病的标签。“别动坏心思。”黎千栖道:“在这里迷路,我也救不了你。”秦步月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只是想出去看看,不用走太远。”女孩乖起来的样子像块甜软的泡芙蛋糕,黎千栖……饿了:“走吧,带你去吃点好吃的。”秦步月养伤的日子里,每天有人固定地把三餐放在窗户边,一个木质的饭盒,规定的一荤一素,说不上美味,勉强下口罢了。秦步月每次都吃得很认真,味道不重要,她得把身体养起来。瘦弱单薄意味着没有力量。而她,需要力量。黎千栖并不缺钱,从这浮夸的屋子来看,他相当富裕。毕竟是七恶情之一,哪怕性情散漫、任性,也不张罗自己的组织,还是穷不到自己,或者该说正因为不张罗组织,反而更富。伦理道德束缚不了他,烧杀抢掠对他来说毫无心理负担,怎么会缺钱。可惜,‘嫉妒’的审美很成问题。满屋子深深浅浅的紫色,看久了眼睛痛。黎千栖倒是穿得简简单单,只是把秦步月给打扮得像洋娃娃。秦步月能下床后看过衣柜,里面全是紫色系的蓬松连衣裙,不只是可可爱爱的萝裙,还有现世中各大品牌的高定,能出席慈善晚宴那种……裙子的风格倒是很统一:一字肩、收腰、大裙摆。裙摆之大,媲美花嫁。这些连衣裙完全不需要裙撑,单单是繁复的材料和质地,
已经让裙摆像云朵般轻柔蓬松,重点就是——走起路来别想快,一快能把自己绊倒。黎千栖不懂人性的一个表现是,他没什么男女欲|念,对待秦步月从没展露过男性的欲望,哪怕他近乎于囚|禁了她,也没有过情se方面的念头。他只是单纯地,非常直白地想吃了她。黎千栖也会做做样子,比如假装绅士地在外面等她换衣服。其实他站在屋里,视线也是干净的,估计连女性的视线都没他纯洁,这大概就是人和标签的区别吧。他最多懂得‘嫉妒’,其他的……就剩食欲了。秦步月知道黎千栖的喜好,挑了件最繁琐华丽的蓬蓬裙。这裙子最好看的是,整个大裙摆嵌满了细小的紫藤花瓣,紫藤花本来就小,每一片花瓣都做得如此逼真,可以想象其工艺之复杂和精细。华丽的裙摆上是收腰束胸的上半身,一字肩完美勾勒了肩颈线条,细长白皙的手臂落在紫藤花裙摆上,更显细瘦羸弱,玉色手镯松松挂在手腕,一时让人分不清是肌肤如玉还是玉似柔肤。黎千栖眼前一亮:“好看。”秦步月很清楚,他夸的是裙子,不是人。挺好。简简单单的‘嫉妒’比机关算尽的‘傲慢’好一点。秦步月很自然地环上他的手臂,问道:“前辈为什么总是穿这一身?”以‘嫉妒’这浮夸的喜好,为什么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花孔雀。黎千栖弯唇:“我更喜欢占为己有。”占为己有——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占为自己所有。行吧,这很‘嫉妒’。黎千栖带着她走出屋子,这也是秦步月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光景。原来他们在一座城堡中。一座荒凉、破败、老旧得难以想象年份的古堡。除了秦步月所在的屋子,其他的地方都是阴森森、死沉沉的,空荡荡的走廊上甚至有老鼠爬过,大厅的老旧水晶灯上更是悬挂了好几只蝙蝠,东倒西歪的桌椅和满地的灰尘……弄脏了秦步月的裙摆。黎千栖没有要解释古堡环境的样子,也没有因为裙摆脏了而说什么,在他眼中似乎就该这样,理应如此——美丽的事物终会沦为肮脏破败。秦步月也没问,她什么阵仗没见过,这算的了什么?别说没什么攻击性的老鼠和蝙蝠了,就算是异变的怪物,她也不知道杀过多少只。两人相携走在破败的城堡中。‘嫉妒’这身皮囊无疑是英俊帅气的,一米八六的个子,精瘦的体型,衣着简单利落,短上衣更是将双腿衬得修长笔直,右臂挽着的少女——美丽如童话中的公主殿下。画面唯美又诡异。走出城堡,秦步月看到了那满墙的紫藤花。这是破败城堡唯一的亮色,在阴霾死寂的天空下,呈现出了不合时宜的天真烂漫。随着黎千栖走近,紫藤花向外扩散,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拱门。穿过拱门时,秦步月略微开了下精神视野,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紫色精神
线……果然,紫藤花是黎千栖放下的守护标签,密不透风地藏起了这座古堡。黎千栖眼尾斜她。秦步月淡定地收了精神视野,神态自若。黎千栖笑了笑,给她介绍:“这里是绿洲,嗯,你们那叫这是堕落绿洲,这里不属于三大组织,是连阳光都会被吞没的‘荒原’。”秦步月之前在图书馆翻阅过相关资料。第二次战争结束后,三大组织眷顾的土地被称为乐土,安逸太平的乐土,有先行者也有普通人,社会还在健康运转着。三大组织没有覆盖全世界,“乐土”之外是“荒原”。以秦步月的权限,查不到“荒原”的具体情况,现在她知道了,有一片“荒原”被称为堕落绿洲。黎千栖:“你看到的世界地图上是找不到这片区域的,所以你也别想着能回到命运之钟。”秦步月:“‘傲慢’还在命运之钟?”黎千栖一愣,旋即心中暗骂,死丫头实在是太聪明了,不过他也不在乎自己说漏嘴了,眨眼一笑:“不管他在哪儿,等我们融为一体后,我会帮你报仇。”秦步月垂下眼睫:“……嗯。”堕落绿洲,没有太阳。走出古堡的那一刻,秦步月闻到了浓浓的潮气和植物腐烂的味道,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瘴气。秦步月轻咳了一声。黎千栖把她当瓷娃娃护着,手腕轻扬,一枚净化系的标签缓解了空气中的有毒物质。秦步月神态和缓,只是细白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黎千栖照顾她三个月,早习惯了这女性身体的娇气,握着她的手,给她一些精神力:“回去?”秦步月摇头:“不,让我再看看。”她这语气非常认命了,似乎是做好了被吃掉的心理准备,只是在失去自我前,想看看这个世界。黎千栖要好好维系她的“心甘情愿”,所以态度认真的很,千依百顺地哄着她:“外头乱糟糟的,拉紧我的手。”秦步月仰头看他:“前辈,你能飞吗?”黎千栖垂首,看到女孩希冀的目光。他想起了‘暴怒’说过的话,人类向往自由,无论□□还是精神。他们以为鸟儿是自由的,以为天空是广袤的。在他们心中,飞翔等于自由。黎千栖不能理解,不过他可以满足秦步月:“可以。”话音落,只听破空声响起,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出现在黎千栖背后,细看的话,他的六翼不是纯黑色的,而是夜空般透着星光点点。六翼彻底展开的范围极大,能将两人完全裹在其中。黎千栖伸手环住秦步月的腰:“抱紧我。”秦步月只觉脚下一轻,被黎千栖给拦腰抱起了,她的裙摆繁琐厚重,遮住了双腿,被抱起时展开的弧度像是有花雨坠落。她轻轻抬手,抓住了黎千栖的衣襟,翡翠手镯顺着白皙的手臂下滑,折射着幽冷的光泽。羽翼扇动,黎千栖抱着她轻轻松松飞到了高空。秦步月做出有些怕高的样子,她身体
挨着黎千栖更近了些,只是垂着的眼睫下,黑眸冷淡沉静,俯视着这个陌生的地界。堕落绿洲?堕落在何处,绿洲又在哪里。晚秋的风很冷,黎千栖带着秦步月,随意地飞翔在半空中:“这边的天气和海城差不多,入了十月后气温骤降。”海城是温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堕落绿洲和海城在一个纬度上?秦步月似乎是怕风,往他怀里靠了靠,黎千栖还挺开心,他喜欢美丽的东西,小丫头穿着这身裙子就像紫藤花成精,尤其是飞到了空中,拖曳的裙摆美丽不可方物。他心情好话也多,又道:“绿洲没有支柱,到处都是混乱和污染,到处都是标签,对了这里没有情绪场……”他故意一顿,秦步月适当颤了颤,黎千栖:“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异变的怪物。”情绪场只出现在三大组织庇护的领地。这是乐土的“特权”,因为有命运之钟,有先行者,有支柱,所以乐土的人们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只偶尔因为情绪泛滥才孕育了某些标签的种子,诞生了情绪场。情绪场一旦生成,马上又有先行者融入消除,没有扩大的可能。堕落绿洲是荒芜之地,这里不被庇护,没有特权。一个情绪场的诞生,无人消除的话很快会急速扩散,情绪的污染就像病毒一样侵占了这片区域。黎千栖说得没错,这里没有情绪场,因为整个堕落绿洲就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情绪场。黎千栖兴致不错:“我飞高点,带你看看主城。”秦步月刚要开精神视野,黎千栖提醒她:“在绿洲,尽量别开精神视野,你该知道,有些精神线是不能直视的。”秦步月想到了兵圣手书,关了视野。过于强悍的力量,连看见都会被刺伤,就像耀眼的正午烈阳。黎千栖停了飞行,借着风势悬浮在空中,他略微收敛了遮天蔽日的翅膀,引着女孩去看:“绿洲有且仅有这一座主城,主城之外是真正的‘荒原’。”秦步月微微侧头,向下看去。她早有心理准备,切实看到后还是有被震住。他们飞得很高,高到可以俯瞰全貌。正下方是一座圆形的城市,哪怕从这样的高度去看,它也是恢弘辽阔的,主城占地面积极广,远超海城……甚至是整个大省。这只是主城,主城外是无边的漆黑与混沌。细看的话,其实能看出不是黑色,而是涌动着深绿色的沼泽地……冷不丁的,秦步月心一紧,她几乎以为那是一个匍匐在地的巨大怪物,蠕动的深绿是它的触角,绿洲主城是落在它身上的一粒尘埃,连拂去的必要都没有。留意到秦步月的失神,黎千栖又张开了羽翼:“好了,冷风吹多了你又该不舒服了。”秦步月别开了视线,轻声问道:“前辈,‘荒原’中有什么?”相处了这么久,秦步月对黎千栖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任性的人总是有些孩子气,‘嫉妒’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