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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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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遗书

一股寒意爬上四夫人的脊背。今日事发之后,她几乎是立刻决定和丁良才私奔。不管是苏家还是封家为了颜面都会想要将这件事情压下去,她跑了对两家颜面也好。

她让丁良才准备马车,丁良才让她写一份遗书。

丁良才说“你写了遗书,两家面上有了交代,也不会再找我们。”

遗书,是丁良才让她写的。甚至今日也是丁良才先提出私奔。

四夫人脸色一片惨白,她死死盯着寒酥,再次问“丁良才呢他现在在哪不可能你不可能收买了他他不会那么傻你能给他多少钱我都能给他”

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丁良才的真心。

寒酥轻轻弯唇,她问“四夫人就这么笃定他深爱着你”

四夫人开始大口喘着气。

寒酥继续轻飘飘地问“就没有一种可能,他早就想摆脱你而不能女子不愿意无名无分地私奔,男子就一定愿意吗你是主他是仆,你说一不二。你是风光的赫延王府四夫人有夫有子,而他只能藏身暗处听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在过去的十年他有没有可能也想过成家生子又或者他早已有了日日相伴的心上人”

“不可能”四夫人声音沙哑,噙着藏不住的恐惧和绝望。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绝不相信在这个世上唯一爱着的自己的人早就不再爱她,甚至想要摆脱她、谋害她

寒酥冷眼看着四夫人眼中的愤怒逐渐变成绝望。事情的真相虽并非如此,可是她知道这样说才能更扎四夫人的心。

四夫人喘息得越来越重,她抬起眼睛盯着寒酥。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端庄淡泊的寒酥会做出这些事情。

最初她和丁良才私会被寒笙撞见,她也曾不确定那个孩子到底懂不懂。毕竟那个孩子年纪小又是个瞎子。可是她赌不起。反正只是借住的穷亲戚,杀了了事。那日三夫人生辰,程家人会登门,她特意选了那一天。她已经想好派人将孩子掳走,淹死也好埋了也好总之要做得干净不能让人寻到尸体。然后她再嫁祸给程家。没想到小银镯居然是她送给那个瞎子的银镯救了那孩子

一朝失手,她更担心那孩子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寒酥。她不得不计划更多法子想把这姐妹两个尽数除掉。可是好巧不巧常年不在家的赫延王在府里。封岌在家,她做手脚总要小心些。后续也只是借着除夕放一把火

纵火不成,她原打算年后等赫延王出征,再对这姐妹俩下手

四夫人用最后的力气质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跟我解释你的每一步计划告诉我下药在什么地方”

四夫人回忆着寒酥对她的解释,也不由感慨她可真是步步为营。就比如下药,这最关键的一环。兴师动众给全府做十二糕是噱头,为的是单独给每一房送去小份十二糕。担心后续被发现下毒,每房送去的十二糕分量极小,每一种糕点只一块。而药并没有下在十二糕里,而是下在十二糕佐配的蜜饯里。蜜饯也只五六颗,已经被她全吃了。

“你解释这些给我听,是为了显摆自己聪明还是奚落我看我笑话”四夫人哑着嗓子质问。

寒酥点点头,平静道“差不多。费心做了这些,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心情确实舒服些。”

微顿,寒酥再道“不过更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四夫人皱眉:“拖延什么时间”

“这里虽然是荒郊野外的坟场不太可能有人出现,万一有人经过听见你呼救可怎么好。”寒酥慢慢弯唇,“拖延时间等无骨散的药效。”

四夫人惊住。她立刻转过身想要呼救,可是嗓子发哑,说话已是尽力根本喊不出来。而她突然的转身动作更是让她直接趴在了长凳上。

寒酥看着四夫人彻底软下去,无力地趴在长凳上,只能用一双愤恨的眼睛盯着她。她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头次做这种事情,她也很紧张。

最初没什么头绪,后来不过是回忆着四夫人所作所为,仿一仿她的流程。

寒酥揉了揉有一点发凉的指尖,然后扯过四夫人手臂上的披帛将她绑起来。她拖着四夫人出了马车,直接费力将四夫人搬到马背上,再将她绑住。然后她解了拴马的绳索,拉着马缰一步步往坟场走去。

夜里的风很凉,吹在脸上有一点疼。乌鸦或者别的鸟叫,在或远或近的地方非常有闲情逸致地悠长鸣唱。

寒酥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一座座坟,偶尔有纸钱在她身边飘过。

心里怕的时候就想一想妹妹被活埋时的恐惧,发颤的指尖便能握稳马缰,发虚的双腿也能将步子迈稳。

她终于拉着马,走到事先挖好的坟坑。

没有人会想到她会把四夫人埋在她给父亲立的衣冠冢。

寒酥舒出一口气,将四夫人从马背上拽下来,费力推进坟坑。她站在坟坑旁看着她。

四夫人身上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口中微弱地能发出一点音,声音太小寒酥听不清。可纵使这般,无骨散不会让人失去意识。相反,她的意识会非常清楚。她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被活埋,直到窒息而死

寒酥拿起一旁的铁锹,开始一铲一铲地铲土。夜风呼啸,又从不远处的一座新坟上吹起纸钱,纸钱飘过来,落在四夫人的脸上。

四夫人脸色煞白仿佛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寒酥。越来越多的土埋在她身上,窒息感觉也越来越重。

就要这么死了吗

那个小瞎子当初被埋了一半时,是这样的感觉吗

丁良才真的要她死吗他真的早就想摆脱她吗他真的已经爱上别人了吗

四夫人又想到了赟儿。她的赟儿没了娘会不会被人欺负继母会不会苛待他但愿封岚能照看好他。

封岚,封岚

四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临死前最后想着的人,居然是封岚。

新坟已立。

寒酥跌坐在一旁,望着耸起的坟,大口喘着气。埋坟用尽了她的力气,此刻她也顾不得脏乱,就这样坐在一旁。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手才开始疯狂发抖。

她杀人了。

寒酥的眼泪涌出来,仿佛在祭奠她的第一次杀人。

妹妹害怕的样子浮现在寒酥眼前。她一想到妹妹至今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就把所有的惧意赶走。她用力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惧意从眼中散尽,只有坚决。

这是四夫人应得的

不远处,乌鸦立在枝头,嗓子里好似含了一块小石子般呜噜着嗓子。

封岌立在树下,远远望着寒酥。

他的眼中,是浓浓的惊艳。

寒酥做的一切,他都知晓。他放心不下,默默观望,除非万不得已,他再也不会擅作主张破坏她的事情。

狠绝的女子,封岌见过不少,他军中就有。可是外表柔软高洁,被触了逆鳞之后能这般狠绝的反差,让他惊艳不已。

寒酥于他而言,最初是些微好感与一点责任。后来五皇子之事,她舍弃花容的自毁决然,终是闯进他坚不可摧的心墙,从此他对她不再只是仅仅一点点好感与责任。

时至今日,再一次被她所为惊艳。一种陌生的情流荡在他的心肠,从心底生出的情愫既陌生又让他激动。

短暂的迷茫之后,封岌知道这是什么。是发自心底的欣赏。可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欣赏,绝不仅仅只会停留在欣赏,会演变成一生相伴的渴求。

翠微从远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寒酥面前,看着新立的坟头,翠微吸了一口凉气。她看向寒酥,眸色微变。虽然早就知道寒酥的计划,可亲眼所见,她心里仍然有些震撼。

她没有跟在寒酥身边是为了守在远处盯着有没有人过来。

翠微给寒酥指了个方向。

寒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了封岌的身影。寒酥立刻皱了眉。她凝眉许久才舒展开,然后扶着翠微的手起身,全当不知道封岌在那里。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寒酥牵着那匹马下山,将它重新拴在车前,然后和翠微登上马车,去处理丁良才。

她对四夫人说的话是假的。丁良才没有爱上别人。她那么说只是想让四夫人绝望心痛。

最初她是想过买通丁良才。可是论财力,她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四夫人。

收买一个人只有两种选择,威逼和利诱。利诱不行就威逼。她这次设计谋害四夫人大步骤是跟四夫人学的。四夫人买通了钱万里,所以她不惜借钱倾尽全力买通了一伙人绑了丁良才的父母。

“你就那么确定四夫人会一心和你在一起她能背叛封四爷,日后和你成亲了就不会再和别人好”

“如果她真的爱你,不会舍得你在暗处十年。”

“你不过是一个侍卫,事情败露,但凡封四爷松口肯看在封赟的份上原谅她,她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苏家人也不会放过你。”

“想想你的父母。为了四夫人,你真的愿意年迈的父母没善终”

“哄她写下一封遗书,将她带到坟场。你可以带着钱财和父母团聚,日后娶妻生子一家团圆。”

寒酥和翠微赶到了坟场不远处的一座荒败破庙,丁良才正等在那里。他脸色发白,双眼无神。

直到听见来人,他立刻站起身迎上去,质问“她她已经死了吗”

寒酥坐在马车上没有下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你父母在九环街,你到了那里自然有人接你去见他们。”

丁良才死死盯着寒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眼中有恨意流露。寒酥平静道“不要起歹心,你若杀了我。再也见不到你的父母。丁良才,你已经哄她写了遗书,又在她的茶水里下了无骨散。你已经做了选择了。”

丁良才凶恶的眼神一瞬间灰败。是的,他已经做了选择。四夫人永远不可能是他心中的第一位。

他走出破庙,朝九环街的方向走。

寒酥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握着一张弓。她对着丁良才的背影慢慢举起弓。

她不能留丁良才的性命,这是后患。

可是她举着长弓的手在发抖。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痛下杀手。丁良才到底不是元凶,只是帮凶。她对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恨。他突然变成鲜活的一条生命。她下不去手。

寒酥握着长弓的手越来越抖。

就在丁良才的身影越来越远,将要看不见时,一双温暖又有力的手握住了寒酥的手。

封岌微眯了眼,再握着寒酥的手略调整了角度。搭弦的长箭刺破了夜风,朝着丁良才的后心准刺而入。

后力让寒酥的手跟着一颤。她眼睁睁看着远处的丁良才倒地,才慢慢转过脸看向封岌。

封岌仍望着远处倒地的丁良才,心里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这也算他与寒酥一起杀了个人,一起做了一件事情。

这个想法竟是让他在心里生出一点愉悦之感。

他问“想好怎么处理丁良才的尸体了”

“他的尸体不重要。一个和主子偷情的侍卫,封家和苏家都盼着他死。”寒酥道。

封岌转过脸看向寒酥。她的脸上脏兮兮的,应当是活埋四夫人时弄脏的。封岌的视线落在寒酥的额头。她大概以为那是脏土,可封岌却瞧出来那似乎是腐肉尸水。

封岌犹豫了,要不要告诉她

算了。封岌伸手在寒酥的腰间摸了摸,扯出她的帕子,给她擦脸上的脏东西。

寒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行动方便没有戴帷帽,她有些慌忙地将脸偏到右边,尽量去藏自己脸上的疤痕。封岌的动作微顿,抬眼看一看她。

他选择不提她脸上的疤痕,而是问“今晚不回赫延王府了”

寒酥知道瞒不了他什么,如实说“与姨母说过来为父亲立衣冠冢,今晚来不及回去。”

“你带的侍卫呢”

“灌醉了。”寒酥道。

大过年的,她借住在赫延王府想办白事要避讳些。选在了晚上,三夫人自然派了侍卫跟随。她不愿意姨母知道她所为,只好将那些侍卫灌醉。侍卫知道自己失职,倘若被三夫人知道必然要被责罚,所以寒酥不说,他们也不敢提。

“走吧。”封岌道。

“我要先把丁良才的尸体搬走。”

封岌本来想说这样的小事可以交给他,再看寒酥一眼,改了主意。他点点头,陪着寒酥将丁良才的尸体抬到坟山背面的半山腰之地。乌鸦与兀鹫等着品尝。

寒酥有一点发冷,不肯多待,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去。

回到马车旁,寒酥登上马车,封岌也跟上来。

寒酥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翠微赶车往住的客栈去。

郊外的路不是很好走,有些颠簸。马车里,寒酥被颠得想吐。又不仅仅是因为颠簸才想吐。

封岌将寒酥拉过来,让她额头抵在他肩头,然后伸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脊安慰。两刻钟后,寒酥想吐的感觉才稍好一些。

“跟沅娘和青古书斋借了多少钱”

寒酥脸色仍惨白,声音也虚弱“我还得起。”

封岌低笑了一声,他拉过寒酥的手,在她的指尖上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问“下次借钱,能不能先考虑我”

身份地位悬殊的两个人,在感情天平上的两端悄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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