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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晗偷偷地掀起眼睑, 望着对面的男人。
此刻称呼他为少年似乎已经有点儿不妥当,因为他身上有种真让你不得不叹服的气势。
此时,他抬手在棋罐内, 中指指腹轻压在食指上,轻轻拈起一枚白棋,这是标准的执子手法。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此时, 抬手、执子, 姿态自然而优雅。待这枚白棋被落在棋盘上, 动作从头至尾行云流水。
他下棋的模样, 处处透着一股矜贵。
颜晗看得有些愣, 她不是没见过别人下棋, 赢时脸上掩不住的自得, 输时气急败坏。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是那样淡漠冷静。
这会儿颜晗垂眸又盯着棋盘看了许久,突然淡笑着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这样, 很适合一句话?”
男人微掀眼睑,一双干净的黑眸, 那样淡然纯粹。
颜晗叹了一口气:“杀鸡焉用牛刀。”
她, 就是那只鸡。
裴以恒垂眸,面前的人重新低头看棋盘,手肘依旧撑着桌子, 只是变成手掌轻压在唇瓣上。今天她长没有扎起来, 披散在肩膀, 此时倾泻而下,挡住本来就精致小巧的脸颊。阳光正好打在她的长上,松松软软的顶,有种绒绒的质感。
裴以恒微微晃神:“嗯……”
颜晗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一下抬起头,“你知道得罪直系学姐会是什么下场吗?”
可此时,她这句威胁不仅毫无震慑力,反而因为她心虚的口吻,变得软绵绵。就跟一只小奶猫,非要抬起自己肉乎乎的小爪子吓唬别人说,你小心点儿哦,当心我挠你。
裴以恒:“围棋,只有胜负。”
他的声音坚定,不容置喙。
颜晗愣住,却并不觉得意外。从刚才一开始,她就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一定要赢的气场。那样强烈的胜负欲。
居然……挺帅的。
于是,她直接说:“我输了。”
语气没什么不情不愿的,因为实力太过吊打,她毫无还手之力。
等收拾完棋盘,颜晗瞪着滚圆大眼睛望着他,嘀咕说:“虽然你很厉害,但是你也只能赢我一次。”
裴以恒抬眸稍稍扫了她一眼。
只听她认真地说:“因为我再也不会跟你下棋了。”
……
说完,颜晗突然想捂住自己的脸,她是小学生吗?因为下棋下不过别人,就生气。这一瞬,颜晗突然觉得她还真是她家老爷子的亲孙女。
这老头也是这样。
她可真遗传了个好毛病。
好在,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颜晗跟有了救星一样,赶紧拿起躲到旁边接电话。
电话是助理打过来的,邱戈因为她临时放鸽子的行为十分暴怒,让助理来抓她。
助理闵静哭丧着说:“老大,你们神仙打架,可以放过我们这些小的吗?”
颜晗见她这模样,没说什么,直接让她来学校接自己。
她打完电话之后,回头望着一旁的男人,他正专注地在看一本棋谱,明明那么无聊的书,他看得入神而专注,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本书更有意思的东西了。
颜晗出声说:“老师那边,我会帮你请假。还有这把钥匙留给你用,军训结束再还给我也可以。”
男人站在逆光处,帽檐挡住他的眼睛,颜晗见他没有动作。
她直接走过去,伸手拉起他的手掌,将钥匙塞进他手心。
“这是最后一把,千万别弄丢了。”
她轻皱了下鼻尖,声音软乎乎地叮嘱。
*
颜晗上了车,助理闵静给她递了一瓶水,只是闵静的视线是盯着窗外的,她望着不远处渐渐离去的身影:“哎呀,哎呀,哎呀……”
“你复读机吗?”颜晗被她这一连串的呀,喊得有些无奈。
闵静激动地指了指不远处,“老大,我刚才看你们是一起下来的男人,那是你学弟?”
昨天邱戈差点儿气疯了,闵静当然知道颜晗来给大一新生班当班助的事情。
她刚才一过来,就瞧见颜晗跟着那个男人一起出来,只不过男人头上戴着帽子,她压根没看清楚模样。但是凭借着她多年爬墙的经验,这必定是个大帅哥。
闵静感慨:“老大,你们学校也太好了吧,不仅都是学霸,还有这种品质的帅哥。”
颜晗好笑地望着她,裴以恒戴着帽子和口罩,她就能看见他长得帅?
不过她没开口呢,闵静露出一脸婊里婊气,“老大,这等小鲜肉你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颜晗一愣,随口说:“他是我学弟。”
她不喜欢不成熟的,当然,颜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因为她压根没谈过恋爱。
“学弟怎么了?”闵静立即义正言辞地说:“老大你上学早,现在也才十九岁,要是这个男生上学晚,说不定你们还同龄呢。”
“况且老大,你这个学弟真的有点儿帅啊。”
颜晗挑眉,这丫头,倒是挺有眼光。
*
中午食堂里犹如猛虎放栅,穿着统一军训服的新生,一个个排成整齐的方队,在食堂门口集合,随着一阵又一阵嘹亮的军歌声,学生被放进食堂吃饭。
军绿色身影在食堂里来回穿梭,除了男女之外,还真不容易分清楚谁是谁。
此时身材和脸的优势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裴以恒此时正站在食堂门口等人,但凡从他身边经过的女生,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他。
同样是军训服,别人穿松松垮垮,又土又难看。
偏偏他穿着,衣服服帖地仿佛特意为他量身定制,一双大长腿格外吸引眼球。
他等了一会儿,刚准备摸出手机,背后冲出来一个人勾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太子殿下,小的来护驾了。”
裴以恒皱眉,刚想回头伸手拍开他的手臂。
谁知程津南直接说:“别往后看,后面有个女生盯你很久了,估计正酝酿着上来跟你要微信号呢。”
一旁的高尧低声说:“赶紧走吧。”
三人没去大食堂,而是去了三楼的餐厅,可以点菜,比大食堂贵。所以三楼没多少穿着迷彩服的人,他们坐在角落的地方。
裴以恒将帽子和口罩都摘了下来,一张精致的脸丝毫没有被军训摧残的模样。
旁边两人已经跟猛虎扑食似得,一口气喝了手里的半瓶水。
程津南抱怨:“这种天气军训,真他妈反人类。”
高尧正要应声,谁知对面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突然被调了个频道,换到了央视体育频道。此时是中午,正在播报体育新闻。
“目前围棋赛事第八届‘天星杯’在京举办了开幕仪式,参赛选手尽数出席。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裴以恒九段自八月之后,再未宣布参赛计划,此次是否会参加天星杯。但是目前我们已经从组委会得到消息,裴以恒九段将不会参加这次赛事。”
“这也是‘天星杯’自举办以来,第一次出现卫冕冠军缺席的情况。”
“目前作为世界排名第一的裴以恒九段,一直未出赛,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只怕他的排名会遭到来自韩国的李俊值九段挑战。”
……
程津南看着电视上的新闻,低声骂了一句:“卧槽,这什么新闻。”
高尧不忿地说:“大佬,看来围棋界需要你回归正本清源呐,要不然这韩国人真得嚣张起来了。”
裴以恒坐在旁边,正在清洗自己的餐具,根本连电视屏幕都没看。
“要不您跟我们说说打算,您总不会真的打算跟我们一样,当个普通的大学生吧?”
程津南终于逮着机会问出来了。
其实别看他跟裴以恒嘻嘻哈哈的,可是心底着急着呢。棋手职业年龄虽然很长,可谁都知道,二十左右是他们的巅峰期,棋力、计算力、专注力甚至连胜负欲都是最强。
高尧也忍不住了,语重心长地说:“殿下,中国围棋的半边江山,真的指着你呢。”
说到底,高尧和程津南都是真护着他的人。
他们两人跟裴以恒是小,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呢,得打从娘胎里开始了吧。他们是在同一间医院里出生的,打小在一个大院里住着,后来上同一所机关幼儿园。
他们年龄相仿,但裴以恒的经历跟他们谁都不一样。
裴以恒六岁开始学棋,一开始倒不是专门学,只是大院里有老干部活动室,他们小孩时常会过去玩,那里下棋的人不少,围棋、象棋都有。
每次有人下围棋的时候,裴以恒都会在旁边看。
黑白子落在棋盘上,这在活泼好动的孩子看来,实在太过无聊,可是裴以恒却喜欢,他一看就能将一盘棋从头看到尾。
直到有人问他,看这么久,他看会了吗?
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孩子,小脸染上严肃认真的表情,缓缓点头。于是那个大人看他这样实在有趣,便邀请他下一盘。
当他手捏着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时,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从那一刻开始,他与围棋的故事开始了。
程津南和高尧就是属于大院子里典型的孩子,活泼好动,少年时恨不能把天捅破了。裴以恒则安静又沉稳,他六岁开始正式学棋,八岁拜师,十一岁的时候正式定段,成为当时国内最年少的职业选手。